《杨锦麟这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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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锦麟这家伙-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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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厦门大学之行——时事开讲
    一、终点又回到起点,“ 撒尿都不朝那个方向”
  和各地一样,为了返回出发的城市,厦门知青们也经历过静坐、绝食、爬火车、集体大逃亡等等。
  被迫离开家庭,或是无奈地随波逐流,平时并不凸显的亲情,突然间在不知愁滋味的少年面前显得十二分深切,凄美异常,泛出逼人的亮度。
  知青年代,每一次回城探亲,相聚是短暂的,离开才是永恒的主题,每一次回家其实都是一场生离,难舍难分。知青们自己最清楚,那时说起来是两头都有家,一边是非回去不可的现实的“ 窝”,一个是迫于无奈离开的故乡,两相交织却是极度的痛苦。城市、故乡厦门仿佛更加遥不可及,令知青们魂牵梦萦。
  初来乍到农村,现实虽然已经显露出残酷、狰狞,而被自己的理想激情燃烧着,战天斗地的豪迈,知青们对未来依然满是企盼和憧憬。过了三四个年头,情势开始急转直下——乡村的贫瘠并没有丝毫旧貌变新颜的端倪显现,在个人命运被拨弄于不可知力量的掌股之间,根本无从掌握的时候,原本以为只是过渡性的政策,却要成为一辈子的扎根,几乎等同于被城市驱逐、流放。于是,一些有门路的人开始想方设法,纷纷撤离,而走不了的境遇只能更惨。
  回乡的路越来越窄,就这样沉下去,沉下去,杨锦麟无论如何不会甘心。
  精神上排斥、肉体上抗拒,思想认识始终达不到要求的高度,下乡八年接受再教育的过程,杨锦麟大体上的情形就是这样。可是,说到干活,或者给学生上课,助人为乐,杨锦麟从没有过半点懈怠。空洞的口号、政治的喧嚣,过度劳作突击的收获,只有可怜的喂不饱自己肚子的工分和身体严重疾患。
  苦难的磨砺,苦难成为了学堂。渐渐地,杨锦麟养成了一种内敛自醒的秉性,顽强地与命运抗争,冥冥之中似乎又带着某种责任感。
  当时,他不过二十岁出头。
  和当时很多人挖空心思假病退不同,杨锦麟真是病得不轻。
  常年的重体力劳动,广阔天地的原罪改造,杨锦麟的腰彻底挑坏了,腰肌劳损、腰间盘凸出严重到没办法动弹,还常常拉血尿。那时候,杨锦麟的模样,远没有现在这样滋润,瘦骨嶙峋,连一个年轻人正常体重都无法达到。
  犯病的时候,杨锦麟身上要绑着一个又厚又重的大皮夹,像是古代的战袍,行动大受限制,可他还是硬撑着下地劳动,为了不丢掉工分,虽然那工分少的可怜。后来,返城以后,腰疼稍微好一点,杨锦麟又把这个大皮夹送给了一个下乡农友的妹妹。后来,听说这玩意还真顶了不少事。这让他很欣慰。
  回城像是一种传染病,在知青队蔓延。先行回城的,大多都不辞而别,悄然离去。偶尔也有农友送行,彼此的目光不敢对视,走的人神情黯然,不再回头,留下的挥手送别,手僵硬在空中,表情凝固在脸上。没有谁是英雄。
  1972年,舒婷回到厦门。路过的人,经过的事,风一般飘散而去,曾经努力追寻的终点竟然就是起点本身。在曾经熟悉而今陌生的城市里,写诗的手干起了泥水工、挡纱工、浆洗工、焊锡工和统计员。这还是较早返城的幸运儿,越到后来,知青回城就业,已是许多城市的头等难题。
  该受的苦受够了,该挨的骂挨得够多了,不该遭受的尴尬、侮辱都经历过了。拖着瘦弱的病体和永远蜕不去的满手老茧,终于,杨锦麟被知青大回城的潮汐冲回了岸。
  妈妈清楚记得,儿子离家下乡,出发那天,正好是他十五岁的生日。一晃八年过去了,杨锦麟最大的收获只有“ 备受折磨的身体”。岁月的磨砺,年龄的增长,“ 外面的事情很精彩”,但在杨锦麟却无能为力,感觉也变得粗糙起来,好像沉睡了八年。八年后,离开知青点回城的情形,杨锦麟竟是一片模糊。
  离开的日子,伤痛和忙乱交织着,杨锦麟依稀印象就是把自己平时睡的床板锯了,钉了个箱子。一只木箱便装载了杨锦麟八年广阔天地的全部。
  1977年,杨锦麟病退回城,回到了久别的厦门。前方一片空白。
    二、街道临时工,穿行在下水道
  每一代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心灵历史,每个人都有其特有的感悟方式。对那样一出人生序幕的记忆,无疑是这一代人无法褪去的鲜明的生命烙印。
