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潘金莲从一个原来好的,从单纯到复杂,从受迫害,到最后也算是去害人吧,从挣扎到沉沦,这么一个复杂的女人。而这个杜兰朵她恰好不一样,杜兰朵开始很多缺点,娇生惯养啊,耀武扬威啊,以自己为中心啊,反正这样那样很多弱点,可是她慢慢慢慢地,由于剧情的发展啊,慢慢变成了跟柳儿合宜的,既具有外貌美,也有心灵美的一个女人。那么一般来说在我的作品里,完全罪该万死的女人可能没有,最多就是嘲讽一下。
曹:因为大家知道潘金莲是中国的一个家喻户晓的坏女人,您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考虑愿为她翻案的?
魏:当然也不能简单说是翻案,因为我是重新审视“潘金莲式”的这种命运的女人。当时中央电视台播出英国电视连续剧《安娜·卡列尼娜》,这么一个经典著作居然受到中国绝大多数人的反对,说那是第三者、婚外恋,让中央电视台停播,再演下去要影响中国家庭的稳定。所以这个时候我就选中了潘金莲,实际上是呼唤舞台上应该出现这种我们重新评说妇女命运、重新评说妇女是非的戏。我不是简单地说怎么翻案,而是把事情摆出来以后让大家看,然后找了很多女人,因为她要比较才能展现,所以把安娜·卡列尼娜也请进来了,把武则天把贾宝玉都拉进来了。当时应该说是引起争议,引起讨论,讨论那是很大的,那是一个非常大的讨论。但是整个来说,虽然褒贬交集,有毁有誉,但最后还是褒大于贬,誉多于毁。 。。
巴蜀鬼才铿锵留声——魏明伦专访(3)
曹:那您自己是怎么解读潘金莲这个人物的?
魏:最重要的是施耐庵的女人观,跟所有作家的女人观都不一样,他这个《水浒》里面写的都是坏女人,所以一看以后呢,我当然对潘金莲的命运产生同情。
曹:欧阳予倩先生在上个世纪初曾经写过这个潘金莲。
魏:施耐庵写潘金莲完全是俯拍,是敌视、蔑视、仇视这么一个女人;而欧阳予倩是仰拍,他完全把潘金莲作为东方莎乐美,作为人性解放的,对女人的歌颂,是纯歌颂的。而当时他那个影响不大。但是我写的不一样,我写的正是思想解放的时候,1985年写的,1986年就震动全国,正是改革开放这个时代的产物。它不同在哪里呢,我一般基本上是平视,但也有起伏,有时候是在俯仰之间,该仰的时候仰,该俯的时候就俯,该平的时候就平。
曹:什么时候仰,什么时候俯?
魏:你比如说,一开始的时候,她第一个男人的时候,我就仰啊,因为她那个时候,完全是值得歌颂的,她反抗张大户,张大户要把她包二奶,她不干,我马上就把她和贾宝玉联系起来,马上就跟《红楼梦》里的鸳鸯抗婚联系起来,她就是个鸳鸯嘛,这个时候她那个反抗精神是值得歌颂的。所以我马上就借贾宝玉的口唱出来,说:“抗婚的鸳鸯沉苦海,投井的金钏魂归来。潘金莲如进《红楼梦》,十二副钗添一钗。”这时候我全是仰拍的,因为她这个阶段值得仰拍。可是第二个,她就不一定是仰拍了。第二个她嫁给武大郎,被迫嫁给武大郎,因为它是一种惩罚了,这个时候我就平视她。随着剧情的发展她就单恋去追求武松,我是理解的,我也是平拍的,没有什么俯仰之见。可是慢慢慢慢一步一步,被西门庆诱惑,甚至于怎么样,她被社会推向了一个,借她的手去杀害武大郎的时候,这个时候我的镜头就在俯了,就有谴责了,就有惋惜了。最后说的就是“想救难挽救,同情不容情,覆辙不可道,野史教训深”,我根本没有给潘金莲翻什么案。包括后来拍的那个电视连续剧《潘金莲》,有一个专家叫张扬,他就说:“四十集电视连续剧《水浒》,三十五集是根据施耐庵的《水浒》改编的,其中有关潘金莲的三集是根据魏明伦的观点改编的。”实际上还在受我的影响。
曹:说到潘金莲绕不过您这个戏。
魏:绕不过我。时代进入了另外一个阶段,回过头来一看,反对的声浪越来越小。当时它已经从一个戏的声音,延伸到社会上,成为一个社会话题。由潘金莲引发了关于当时中国妇女的命运、婚姻、家庭、道德、法制这一系列问题的长达八个多月的讨论。
曹:其实已经超过了文学戏剧的范畴。
魏:超过了文学,街谈巷议都在谈这个事。
曹:可能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女人是一个永远值得讨论的话题。
魏:对,因为这个女人最值得讨论,而且这个女人她曾经产生了那么大的社会影响。
曹:在不同的场合您一再强调过,一生为女人说话,赞美女人。可是女人似乎比较薄待您,而且为此吃了很多女人的亏。我不知道您都吃过哪些女人的亏?
