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孩子还真挺逗的。
他没见过那麽容易脸红羞恼的男生,北方孩子,都有泼猴一般坚韧的神经,即使脸上搓下层皮来,也不一定能看到脸红的状态。
下课铃恰到好处的响起,班主任一声:“现在休息十分锺。”同学们作鸟兽散。
叮叮的铃声里,田恬皱著眉头走下来,陈圆圆在原位上盯著他看,想说句调皮话缓解一下对方的郁闷顺便相互熟悉一下,可是田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铃声似乎响了很久,陈圆圆的脑袋追著田恬的步伐转了180度。
“哎,你去厕所不?”
这是陈圆圆对田恬说的第一句话。
田恬怎麽回应的来著?
陈圆圆忘了。
他只记得田恬坐下後就迫不及待打开镜盒,拿出一副眼镜戴上,以挡住那双泛红的眼眶。
後来自己又说了什麽,田恬都爱理不理的,只被纠缠得狠了才拿出眼镜布烦躁的在镜片上打圈擦拭,擦完戴,戴一会再擦。
过了这麽久,那天的场景依然清晰,田恬擦镜片的样子。
咳……真是没出息,怎麽又梦见那个人了呢?
陈圆圆拿起手机,将闹铃关闭。
已经过去那麽多年,没理由还会在梦中怀念,事实上,从两年前起,他就已经不再那麽频繁的梦见那个人,那个年代了。
──酸涩的,初恋年代。
二
都是那张帖子害的,叫什麽──“寻找同桌的你”?!
只在某门户网站发表了一天,就被无聊的网民疯狂转载到了各大论坛,陈圆圆也是在此帖风靡了半个月後才晓得这件事。
那时网上已经处处流行缅怀初恋。
初恋,该死的初恋,有什麽可怀念的?如果还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的话……
陈圆圆暗骂那个发帖的人无聊,却又忍不住打开那个网址,点开保存的页面,查看最新留言。
【寻找同桌的你】
“每个人都有初恋,它并不完美,也不成熟,甚至是无疾而终的。我的初恋发生在十三岁那年,但我总觉得它依然没有结束。
我想找到它。
陈圆圆,见到此帖请与我联系。
另,为了确保网络寻人的准确,请做好回答如下问题的准备:
1你爱吃青椒吗?
2奶油的味道甜吗?
3饼干放在哪里?”
他妈的,早知道这不是什麽好名儿!现在都快宣扬到大江南北了。
如果不是网上的几个朋友拿这事和他开玩笑,他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有人竟然在网上这麽大张旗鼓的“人肉搜索”他!
叫陈圆圆的人也许很多,十三岁谈恋爱的人也很多,但是那三个问题……天哪!那家夥有病吧!说起来也快三十的人了,怎麽那麽幼稚!竟然用这种方法找他!还对暗号……
陈圆圆抱住头。
他完全可以不去理会,开什麽玩笑!不过是十五年前的一场什麽都不算的情愫,谁还会回头?
那个家夥在想什麽啊……
可是鬼使神差的,他还是会每天都看一看最新留言。
发帖人只发了主贴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跟帖的全是慕名前来的人。
有人凉凉的感叹有网络就是好啊,都不用花钱做寻人广告了;也有人被感动,顺便借地寻一寻自己的初恋;更多的人是真的关注这场声势浩大的“寻找初恋”行动的进展,不断的问:陈圆圆小姐怎麽还不出现?会不会出现?这件事有没有後续?
你才陈圆圆小姐!
点开发帖人的ID,资料信息是一片空白,陈圆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随手打了几个字发过去──“你是谁?”
陈圆圆没有这个网站的ID,发消息用的是游客身份,但没想到对方这麽快回复,简直就是守在电脑前嘛。
当有新短消息的红字闪起时,他有点发怔。
他还没想好怎麽面对那个人。
都说忘记一段感情,需要用掉两人交往的时间的一倍,可是他们连交往都没有过,为什麽还会不时梦到?
如果同窗三年的情谊也算交往的话,那麽到现在为止,别说一倍,三倍、四倍、五倍都有了,为什麽那个人还会想要找他?
答案在回复里。
那个人说──
“如果你是他要找的人,那麽请先回答问题。”
你爱吃青椒吗?奶油的味道甜吗?饼干放在哪里?
想到那三个问题的正确答案,陈圆圆满面通红。
看这意思,这个与他联系的人并不是发帖者本人,那他凭什麽在陌生人面前袒露答案?
陈圆圆快速打下:“田恬呢?”
