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不要想太多。」张书妘低声的提醒。
吴镇宇低着头,像要沉淀、要深长的思虑彷彿方才骤变的一切,在张书妘还期望着自己的言语或许能造成些许作用,看到吴镇宇凝重地抬起头。
「有两个?」
原来戴懿凡跟林宇侬脱序的举动就足以让人看清这么多吗?他猜到了多少?又误会了多少?
张书妘不发一语,伸手要拿桌上的水杯喝水。吴镇宇一把捉住张书妘的手腕,厉声地质问,「学妹,妳到底在干什么?」
某些时刻,张书妘才知道,即使生命脱轨的不像话了,永远最理解自己的人还是自己,如果全世界都背弃妳,妳还不愿意为自己挺身,那么当失落、绝望、挫折使妳灭顶时,不要怪罪没有人愿意伸手拉妳。
…永远只有自己能救自己。
「喝水。」张书妘冷然回答吴镇宇的问句。
如果今天你是我的朋友,你不应该在还没有理解前就为我定罪、替我判刑。如果你真的在乎我这个人,那么你会问清楚我偷窃的理由再责备;如果你真的必须唾弃我,至少也得懂得我杀人的动机缘由。
那水杯因为震动,里头的水有些倾洒出来,溅打在张书妘的手上。
「爱上学生,而且一次两个?学妹,我没有想过妳是这种人。」
「哪种人?」张书妘觉得好笑,吴镇宇根本一点都不了解自己,「我染指了谁?伤害了谁?杀死了谁?」
「妳…」吴镇宇语塞,并无法明确指出,「这…这不道德。」
是的,这句话张书妘也会说。
「学长,心动是一种感觉,不是一种选择。」
张书妘淡淡的叹,「吴镇宇,你不会不知道,那些生命中你不能控制的因素。」因为你自己就是个满心诚恳、天资禀赋,却得不到你想要的教师职位的人。
「…但是学妹,妳不能放任生命失控啊!」
已经失控了,张书妘没有一刻不试着处理,但这颗心就是这样无法控制的沉沦,或许它就是必须要存在灰色的地带,才能够自在地跳动。
「是的,心动是种感觉,爱情却是种选择…」张书妘说着,「但是没有一种选择不是经过…无论深思熟虑与否,没有一种不是经过心上的。」
「…没有感觉你要怎么选?」
吴镇宇叹了口气。
「学妹,妳要选对的事情做。」
这话让张书妘默然。
她这颗心从没有这么坚定过,可以的话,她想请求吴镇宇拿起桌上的餐刀一把刺死自己,因为这破烂的身躯深处,已经没有东西可以被挽救了。
吴镇宇站起身,拿起账单要离去,可以想见今天之后,张书妘应该是不会有拒绝人的困扰了。
「吴镇宇。」张书妘开口叫唤。
「嗯,怎么了?」
他转头,彷彿还带有最后一丝的期待。
「今天我请客。」
张书妘说,脸上牵强的笑。
今天我请客…
…就当作,你让我明白许多事的报酬吧!
☆、20
习惯是种好恐怖的东西。
若说日子它自在地走过也没有错,一周悄悄的过去了,张书妘除了一封吴镇宇要自己好好想清楚、做对的决定的简讯之外,半点他的消息也无,她偶尔想起来会自我纠结一番,但不能够抹灭的事实是:她逐渐习惯了。
她习惯了上课时间一定把椅子放在离戴懿凡置物柜不远处,为的是可以看的她经过时对自己灿然的笑脸;她也习惯了走在校园里头时找寻三人一组的身影,总觉得一定会在看到王妍君、李嘉仪后,看到林宇侬淡然沉默的神情;有一层楼、有一段路,张书妘在经过时一定放慢脚步,因为仁班、义班教室就并排站在那里。
有些时候即使不带有期待,仍然是折磨。
张书妘会去相信爱情,但同时的无法接受爱上学生的事实。
不,这一点都不矛盾。她接受自己对林宇侬、对戴懿凡产生的情愫,她愿意去认同、去相信自己的感情,但她不会积极去追求这一份(或两份)爱情。
所谓暗恋。
没什么不好,但好多纠结。
仁班的周记…
张书妘心烦意乱的改了两本之后,象是对自己发怒一般,抽出林宇侬的周记本,塞到整叠周记的最下头。
想都别想,越是渴望就越不可以得到。
「可恶。」
到底为什么像个小孩子一样坐不住,这样注意力不集中?
其实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害怕,很担心自己在期待这么多之后,翻开林宇侬周记时只有些潦草空旷的笔迹。
…那种失落的心情。
「书妘!」
张书妘愣了愣,这个声音是她认得的,但是平常并不是特别有交集,当叫着自己名字时居然感到这么陌生。
「雅群?」
「筱婷跟我要去打羽球,妳要不要一起来?」
张书妘抬头,努力想隐藏自己的困惑与讶异,她一直以为许雅群对自己很没好感的。
平日没有交集,这友善的邀约居然让自己不知所措了。
「主任要找我们怎么办?」张书妘第一个想到的问题。
「中午要开会,主任不在呀!」
「我…好啊!」张书妘答应,想了想又说,「我把周记改完就走!」
许雅群皱了眉,但很快地掩饰过去,「书妘,等到这一叠改完之后午休就结束了…」
「那我再改两本,马上!」
许雅群耸了耸肩,「我去上个厕所,回来就走吧!」
「好!」
张书妘把握时间,从整叠周记的最下头,抽出林宇侬的周记看。
到头来还是没有把持住啊…
『周一
What The Hell!
