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做到九年以后,*爆发前夕,才把我弄回老家去了。如果不弄回老家,留到那儿就拿给他们打死了。
坚决要把我弄回去,是人事科长,叫李彬,老干部,她的丈夫就是那个常苏民,当初喊我说你一定要出来放第一炮的。这个李彬所以对我好。弄我回去的时候,我就跟李彬说,我说我还不想回去呢,我看人家邱原就在成都,我又能够拉这个车子。李彬说,你别看邱原自由呐,危险得很哪流沙河,你回去的好。我说好,叫我回去我就回去。
回去苦是苦,但是把一条命保到了。
留在省文联,没有好苦。真正回到老家去那个才苦,累死人呐,五类分子管制起来不说,还要计件劳动,一天拉了下来(拉锯)够受。你想那个又是计件工,拉一尺才有一尺的钱。这样弄下来这个人简直累得不得了。往往都是天快要黑了看不清楚墨线了才把锯子停了,然后赶快回去了。早晨天亮前就赶起来,还没有走拢那个锯木那里就开始*裤了。两个拉锯子的人为了节省时间上厕所就一起。腊月三十都还在做,正月初二又在开始做了,这么苦。期间累得几乎每隔两个月都要病一次。一年下来,劳动的累病,加之以恐惧——你想*的时候,要是学生红卫兵把你弄回成都去了,要往死处整呐。营养又很差,害了肺气肿。
只拉了六年。把那个六年过了,还有六年就是钉包装木箱。就是我的儿子协助我,他才六岁七岁,他已经开始做童工,钉包装箱子的两个档头,全部是他钉的。拿个钉锤,当当当。六年,我就在做这个,钱可以挣到四十元。而且要松活些了。两个六年,十二年,*都完了都还在做。
一直到1978年,全国摘帽子,我才有幸摘了,但是文联这边不要我回来,因为你是个摘帽右派,你还有三个反革命集团问题都还没有解决还在那个悬起的。那么就留在县文化馆工作了一年。
到1979年底,当时的四川省委主要领导亲自批示:必须把人家调回来,第二,必须给星星诗刊*,复刊。两件事情,形成*四川省委的第75号文件。我就回来了。不然这里掌权的人不得要我回来,因为这里已经不是好人李彬了,李彬已经死了。
——我就说完了。 ■本文来自《看历史》2010年6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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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河自拟小传
原名余勋坦。汉族,蒙古裔。1931年生于成都。四岁迁返今成都市青白江区城厢镇槐树街老家,当时此镇是金堂县城。幼学古文,做文言文,习书大字。十六岁来成都读省成中高二十三班,转爱新文学。十七岁始发表习作。1949年秋入川大农化系,立志从文。1950年到川西农民报任副刊编辑。1952年调到四川省文联,任创作员,又任四川群众编辑、星星诗刊编辑。1958年划右派分子,留成都做多种苦役,馀暇攻读古籍。1966年押回老家,锯木六年,钉箱六年。监管劳役共二十年。至1978年5月才摘右派帽子,任金堂县文化馆馆员。1979年春复出发表诗作,秋被改正结论,不算右派,调回四川省文联任星星诗刊编辑。1985年起专职写作,直到六十五岁退休。退休后亦写写,兼卖字。
流沙河作品出版二十五种,如下:
1956年:短篇小说集《窗》
诗集《农村夜曲》
1957年:诗集《告别火星》
1982年:译中篇小说《混血儿》
《流沙河诗集》
1983年:诗集《游踪》
诗集《故园别》
《台湾诗人十二家》
1984年:《隔海说诗》
1985年:《写诗十二课》
1987年:《十二象》
1988年:《余光中100首》
《锯齿啮痕录》
《台岛十二中年诗人》
1989年:诗集《独唱》
1992年:《庄子现代版》
1994年:《Y先生语录》
1995年:《南窗笑笑录》
《流沙河随笔》
《流沙河诗话》
1999年:《庄子现代版?增订本》
2001年:《流沙河短文》
2003年:《老成都》
《书鱼知小》
2004年:《图说庄子》
《草木篇》
寄言立身者,勿学柔弱苗——唐:白居易
流沙河
白杨
她,一柄绿光闪闪的长剑,孤伶伶地立在平原,高指蓝天。也许,一场暴风会把她连根拔去。但,纵然死了吧,她的腰也不肯向谁弯一弯!
