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霍将军一个人依旧站在原地,骏马四肢并立,动也不动。
我们难明胜负,心都提到了喉咙口,仿佛随时会跳跃出来。凡是有能力关注这场主帅之争的人都安静下来了,只感到心脏在怦——怦——怦——跳着……
时间凝固了,
战场寂静了,
怒风也停止了咆哮……
我看到霍将军垂头而立,马腿边,一滴滴浓厚的血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一时之间担忧、疑虑、不甘、痛心……所有负面的情绪同时缠上我们的心头,大家的呼吸都沉重得如同铁水凝固。
正当我们的情绪陷入低谷,忽然,正在驰骋中的酋涂王金镗沉重地跌落,他的身躯也如同大山一般缓缓倾斜,终于轰隆一声跌倒在地,微微抽搐了两下再也不动了。
单桓王依然端坐在马鞍上向前怒奔,可是,他的士兵却恐惧地看到,在那狂奔的战马上,高举着弯月大刀的他们的王,头颅已经没有了!匈奴人又惊又骇,纷纷溃退,单桓王的战马带着无头尸体冲入了万草凄迷的远方。
此时,霍将军才慢慢抬起头,举起战刀,也举起敌人的首级,好似一个掌握生死的将者之王。
酋涂王和单桓王的血滴被他的战刀在空中挥舞出一个血光四射的半圆,落在地上,绽开出大摊大摊的血花。
他没有事情!他赢了!
方才那一瞬间生死难辨的担忧与压抑,在每一个人的胸膛中间如礼花一般绽放开来。战场上,方才那极度的寂静变成了此时山呼海啸般的奔放。
“噢——”汉朝的士兵高高挥起战刀,“霍将军赢啦!”
无数长矛一起高挺,大家不约而同发出强烈爆炸般的呼喊:“霍将军赢啦!——”
匈奴主帅已经死去的这个消息,通过汉朝士兵们这股突然间非同寻常高拔的昂藏士气,以最快的速度,穿越了语言障碍,迅速传达到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不知不觉间,匈奴人的阵势开始疲软。
胜利的呼喝中,我们的刀尖又一次绞裂出了一波血色流溢的大屠杀!酋涂王、单桓王的亲兵在脸色惨败中进行着最后的负隅顽抗,逐渐被蚕食。
无数刀光再一次闪亮:“霍将军赢啦!!”
万道阳光重新出现,照射地整个战场乌烟蒸腾,刀戈搅动,也照射出战场外河西草场的水草如画,江山秀丽。
纯白的雪山下,透明的湖水边,碧绿的草地上,到处都是战马的嘶鸣,血水的蜿蜒,碎裂的尸体——宁静与嚣腾,死亡与生命,以如此极端的方式在此处碰撞,美丽得令人窒息,更令人绝望!
这一切的缔造者,他将年轻的目光回到整体战场上。
数万人的大混战,无数生命正在以令人不寒而栗的速度,不断被彼此的扑杀而吞噬。霍将军的长眉稍稍剔起,仿佛一个棋力高深的弈者,面对着混乱杂章的无头乱麻,寻找着那关键的线缕。
……
第十三章 苍茫绝域淬铁剑
匈奴人的大队人马被冲成三截,高不识的六千人也加入了战场,一万多名的汉家战士,在战场上左冲右突,完全把握了战场的主动权,将匈奴人的前段和尾段这两部分士兵,都包围在了汉朝军队的灭杀之中。远远看去,主战场就仿佛一大片黑龙混搅的乌云,不时闪烁的刀光如同一道道闪电。
乌云忽然被撕裂开了一个裂隙!
乌云开口处,汉族士兵连连落马。随着雷鸣般的马蹄声响起,一队匈奴骑兵挥舞着黑狼战旗向我们这边冲击过来,是酋涂部大相国柘逅产带领着两千来名士兵组成的铁锥大阵冲了过来。他们是在方才的冲击中保留下了的中段匈奴兵。
当先猛冲的那个头发花白的壮硕老者,就是酋涂王部的大相国柘逅产,他是个勇猛双全、作战经验丰富的高级将领。方才汉军“8”字形的冲击中正是由于他的迅速判断、及时回防才保全了自己这一路人马的战斗力。他得到了酋涂王和单桓王惨死的信息,目裂如血,愤怒涌顶,援救的队伍立刻变成了复仇的毒牙,向霍将军杀了过来。
霍将军转过身,看着这一支赶来救援自己部落王的精兵猛将,目光也落在他们身后的大战场上。
柘逅产队伍的两旁,五彩的战旗在风中猎猎做扬,是李敢和赵破奴分别从两边来进行围剿了!匈奴大骑兵的前段已经溃逃,后段已经碎裂,怎能任由那中段再兴风作浪?
于是,柘逅产部队的两面都是春雷般的马蹄声,穿云裂石,声震云霄,好似有无数炸雷在地面上炸响,无数汉朝骑兵呐喊着向着这里汇拢而来。
“兄弟们!杀……”李敢在队前纵声狂呼,满身的鲜血仿若怒目金刚。
“加速!加速!加速!”赵破奴的嘶吼仿佛野兽在咆哮。
柘逅产浑然不听,巨大的仇恨已经将他包围,他仿佛一支犀利的毒箭,笔直地向着霍将军射去,完全不顾身后二千铁骑即将被李敢和赵破奴合力冲倒。
霍将军横刀立马,迎对这柘逅产部队的冲击。他身后站着不过一百多亲兵,没有速度的优势,没有人数的优势,阳光下,他双眼清隽如鹰,仿佛石雕铁铸一般一动不动,迎面而向这支要将他撕成碎片的复仇之箭!