教室布置只有第四名。』
『周二
家里有点吵。』
『周三
我也该得个口角炎。』
『周四
李嘉仪很坚持她表哥。』
『周五
老话一句:TGIF!』
果然就如同张书妘所预料,精简到不行。
即使做过心理准备,还是难掩失落,翻回前页想看林宇侬之前写给自己的长篇大论以求平衡,却发现女孩早就干干净净地撕掉那章节,像不曾存在一般,连张书妘都纳闷起来,这恐怕是自己做过的愚蠢的梦境。
张书妘低靡的在空白的日期处划了个大红圈,在「hell」字下头划了双红线,最底下批上「注意篇幅」,签上日期便完成了批改。
这次大概真的花不到三十秒。
即使没有什么铅笔箭头,张书妘还是抱着希望,翻到隔页,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这真的吓了她好大一跳,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期中的空白页,林宇侬又隐秘的写了满满一面。
张书妘真是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但想到许雅群很快就要回来了,马上抛开千头万绪,阅读起那潦草的笔迹。
『
我觉得我一直在无病呻吟,不只是在周记本上而已,任何时候都是,老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惨的人,一有坏事发生,就觉得怎么冲着我来一样。老实讲,这种想法很自以为是、很自视甚高,真是个坏习惯,该改改…』
这段话,张书妘也常常觉得自己如此,那种明知道不该,但仍然觉得世界的中心是自己,觉得自己是悲剧主角的感受。
『
王妍君跟李嘉仪都很好、很贴心,但不是能分享心事的朋友,跟她们在一起时如果讲太沉重的东西,那种感觉很像往雪地上撒泥巴,是在玷污她们的快乐跟欢笑一样。
知音难寻,知己难觅,知心难求。
这种事情,我不知道该跟谁讲,如果要把心事交给谁,我希望可以是会懂得的人,我不要来自朋友们的惊慌失措,不要老师的关心,也不要官方式的安慰处理,只要一些支持、一种理解、一点倾听就好。
最近回到家觉得很郁闷,家里的气氛,不好。
爸爸跟妈妈一直都在吵架,我想我没有发现是因为国中时候升学压力很大,那时候几乎没有注意自己以外的事物,发现的时候爸妈的关系已经很像陌生人。
四年前他们就分床睡了。现在老因为一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大吵,平常讲话口气也都很糟糕,就连同住的陌生人都不会这样恶言相向。随便也看得出来,这两个人之间已经没有感情,在同一个屋檐下只为了所谓「家」的感觉。
但这不是一个美满的家庭。
有天我建议爸爸,问他为什么不干脆跟妈分居,或是离婚也可以,总之我觉得有更好的方式去面对,总好过硬是要住在一起的两相折磨,并且他们都还有机会做对自己快乐的选择。
我被骂「拆散家庭的混帐东西」。』
以一个高中女生的思维,是成熟而理性的。
这不算是无病呻吟,这是很现实、很巨大的问题。
张书妘感到心疼,林宇侬平常给人的感觉是这么晦涩、冷淡而超然,没想到居然心里压抑了这种忧郁,文字虽然偏冷而且就事论事,但张书妘懂得她那种潜藏的焦虑、那些不愿意被人看出、被人挖掘的无助。
因为自己也是如此,心事是不能轻易泄漏的。
张书妘提笔,她想给林宇侬一段话,但不知道该讲什么、总觉得讲什么都不对,并且如果可以,她觉得话应该面对面讲,不是能用红笔在周记本上道尽的。
并不可以,张书妘不允许自己跟林宇侬有单独、面对面的机会。
对不起。
张书妘难过的想着,她没办法给林宇侬她应得的慰问。女孩在选择把心事向自己透漏后得不到回应,继续抑郁下去,这样到头来会不会…
这番巨浪般的心急与焦躁,一股黑色的浪潮让张书妘一时半刻无法呼吸,这般矛盾让她动弹不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在阖上周记本前,张书妘用红笔在林宇侬最后一个句点旁边点了个小点,表示自己看过。
真的对不起。
张书妘走到外头,等待从厕所回来的许雅群,感觉心情不是普通的低落。
☆、21
三个人要怎么打羽球?
这是张书妘最纳闷但不敢问出口的,她就是感觉许雅群基于一些相当现实的缘故而邀约:可能是觉得同为教务主任卖命这么没有交集不大好意思、同样是实习老师要联络一下感情…之类的原因。
陈筱婷跟许雅群大学是同学,很要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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