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餐厅只有轻微的刀叉声。
最后,当小谢忙完走出厨房时,所有的顾客都站了起来,躬身向他致意。而小谢,则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注:本文写于1999年,不曾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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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诗
人生好比文学。少年是春天的歌,老年是秋天的诗。
少年在春天里放歌。这是他们的季节,是他们天真的、烂漫的、稍纵即逝和永不复返的花季。那时,天特别蓝,树特别绿,云彩特别白,花儿特别红,自己的嗓音也特别嘹亮。接踵而来的初夏是属于青年的。那是这样一个季节:初恋的情绪变得成熟或被催熟,美好的理想变成现实或被击溃。事业和爱情时而浪漫时而实际,流溢成一篇篇可圈可点的散文。然后就是艰苦奋斗的中年,一个由小说情节构成、充满戏剧性悲喜交加的苦乐年华。它有着盛夏的激情和喧嚣,欢乐和烦恼,可能还有风雨和雷暴。当然,也有着汗水淋漓和硕果累累。
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
雁去叶落,橘红穗黄,天高云淡,风静潮平。秋天到了,诗的季节到了。
秋天是在不知不觉中到来的,然而又是何等地充满魅力。秋日的和阳不再光彩夺目不再火热骄人,暖暖的只是一片温情。秋日的田野不再躁动不安不再生机勃勃,静静的只是一片收获。秋日的林木不再满身披挂不再密不透风,默默的只是一片质朴和本真。老年就是秋日的和阳、秋日的田野、秋日的林木,是秋天绵长、醇厚、丰富、深沉的诗。
秋天的诗是人生的体验和领悟,是一种因太多的阅历而淡泊超脱的境界和情怀,是一种坦然面对生死荣辱的人生态度。有谁比老年人更能拥有这样一份体验和领悟、境界和情怀呢?在走过了人生的沟沟坎坎,经历了人生的风风雨雨之后,面对秋日硕果和冬季将临,金钱、名誉、地位、享受,这些世俗的追求已不再有意义,也不再值得萦怀。然而生命的价值却会空前地凸现出来。因此,老年人有可能更接近生命的本真,就像秋日的天空格外澄明。
这种纯净和澄明正是诗的品格。所以,诗总是天然地属于少年和老年。少年的纯净来自天真,老年的澄明则来自超脱,正如青年的浪漫来自热情,中年的丰富来自执著。天真可贵,热情可爱,执著可取,超脱可敬。超脱不仅是一种人生态度,更是一种人生智慧。因为智慧,所以用不着喋喋不休;因为超脱,所以犯不着愤愤不平。有智慧垫底的豁达超然,有如一潭秋水,波澜不惊,清澈见底,却又深沉厚重,韵味无穷。
老年应该是这样一首诗。
老年能够成为这样一首诗。
注:本文发表于《中国老年》,期数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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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与自然
真正的艺术家就像是儿童,都是天生的泛神论者。他们相信每只鸟都有心事,每条鱼都有灵魂,每棵树都在窃窃私语,每片云都有自己的梦。因此在他们那里,自然就是艺术,艺术就是自然。否则,青松怎会挺立,红豆岂能相思?鱼虾龟鳖怎么会来一个“海底总动员”,熊和狐狸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故事和传说?于是,当落日羞红脸庞之际,泉水便会弹着琴弦唱着歌儿流向远方,尽管那背后的森林之火,也许不过是尘土飞扬的黄昏。
艺术与自然总是会有一些极其微妙的心心相印和息息相通,因为在艺术家看来,它们都有生命、灵气和美。虽然艺术家自以为能用一根血红的丝线将月亮拉出天堂表面,但他拉出的毕竟不是人造卫星。所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宁静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所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这样风雨兼程。
的确,自然界是最伟大的艺术品,艺术品则不过是心灵的自然界,如果它们当真是艺术品的话。但这决不意味着艺术是自然的赝品,只有最没出息的艺术家才会照抄上帝的作业。大自然赋予艺术家的,其实只是充盈于天地之间的灵气;而艺术家的回报,则是博大的人文关怀。诚如王尔德所言:正是艺术,使田野上所有的花朵充满尊贵。
这是只能靠我们自己去领悟的事情。
注:本文系为上海市中学生课本《艺术》所作的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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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涩而又酸甜的山楂果(1)
——读胡鸿诗集《初恋的情绪》
五年前,也许更早一些,有一个鸽子般的少女坐在开满了鸽子花的山坡上,独自一人默默咀嚼一颗小小的山楂果。这果子对于她来说,也许熟得早了点,难免有些儿酸,有些儿涩,甚至有些儿苦,虽然其中也不乏那固有的甜味。她咬碎了它,一种独特的、微妙的情绪便弥漫于她的心中,而当它流溢出来时,就变成了诗。
这就是胡鸿和她《初恋的情绪》。
初恋的情绪,对于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来说,原本应该是极甜蜜极温馨的。林间之散步,花前之流连,春光明媚中之凝视,月色朦胧中之亲吻,不是许许多多少男少女都在编织这样一个梦,许许多多诗人都在把这梦做成蜜饯,送给那些爱吃甜食的孩子吗?