相距百步,李敢已经呼啸着冲入了柘逅产的部队,刀光饮血,战马惨叫,分崩离析……可是,他只能将柘逅产身后的士兵打溃,大相国的坐骑早已穿越了他的防护线,黑色的狼旗在空中化作一道黑色流星。
赵破奴急忙调整奔驰路线,成30度锐形夹角向柘逅产的锥形大队的尖锋冲击,试图阻拦他们袭击站在原地的霍将军。
熟谙骑兵战术的赵破奴深深知道,战马的启动需要时间,战马的提速需要距离,而柘逅产的速度已经到了战马奔腾的极限。所以,即使是霍去病,此时也不可能组织有效的迎面冲杀,更不可能逃跑。
赵破奴与匈奴人的队伍距离越来越小,越来越近,他疯了一般地催促着士兵们冲击,要将柘逅产这支歹毒的箭头击灭在到达霍将军之前。我在霍将军身后急得睁大了眼睛,要是赵破奴不能拦住他们,我们这一群人都会伤于黑狼旗下的匈奴铁蹄!
赵破奴和柘逅产一定都看到了这一点,他们的脸在剧烈的奔腾中完全变形了,杀人者和救人者都在争夺着那最后的时机。终于,赵破奴部轰然一声将匈奴骑兵碎裂在了相距霍将军二十步处,可是,柘逅产和他身后依然有数十名速度嫖越如飞的骑兵一起随着他,仿佛一颗尖锐的子弹,呼啸着,以超越极限的速度向霍将军冲去……眼看就要得手,柘逅产的五官,因狂喜而扭曲成可怕的形状……
霍将军忽然抬起手……
他身后的一百多名亲兵也抬起手……
“嗖嗖嗖嗖嗖嗖!”冰冷的声音传到柘逅产的耳朵里,他才猛然想起汉朝的铁弩!他算准了战马的冲击力,他算准了霍将军的方位,他算准了冲击的速度……他唯一没有算准的是,霍将军竟然可以这么冷静地站在冲击面上发射弩箭!
密集的三棱形箭头发出低沉的呼啸,深深地穿透他的皮甲,钉入他的咽喉,插入他的胸膛,也一枚枚扎入他战马的身体。人与马一起痛苦的惨叫起来,鲜血泛着黑色的泡沫从口中喷出。大相国的眼眶剧烈睁大,瞳仁中最后倒影的是霍将军那张年轻冷酷得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脸。
黑色狼旗在风中嘶啦啦发出最后的长啸,终于不情愿地慢慢倒下了,很快便被乱马踏成了碎片。
大相国的战马终究还是冲到了霍将军的身边,可是,上面的战士已经成了死尸,那冲过来的战马双目赤红,被弩箭伤得奄奄一息。霍将军和他身后的一百名士兵猛然拉起缰绳,战马希律律地长嘶起来。我的身边,郭元、罗尧、关云飞、云柯、徐自为、荀郅全都和霍将军一样,或先或后地高高抬起粗壮的马足,碗口大的战马马蹄闪着蹄铁的寒光,凶狠地将冲过来的数十匹垂死发疯的匈奴马反踢了出去!
他们面前二十步外,李敢和赵破奴部欢叫着粉碎撕扯着大相国柘逅产最后的残部,仿佛在饕餮一场血肉的盛宴。
霍将军刚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是以身相诱,激化柘逅产那瞬间的仇毒,冲溃他的战斗智慧。让李敢和赵破奴有足够的时间消灭这最后一支充满战斗力的骑兵。这支骑兵队一旦清醒状况,重回战场,以柘逅产的勇敢顽强以及对于匈奴族的忠诚,虽不能挽回他们的败局,但是,必然会给汉朝士兵带来更多的损伤。
霍将军的亲兵们一起乘势高呼:“酋涂王死了……单桓王死了……”
高呼声中,大相国柘逅产那颗灰白的头颅带着鲜血从战尘中飞起,无数匈奴头颅带着髡毛一起化作血潮破裂在汉朝士兵的手中。
“大——汉——威——武——杀啊!……”战场上洋溢着近乎癫狂般的杀戮快感,匈奴人的群龙无首让他们成为一大块放在了坫板上的羔羊,所有汉族的百夫长、千夫长、军屯、军司都疯了一般狂砍猛杀。
匈奴人的散兵节节败退,可是却依然保持着困兽犹斗的凶悍。
就在这个白热化的时候,霍将军的眼睛依然清楚得如同天空的寒星。一轮砍杀过后,他看准时机,对着空中猛喊:“降者不杀!大——汉——威——武!”他喊的时候,用的是匈奴语。
全场士兵一起回应:“降者不杀!大——汉——威——武!”……“降者不杀!大——汉——威——武!”……
他们喊的时候,用的也都是匈奴语。
“降者不杀!大——汉——威——武!”……军士们的战刀狠狠砍向尚在负隅顽抗的匈奴士兵……
“降者不杀!大——汉——威——武!”……很多匈奴士兵被战斗的惯性死死缠住,依然深陷在对于死亡与鲜血的渴望中。
“降者不杀!大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