魏:应该说是一种不对等的,不是说特别,女人对我如何,不是这意思。我对女人那么好,女人就应该对我特别好,但是不一定的。因为种种原因,反正女人对我不是特别好,不像我对女人这么好,我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但是我太太对我很好。生活中能碰到很多很多,有时候就是这样,因为你对她好,她的回报甚少,你就感觉到她对我不好
曹:就是女人对您的回报没有达到您的心理价位。
说起魏明伦的女人情缘真是比桃花潭水还要深。这不,时隔半个世纪,他依然没有忘记他少年时的偶像——电影演员李萌。我也正是被他的这份情义所感动,于是找到崔永元帮忙,终于在2007年1月魏明伦参加《非常有戏》节目期间帮他圆了这个51年的“相思梦”。当年,15岁的魏明伦看了李萌演的电影《夏天的故事》后,便为其中的角色“米玉兰”的命运鸣不平,从此开始与李萌通信,可是半年后就杳无音讯。如今,当65岁的魏明伦见到73岁的李萌时,从未谋面的姐弟俩感慨万分。
巴蜀鬼才铿锵留声——魏明伦专访(4)
曹:有一个关于川剧的新闻是大家非常关注的,那就是刘德华要拜彭登怀为师,来学习川剧的变脸艺术,这个新闻引起川剧界人士的义愤,认为把川剧艺术传授给外人是对川剧的一种亵渎。你作为川剧中人,对这个事情怎么看呢?
魏:那个时候我还是比较支持的,因为我觉得没什么了不起。实际上变脸虽然是一种非常好看的特技,但它在川剧当中在一个戏当中,从来只是一个佐料,它不是主菜,更不是一份菜的佐料。它还不是那种佐料,我们说的酱油、醋、辣椒,什么菜都要放,它只是那种特殊的菜才能放的佐料。当它跟剧情结合以后呢,才能相得益彰。但是现在的这个变脸已经从戏剧当中剥离出去了,完全就是杂耍,就是魔术。当把它放在魔术里面一看,那只是小菜一碟了。而且它是个雕虫小技,说到底,因为它这个雕虫小技受到这么大的欢迎了,就恰好反映了我们这是“读图时代”。为什么是“读图时代”,因为它不是“读书时代”,它就是看,视觉冲击。第一它就符合这个东西,第二它是商品社会的产物,为什么啊,它的成本太低,好像川剧就这么回事,其实川剧比它博大精深得多,对不对?之所以它要保密是因为它的底牌比较简单,容易学会,我马上教你,你大概一、两天就会了,但是要精那是另外一回事了,要变得好就不容易了。你这个脸可能不太适宜变脸,变脸要瘦,你这个脸不太好变,脸太大了。所以我觉得它这个保密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你要保密它必然要泄密,必然要解密,这是它的市场需要。
曹:您自己好像说过这样的话,或许自己身后的声名啊,可能会比生前更甚,为什么这么说呢?
魏:因为它有个距离,有个观察它的距离,距离产生美。
曹:而且在相当的距离当中也可以在脑子里发酵。
魏:墙内开花墙外香啊,应该说是现在开花以后香!你看都是,曹雪芹也是他当时开花现在才香,是不是这个意思啊。我在生前已经受到的这种肯定我不说了,你看《巴山秀才》,二十多年前写的戏,现在再看,评价非常高,而且高得不得了,比当时评价还高。这是一种规律。另外一个就是有争议性,我再说《潘金莲》,《潘金莲》在当时争议很大,那么经过尘埃落定以后,你回头再来看,它已经被很多课本收进去了。那么关于我的这些争议,包括我本人,在川剧史上,在戏剧史上,肯定是以后看得更清楚。
曹:在当代文化界,您跟余秋雨先生一样,是一个备受争议的人物。我想,包括您刚才的言论,也可能在公众中引起一些不同的看法。您觉得为什么会这么受争议呢?
魏:我跟秋雨啊,秋雨是我朋友,但是我觉得我俩还不一样。最早大概是2000年左右,是自贡,我离开的那个地方,发动的第一场,他们自贡称之为“倒魏行动”。“倒魏”,你看我成萨达姆了,什么“倒萨”,“倒袁”,袁世凯。大概因为我太突出了,我本来应该跟他们一起在那个小地方的,原来都是一样的,可是我一个人突出了。最早是网络搞我,是从《十二把飞刀》开始。网络的力量好大啊,我又不会网,我又不会辩护,我是网盲,现在我也是网盲,我那个电脑放那儿是摆设。网络是个双刃剑,它不负责任。那些人没有发泄的地方就在网络上发泄,他随便弄,也不经过人批准。
曹:现在把它称之为“高科技大字报”。
魏:因为我说是高科技大字报,是现代化黑材料。
曹:尽管是骂声连连,可是这几年,您一直写得很卖力。除了剧本以外,写碑赋、写散文,是不是也希望通过自己这种强大的创作来抵御那些攻击者?
魏:但是实际上我这个人,产量、数量是不多,但是质量嘛,因为我是苦吟,苦吟成戏,苦吟成文,苦吟成碑。我是花大力气写的,一般来说不会有太粗制滥造的东西。
曹:很多文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