藤
他纠缠着丁香,往上爬,爬,爬……终于把花挂上树梢。丁香被缠死了,砍作柴烧了。他倒在地上,喘着气,窥视着另一株树……
仙人掌
它不想用鲜花向主人献媚,遍身披上刺刀。主人把她逐出花园,也不给水喝。在野地里,在沙漠中,她活着,繁殖着儿女……
梅
在姐姐妹妹里,她的爱情来得最迟。春天,百花用媚笑引诱蝴蝶的时候,她却把自己悄悄地许给了冬天的白雪。*的蝴蝶是不配吻她的,正如别的花不配被白雪抚爱一样。在姐姐妹妹里,她笑得最晚,笑得最美丽。
毒菌
在阳光照不到的河岸,他出现了。白天,用美丽的彩衣,黑夜,用暗绿的磷火,诱惑人类。然而,连三岁孩子也不去睬他。因为,妈妈说过,那是毒蛇吐的唾液……
“蒋妈妈”的孩子(1)
《看历史》特约撰稿┃姚毓霖(美国)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成千上万的儿童成了孤儿。在内迁的1500万难民中就有难童400万,需要救济的至少10万。为了抢救这些难童,1938年3月10日,宋美龄与沈钧儒、蔡元培等人一起,在汉口成立了战时儿童保育会,先后成立20余个分会及数十所保育院,遍布抗战大后方(包括延安)。本文作者便是保育会收容的28900多名难童之一。
2006年8月,战时儿童保育院在南京开会庆祝成立68周年纪念时,请到了保育院创办领导者蒋夫人的孙媳蒋孝勇夫人方智怡女士演讲。她对台下几百位年逾花甲的保育生说:“你们还记得蒋夫人在重庆时,每天都到保育院和你们在一起吃饭吗?” 她重复地问了两三次,台下的听众既没有人点头,也没有人摇头。蒋方智怡1949年在高雄出生,她听人说过1938年重庆保育院的情况,但我当时身在重庆保育院中,所知甚详。
■ 保育院生活
1937年至1938年冬,日军在制造南京大屠杀后,到了我在皖北的故乡。当时我才六岁,父母双亡,姨妈带着姐姐和我乘木船沿淮河逆水西逃。过了蒙城,因冬天水浅无法继续行船,只好下船用马车运行李,人跟着马车走。由于路上有土匪,姨妈只好把行李埋在一个熟人的厨房的地下。我们走走停停了几个月,直到1938年初夏才到河南信阳。当时己听到日军沿平汉铁路南下的炮声。我们爬上火车车顶,当夜碰上倾盆大雨,第二天清晨到汉口时,我们淋得和落汤鸡一样。大家先到难民收容所,每人每天发一个黄馒头,第三天我就被送去战时儿童保育院了。
1938年3月10日,战时儿童保育院在兵荒马乱的汉口成立后,先后共收容了16;000多个来自战区的流离失所的难童,分二十八批,先送到宜昌,再换小船经三峡到重庆的万寿宫,在那儿等待分发到四川各地的保育院。
我是随第十六批在当年七月底到重庆的。当时万寿宫里住进了几百个难童,把大殿、走廊及天井挤得水泄不通。万寿宫后面还有一个大殿,双门紧闭。我从门缝一看,发现里面放了上百具棺材,在等吉日下葬。天井里只有一个水龙头和一个露天厕所,墙角到处都是大小便,臭气冲天。虽是炎夏,我们却无法洗澡,几乎每人都长疥疮,流脓再互相传染。每个孩子头上都有虱子,所以男女童都被剃了光头。我们每天两餐,吃饭的时候,伙夫抬出两个25加仑的军用大铁锅,里面只有浓稀饭。我们每人发了一个十二两的瓷杯,大家蜂拥而上,就像非洲秃鹰抢食兽尸一样。能抢到一杯稀饭不但不是易事,有时还会被稀饭烫伤。两位年轻的女老师看着大家抢饭,爱莫能助,根本控制不了。我也从来没有看到蒋夫人来和我们在一起吃饭。
几天后; 一位女老师叫女童出来集合,说要上船去五通桥的四川第三保育院。我因万寿宫的日子太困苦,又怕和十岁的姐姐分离,抢不到稀饭,所以就鱼目混珠,和姐姐手牵手冒充女孩子,坐上木船,四天后到了五通桥。当时大家都是剃的光头,穿的都是短袖衣裤,男女不分,没有名册,没有人怀疑我是个男童。我跟一百多名女孩子到了第三保育院后,我学女童一样蹲下去小便,晚上姐姐帮我冲澡,我们两人睡一张床。好在两三个月后,第三保育院开始接受男童。姐姐带我去自首,校长了解重庆保育院的情况,也就没有处罚我。
“蒋妈妈”的孩子(2)
第三保育院的生活不错,有新衣穿,三餐都有四菜,弦歌不辍。只是好景不常,抗日进入第四年,人穷财尽,物价上涨,政府无暇他顾,第三保育院就合并到自贡市的第六保育院了。
第六保育院是四川最大的一个保育院,有一千个儿童,听说开始也办得不错,但当我1940年夏去时,很多儿童连裤子都没有,三餐都是糙米饭、青菜及黄豆。因为营养不良,传染病又多,结果有十分之一的儿童死去。因为吃不饱,大家就把衣服典当卖掉,换钱买吃的。我从川三院带去的衣服,当夜就被偷光了,好在还有一条短裤蔽体。老师每天晚餐后带大家去旭川河边洗澡,大家把裤子脱下放在河边。有一天,我的裤子在河边也被偷了,此后我就无衣蔽体了。
不久,蒋夫人要路过成渝公路的中点内江,距自贡市只有四十公里,要求来保育院看看。但因为很多的孩子连裤子都没有,不可见人,院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最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才使蒋夫人未来成。在全国所有的保育院中,川六院办得最坏。
有段时间川六院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