  几近破产境地的知青们一批批回乡,他们的物质状况如同他们的精神一样受到重创,生存压力再一次抛向他们。有这样一个梦,许多回城知青都做过,而且不止一次,千辛万苦重新得到的户口簿突然丢了,怎么找也找不回来;醒过来,原来又是一场梦——对返城的知青来说,再次落户城市是他们的命根。
  有过那段经历,回城知青们集体发誓,“ 撒尿都不朝着那个方向”。
  “ 他相信已把记忆的灰烬抛入大海。”返城回乡,卸掉了一切包袱,包括历史的重负,杨锦麟和他昔日的农友们同时变得一无所有,首先是工作。知青们发现,厦门已人满为患,城市不堪重负。
  从出发到归来,八年过去,待业青年是杨锦麟回城后的第一个身份。
  手停意味着口停。“ 待业”的杨锦麟挑石头、清理下水道、挖污泥……各种各样的苦活累活,他全干过,不亚于在农村插队那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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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的厦门,我回来了(2)
一起返城的农友,格瓦拉式的冲动,有人深情地讴歌吟咏:“ 无论我们曾有过怎样触目惊心的创伤,怎样被打乱了生活步伐和秩序,怎样不得不时至今日还感叹青春;我仍然认为,我们是得天独厚的一代,我们是幸福的人。”有人甚至选择了重返“ 我们的田野,美丽的田野”。而杨锦麟却以他的固执,再次拒绝。
  白天退去了。海风轻吹,海浪拍打着城市的夜晚,月光温柔地洒下,杨锦麟骑着自行车,在厦大礼堂和城里任何一家电影院之间来回狂奔,传递拷贝,跑片子。这是为了减轻家人的负担,杨锦麟又给自己多找了份活计。
  电视,那个时候远没有今天这样普及。而看电影却是城市里最常见的娱乐,准确地说是寓教于乐的方式,就连找对象谈朋友,许多都是从电影院开始的。那个年代,解禁的老片子、新拍的国产片,还有进口片,蜂拥而至,电影院异常红火,就连《大众电影》上一张男女主角接吻的外国电影剧照,都可以引发一场全国性的大论辩……
  杨锦麟二十有四,已是适婚年龄,照理也该谈谈对象了。而杨锦麟此时此刻一门心思只有生存,哪来的谈对象……每个白天都在城市下水道里清淘污泥,在大街小巷里修整路面,每个周末的晚上,杨锦麟载着电影胶片盒,飞快地穿行在厦门的马路上,却不曾拥有一个完整的时间,从头到尾看一部自己送来的电影。
  对他,生存才是一切。
  这是一个饶有韵味的场景,完全可以这样展开:天逐渐地暗下来,烟霞浩淼的海面包围着鹭岛,远远近近的汽车喇叭高一声低一声叫起来,自行车飞快穿行在街道,街灯透过斑驳的枝叶,投向瘦弱的身影。
  电影院的工作,那时也是颇有些小特权的。给弟兄们搞几张免费的电影票,不在话下。尤其遇到内部放映或是新片子首映,拨开拥堵的人群,在一片艳羡的目光中,堂而皇之进场的那一刻,杨锦麟的快意简直就要爆开来似的。
  偶然间,这个骑车送片子的年轻人也会想起,下乡时,三个月看一场电影《地雷战》,再三个月,电影队又来了,还是《地雷战》,记得曾经有一年,连着看了三次《地雷战》,最后连电影台词都可以倒背如流,电影演员嘴巴还没张开,晒谷场上就出现众口一词、脱口而出的奇观。最令人陶醉的电影画面,是《列宁在一九一八》里的芭蕾舞剧《天鹅湖》,白天鹅起舞,模模糊糊的芭蕾舞演员的超短裙,引入遐想;瓦西里和列宁的女管家拥抱亲吻,则是百看不厌的经典画面……
  日复一日,平淡而忙碌的生活,平实而简单的幸福,这不正是自己在插队时日思夜想,经常从睡梦中都会笑着醒来的日子吗?可是,杨锦麟内心的不安分似乎又开始躁动起来。
    三、“ 我要读书”,二十天临阵磨枪,命运改写
  社会历史的运作如天道无情,在惊天动地的变革面前,个人是如此渺小而微不足道。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那场大规模的社会运动,无情地侵入个人的世界,不由分说,将个人裹挟而去,不知疲倦地斗私批修,莫名其妙地气壮山河。杨锦麟被拨弄于不可知力量的掌股之间,自我的命运根本无从掌握,个人世界的安稳难以守护,弱冠之年,便饱尝生活艰苦的杨锦麟,不由得对个人前途命运生出种种惶惑、迷惘之感。
  重新回到美丽的厦门,往昔的足迹随着尘土淹没,重新拥有家庭温暖,丰饶的大地给正在精神和肢体恢复健康的回归者杨锦麟输送精力。人终于回来了,可未来在哪里;旧船沉没了,新的彼岸又是什么。杨锦麟的思绪恍惚起来,像寂寞雨夜,恍恍忽忽的街景一样。
  为生计、为糊口奔波忙碌,杨锦麟从未有过自怨自艾,可他并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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