然而胡鸿却不。
胡鸿“初恋的情绪”,几乎一开始就是“不安和甜蜜混杂在一起”的,以至于当其骤然降临时,她一下子不知所措,“一声不响坐在那里,只想哭”。尽管从此以后,“河边鸟声开放了柳树,三月的黄昏真暖真甜”;尽管从此以后,“因你的到来我的小诗,在桂花浓浓的相思里聚满阳光”。但是,她也同时清楚地意识到,从此,“夕阳的垅上”之所生长,绝不只是欢乐,更多的将是忧伤。她甚至感到“一种恐怖感从残月里阵阵涌来”,而且“任我在风中怎么奔跑也吹不散”。终于,“我潮湿的步履再也不能沉重地走向你”,“黑暗中我咬碎了山楂果我的心”,只剩下那条“哭紫的路”,“淋着歪歪斜斜的苦痛”。
唉,这过早地被秋风吹落的山楂果啊!
唉,这苦涩而又酸甜的初恋的情绪啊!
奇怪,小小的年纪,哪来那么多的忧伤呢?初恋的情绪,哪来那么多的苦涩呢?少女的心头,哪来那么沉重的十字架呢?莫非这一切,不过“为赋新诗强说愁”?
并非如此。
其实,只要稍加体察就不难发现,“初恋的情绪”一开始就是朦胧的、想象的、不确定和非现实的。“不知道是哪个没有风没有雨的黄昏,我开始忧郁地爱你”;“田野油菜花金黄地铺向我,我拿着写给你的小诗不知怎么办”。终于,“在想象中你朦朦胧胧地走近我,用自信和幽默把我围猎”;而那个“我”,却“只能站起来,摸摸没有了蝴蝶结的童年愣了又愣”。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也太容易:“像你认真地学英语单词那样,认真地窥破了我的秘密”;她有着太多的准备又毫无准备:“我还没看完那本格林童话,就这样你走进了我的门”。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季节是你的足音一夜间叩开的”。“你金色的莽原之风没遮没拦,深深淹没了我的渴望我的爱情”。
显然,这种爱的方式注定了这种爱一开始就是悲剧性的。这是它一开始就带有一种强烈的忧伤抑郁情调的根本原因。因为爱情从来就不是单方面的爱慕与追求,它是一种必须有回声的灵魂的呼唤。也就是说,爱情必须是“对等”的:同样的渴望,同样的爱慕,同样得到回爱。但在《初恋的情绪》中,恋爱双方的感觉却不对等。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现实价值”不相等。也许在旁人看来,她和他正所谓“天设一对,地造一双”,或者他比她差得远,根本不值得她去爱。但是,在爱情中,并没有什么“现实价值”,只有“感觉价值”。只要一方觉得不等值,它就是不等值的。而我们读到的正是这样一种感觉,一种一方以“压倒优势”征服另一方的体验:“海潮般你淹没了我的朝夕,浩浩荡荡用你男子汉的气势涤荡了我”;“为什么我总在你面前说不出一句话,不能完成我的整个形象呢”?“最惊心的是你远去的足音,笔直地抽红了我呆滞的眼睛”,“我的眼泪和渴望在海水里默默奔流,而我不敢升起那张神秘的白帆”。这种在对象那里完全丧失自我的爱情,难道不注定了要以悲剧告终吗?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苦涩而又酸甜的山楂果(2)
然而《初恋的情绪》的意义也正在于此。这“初恋的情绪”是胡鸿的还是别人的,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也许是无意中)描绘了新一代女性在这变革时代的微妙心理:一方面似乎是觉醒了自我意识,义无反顾地要去寻找自己心中的“男子汉”;另一方面,却时刻准备着,一旦找到,就毫无保留地交出自己,让他“那样专制地使我幸福”。在“挺起你健美的三角肌,让我栖息少女的幻想”的向往中,在“我独自走在你北方的阵雨中,等待心的辙痕跨过思念的静谧”的期待中,在“你葡萄般酸甜的眼睛闪闪烁烁,我竟一句话说不出”的被征服的幸福感中,我们看到的不正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层积淀吗?从宗法礼教的重压下解放出来的新女性,却又因“寻找男子汉”理想的设立再度丧失了自我,这真是何其不幸乃尔!为什么她们就不能想一想,“男子汉”们是否也该有同样的“献身精神”呢?她们难道不该使自己也变成“强有力的”(当然是心理意义上而非生理意义上的),从而问心无愧地和完全对等地接受对方的寻找和选择吗?倘能如此,则真正的、本来意义上的爱情,就会来到我们中间。
这需要时间,但并非对于一切人都是漫长的。我们高兴地看到,在经历了一番凄风苦雨的阵痛之后,鸽子般的少女已经长大成人。尽管“没有人能遗忘她的初恋,也没有人能遗忘失恋带来的痛苦”,但恰恰是痛苦而不是其他,使她变得刚强和成熟起来。人类永远追求幸福,这是人类不可剥夺的权利;但如果没有痛苦,人类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