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小字。直到现在,都会有人对我说:“哦,我记得你在《自由媒体》上写的东西。”当然,他们记得的并非我写的影评,而是那个小小的黑
色方框。
凯:在一种近似于地下作坊的环境中写作,你是否感到拘束, 抑或你认为这很适合你?
保:正是在这一点上遇到了问题,才令我遭到解雇,那是1969年,焦点是《逍遥骑士》(EasyRider)。一直以来,编辑部从没给过我什么压力,这时候,《逍遥骑士》忽然冒了出来,我意识到它会在地下电影圈中引起轰动。我去看了放映,彼得?方达(PeterFon-da)就坐在我旁边,托米?斯默瑟斯(TomSmothers,美国喜剧演员,
与弟弟迪克的喜剧二人组“斯默瑟斯兄弟”在1960年代驰名美
国,也是当时演艺圈中知名的反战分子。———译注)在另一边,身后坐的是丹尼斯?霍珀(DennisHopper)。之前我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电影放完,我并不喜欢。回去后我找到编辑,告诉他:“你瞧,这一定会是部大热的地下电影,也会在《自由媒体》上大热,但是我讨厌它,所以我希望你能用上正反两面的影评,一篇是我写的,你再找人写篇捧它的,因为我相信,让你纯粹攻击这部电影,效果
一定不好,对你来说那样做肯定显得不够政治正确。”
但编辑却说:“不,我们就是《自由媒体》。我们是自由的,而你是我们的影评人。你管自己写好影评就够了。”于是我写了那篇特别长的影评———事实上那也是我写得比较好的一篇评论———结
果,我被炒了。
编辑是支持我的,但发行人却很生气。同事们要求开会讨论,为什么自己的杂志要如此抨击《逍遥骑士》,编辑站出来和全体同事以及发行人对着干,结果就是,我俩都被炒了。这次争端最终成了一个人尽皆知的著名案例———戴安娜?区林(DianaTrilling)在《亚特兰大报》上写了篇《逍遥骑士》的影评,就拿围绕我那篇文章
所展开的争论当证据,为的是说明左派的虚伪。
凯:但随后你很快就又办了自己的杂志,不是吗?
保:那本杂志原本就有,叫做《电影》(Cinema),我设法进入了编辑队伍,那时候,这还是本专门讲电影圈名利场的杂志,老板是个在贝弗利山庄开服装店和餐厅的家伙,他手里还有家名叫“雏菊”的迪斯科舞厅。只要成为“雏菊”的会员,你的电影就能被《电影》杂志写到。所以,杂志上总有一大堆他那些朋友的大幅华丽彩照。我设法说服他,让我来弄杂志,为安抚他,我保留了原来那种华丽的风格,但也加入了很多严肃的文章,用的是八点式的文章
类型,反正老板也不会读这些文章,只要那些大照片都在,他就满意。
凯:当时你的野心完全都在当影评人这件事上?
保:当时看起来是这样的,尽管我现在有理由怀疑这一点。我为《自由媒体》去采访了唐?潘内贝克(DonPennebaker),那差不多正是《蒙特利音乐节》(MontereyPop)上映的时候,我真的相信,当时的我就是想当一名影评人,我跟别人也都一直那么说。但是,几年前我又碰到潘内贝克,我说:“你可能不记得了,不过当年我确实采访过你。”他说:“这事我清楚地记得。”他说他之所以能记得,那是因为,那天接受完我的采访,他回到汽车旅馆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他女友:“今天遇到个家伙,他做影评人不会再做很久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影评人第一节(2)
了。”这一点上,我自己的记忆与此恰恰相反,但显然,我记错了。
凯:你想通过自己的评论达到什么效果?
保:现在的人没法理解的是,在那个时候,1960年代末期,评论是运动的一种形式。当时的社会即将在各个层面上发生转变,我们必须在自己的文字中传达出戈达尔和雷乃的精神,我们必须到大街上去,电影评论必须是革命的。所有这些,最终在1968年戛纳电影节遭到电影人和影评人杯葛时,成了一个不得不面对的
问题。'2'
所以说,你所说的这一时期,当时的电影评论在调子上是带着福音性质的。我们都反对那种一成不变的老式影评人,他们只是在那里做评判,而非自己也投身进去,所以,宝琳当时很有影响力:她是个人民党党员,着力于改变人们的认知,教育他们,启蒙他们,让那些对路的人都走进电影院,去看对路的电影———例如,她大张旗鼓地为戈达尔的《男性/女性》(Masculine/Feminine)做宣传。今天
的影评已经失去了这种锋芒,更多地成为一种供人消费的行业。
凯:戈达尔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从影评人变成了导演,当时 对你来说,他是否算是一个榜样或者说是英雄?