那边静了一会,回道:“他在住院,我是他的小叔叔。”
陈圆圆心里咯!一下,脑中闪过看过的那些电视剧情节,病床上苍白的人想见某个惦念的人最後一面……
不会那麽背吧。
“脑子里长了个瘤,正在住院观察,准备做开颅手术,不过成功机会很低。你知道……因为性取向的问题和家里人关系也不好,就和我这个叔叔无话不谈,这个贴是我帮他发的,但是内容是他说我写,这种事情又不好打广告,所以……能找到你实在太不容易了!你……能不能来看看他?他很想见你。”
直到坐上飞机,陈圆圆的脑子里都木木的。
脑瘤,开颅,成功几率不高……这一切他怎麽都无法和田恬联系起来,那个温吞的,好脾气的田恬。
是的,田恬带著股南方男孩特有的腼腆,因为口音的关系起初他不怎麽爱说笑,陈圆圆便总逗他说话。
“哎,田恬,你眼镜多少度的啊?”
“啊?!300?!那麽高?!听说度数会加深的,等你考上大学还不得瞎了啊?”
“啊哈哈我开玩笑的!不过你戴眼镜也不难看!”
“特像……特像那谁,叫什麽来著?小时候就住我家隔壁……”
田恬果然抬起眼来看他,静静等他说出某个自己并不熟悉的名字,陈圆圆把这情态都看在眼里,语调一转,笑嘻嘻道:“就住我家隔壁的坛子里!好像那只小青蛙啊哈哈哈──”
结果自然又招来一记白眼。
因为口舌跟不上,田恬也懒得反驳,不想理他就发狠似的擦眼镜。
“哎我说你不能老不说话啊,越不说就越说不好!你多和我聊聊呗!”陈圆圆把头支在田恬的铅笔盒上说。
“说……说不好,还不是,被你笑!”田恬恼怒的瞪他一眼。
“不说不也一样被我笑?!”
好像不到一周,陈圆圆和田恬就成了朋友,当然还不至於有多好,只是相较别的同学,他俩的话更多些。
这一周里发生了很多大事。
班干部甄选结束了,说是甄选,其实根本用不著选,按照学习成绩和班主任的个人喜好,几个小班干部就这麽定下来了。
班长是个很会说话的男孩,姓刘,长得其貌不扬,但举手投足都透著村干部气息,因为人长得黑,又会来事,被同学们戏称为刘乌鸦。
和刘乌鸦搭班的学习委员是个短发女生,满头自来卷,一笑眼睛就月牙似的眯起来,性格不怎麽出挑,唯刘乌鸦鸟首是瞻,也就没什麽好说的。
但田恬著实令陈圆圆意外了,一个外地来的连普通话都说不利落的孩子,竟然成了语文课代表,据说还是语文老师钦定的,原因是看上了他那一笔好字。
公布结果时,每个被点到的班干部都要站起来陈述一下“感言”,刘乌鸦说得大义凛然,都是些这份责任既沈重又光荣之类的漂亮话,其余几个班干部也就有样学样,忠心表得掷地有声,快到田恬时,陈圆圆又为他捏了把汗:这孩子,可千万别又脸红结巴了。
轮到田恬时,陈圆圆忍不住回头望去。
“谢谢老师的信任,我会努力做好。”就这麽一句,说完就坐下了,倒也没出纰漏。
陈圆圆心想,好小子,够会藏拙的。
这一天令陈圆圆意外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他也被钦点了,历史课代表,这可是个肥差──直接给班主任打下手。
其实陈圆圆的学习成绩很一般,小学没少挨数落,毕业考试也是努著劲才混到这个区重点的,他到现在也不明白那些书呆子到底是真爱学习还是假装爱学习。
无疑,坐在他身後的田恬就是一个书呆子。
看他那副眼镜就知道了。
没过多久,田恬在班里的女生缘就好了起来,因为那每次都被语文老师重点表扬的作文,也为那手练了有些个年头的漂亮硬笔书法。
不得不承认,田恬的作业本真的赏心悦目,没有白色涂改液的痕迹,没有稀稀拉拉的橡皮印子,不用圆珠笔、签字笔,一水儿的钢笔字,蓝黑色的,方方正正,又秀气,看他的字就好像看他的人,端正,文静。
陈圆圆是历史课代表,因此多了一项小特权,那就是历史课隔一周就有一次小考,小马老师发下宏远,希望学生们能从她的课中学出历史的趣味,於是找陈圆圆探讨,陈圆圆表面上毕恭毕敬的听著,但是心里琢磨:这事,基本上,很难。
但他还是给老师出了个主意──
“我们可以改一下小考的形式啊,不要只是做卷子或默写什麽的……可以更有趣味一点……”听到这,小马老师的眼睛亮了,心想:果然没看走眼,这真是个聪明小孩。
陈圆圆提出的小考改革在第二周小考中派上用场。
当学生们忙著看最後一段重点时,只见小马老师笑嘻嘻端著个签筒进来了。
“咱们今天换换考试的方法。”说著向陈圆圆使了个眼色。
由历史课代表抱著签筒在班里走一圈,走到谁谁抽一支签,抽到签的同学大声把题目念出来,然後当场作答,算一次平时成绩。
同学们都说好!这个有意思!
但很快又有人不干了,说这不公平!陈圆圆肯定都知道题!而且还是他拿签筒!
陈圆圆刚要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