保:《男性/女性》真正打动了我,它似乎做到了一部电影所能
做的全部。它是个人的、政治的、原创的、性感的;它是属于我们这 一代的电影,马克思和可口可乐一代的孩子们,它是我们的电影。
《精疲力竭》(Breathless)并不怎么能算是我们的电影,而《中国姑娘》(LaChinoise)'3'已经是一部好似在大街上设路障的电影了。你必须选定自己的立场:或支持《中国姑娘》,或反对它;我是支持
它的。
我在加州大学读的是电影评论课,涉及的实际操作并不多,但还是得拍部学生电影,8毫米作品,结果,我那部作品有很多地方都参考了戈达尔和《中国姑娘》。那是部毛泽东主义的电影,说的是革命学生抢占电视台和广播宣传机构的故事。我找了个法国学生来当男主角,他在片中经常会举起红宝书,念上几段毛主席
语录。
当时,学生和系里都有权决定谁能有机会去上拍电影的那部分课程,因为资源有限,只有少数学生能用到那些器材,我并没被选上:我被归入了被人遗忘的那一档,他们让我再去拍部作品出来。我出离愤怒,因为我觉得被选上的那些电影并没那么好。其中有一部是关于麦克阿瑟公园的纪录片,然后再切到那首同名歌曲,还有些蛋糕在雨中融化的画面等;虽然我那部作品也拍得很粗糙,但至少里面想法不少。所以我把这事当成了一个信号,我觉
得自己不会成为电影人,于是就继续埋头学习电影评论了。
凯:除了宝琳?凯尔,当时你还读谁写的评论?
保:在安德鲁?萨里斯(AndrewSarris)的鼓动下,《电影手册》(CahiersduCinéma)'4'当时有了英语版,除了这个,我还看《电影季刊》(FilmQuaterly)和《电影评论》(Filmment)。这事很奇怪:我有一书库的电影杂志和电影书,但所有的收藏都在差不多1972年年底戛然而止。在那之前的,我基本全都有:每一期的《电影手册》、每一期的《正片》(Positif)、每一期的《视与听》(SightandSound),还有那些不太多见的东西,比如每一期的《场景》(Se-
quence)。那时候我真的是什么都看,因为这是我自己选的职业。
然后,某一天你对自己说:“我不再那样了。”你不再看书看杂志,不用多少时间,一切就那么停了下来,十分奇妙。现在再让我看电影方面的书,几乎是不可能了。偶尔,差不多一年一次,会出现那么一本电影书,确实看了能给人启发,就像是关于好莱坞的犹太人的那本,或者是卡赞(EliaKazan)的自传,但是,那种传统的
电影书籍,我几乎是再也不会去碰了。
凯:你是否觉得,你和更早先的那些美国影评人之间,有着一种特殊关系?
保:我觉得,而且我自己也是某些传统的有力推进者。当初在
《电影》杂志社,我曾努力做过一件事,那就是为帕克?泰勒(ParkerTaylor)做宣传,我觉得他是位很重要的影评人,但却被局限在了同性恋电影的狭窄领域中,被他称作“电影之泛性爱”———相对于电影的双性爱观点———的观点也没能得到充分认识。他的作品给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影评人第一节(3)
我影响很大。
凯:评论的时候,你更多地将电影看做一种文化现象,抑或只
对文本的近距离阅读感兴趣?
保:起初我是想要效法宝琳,对第一人称复数的自由运用———她直到现在仍这么做:“我们喜欢电影是因为一、二、三”———读完之后,起初你会同意这观点,但是随后再一想:“等等,我喜欢电影,真的是因为这些吗?”但她很有说服力,所以我发现自己也在按这方式写:“人们去看电影,是因为他们想和某种人物产生认同”云云。其实这就是将自己强加在读者身上,就等于是告诉他们,因为我是这么觉得的,所以你们也是。但是,之后我又受到了其他流派的影响,尤其是英国《银幕》(Screen)杂志的吉姆?基特
塞斯(JimKitses),宝琳的那一套和《银幕》的那一套正好相反。
凯:我想那应该是前结构主义时期的《银幕》吧?
保:对,是《青年林肯先生》(YoungMrLincoln)事件发生前的那个阶段'5',之后他们发表了对该片的研讨分析结果,杂志的整个方向都因此改变,被重新定义。这事情是很李维斯式的;李维斯(FrankRaymondLeavis)在他们那儿受崇拜。所以,当我开始受到吉姆的影响时———我每星期至少有五天是在和他谈电影;显然,除非自身本来就有基础,否则你是不会如此被其吸引的———事实
上,他所做的,就是将我带回到原本的神学训练之中。
我们的教堂在解释文本方面很强:看到一段《圣经》里的话,我们会追溯到希腊语或亚拉姆语的源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对其解释,以弄清《圣经》的作者究竟想要说些什么。文本本身被视作神圣不可侵犯,如果里面有错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