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圆圆把头埋低,假装什麽都不知道,手还在和那袋饼干较劲──怎麽那麽难拆呢?
田恬也停下手头工作,看了他一眼,小声说道:“真笨。”
“那你拆啊。”
“我给你拆,等著。”说著,田恬也探手进去。
课桌里两人的手指碰到一起,陈圆圆倒没觉得怎麽著,倒是田恬动作突然变慢了。
“快点啊,我帮你扯著这边──”陈圆圆小声催促著。
“哦……”田恬闷闷叹了口气,然後轻轻的、很技术的把饼干撕开了,然後也不忙活手头那摊事了,就这麽静静的瞧著陈圆圆很欢快的摸了块饼干出来,整个放进嘴里。
“你,也不怕噎著!”田恬睁大眼睛。
“唔事!”陈圆圆嘴里塞得满满的,一开口就喷了田恬一身饼干渣子,後者被逗笑了,陈圆圆捂住嘴,窘得耳朵都红了,又猛嚼好几口才把饼干咽下去。
“至於这麽饿吗?”田恬小声说,并递来水瓶。
“人家正长身体呢,你不懂~”说著又探手过去摸饼干,并搡搡对方:“你也吃啊。”
“哦。”田恬慢吞吞的伸出手。
其实他不饿,但看著陈圆圆那种小心翼翼不弄出声响又津津有味的样子就觉得好笑,这饼干到底有多美味,能让他吃成这样?
这麽想著,便也掏了一块小口的嚼著。
陈圆圆这时又冲他笑了一下。
顿时,田恬只觉这块饼干是他从没吃过的美味,简直到了入口即化馨香扑鼻的程度。
“好吃吧?”陈圆圆笑眯眯的问。
田恬傻傻的点了点头,囫囵咽下口中的食物,手又下意识向课桌里摸去,却搭在饼干的包装纸上迟迟没有拿出来,因为他的心思全被身边这个笑得开心满足的家夥勾去了。
空气闷热,天色阴沈,周围是诡异的奋笔疾书声,这个怎麽也称不上美丽的日子,在田恬看来却是无比的怡人美好。
忘了是哪堂美术课了,代课的实习老师让他们画国画,人物,山水,花鸟都行,然後又给他们讲起了红楼梦里的典故,说著说著就讨论起林黛玉妹妹的性格来。
年轻的女老师是这麽说的:“人的性格其实可以从长相上看出来,我可不是宣传封建迷信啊,这是有根据的。例如林黛玉吧,她一定有个尖削的下颌骨。这是定律,通常多愁善感的人,都有尖尖的下颌骨……”
田恬当时马上就去看陈圆圆,他早就觉得这孩子的小尖脸说不出的漂亮,但又不是瓜子脸的柔美感觉,经过那麽久的默默观察不难发现,因为对方就有尖削的下颌,但又不像方脸那麽突兀,原来这是“多愁善感”的代表麽?
当时的他因为这不一定准确的定律心思有些不安稳,看起来大大咧咧的陈圆圆会多愁善感?开玩笑。
但紧接著的元旦晚会事件就证实了他这一猜测,陈圆圆其实很敏感。
田恬的思绪在细碎的记忆里飘荡,那边陈圆圆已经跃跃欲试去拿下一块饼干。
手伸进去却发现田恬的手臂挡在那里。
陈圆圆没多想,正好顺藤摸瓜的沿著田恬的胳膊向尽头摸,因为是夏天,彼此都穿著统一的短袖白衬衣,陈圆圆的手心覆上对方光 裸的小臂,然後一点点贴著那柔软微热的皮肤向前延伸,对方却因为这个动作倏然绷紧了肌肉。
“饼干,饼干……”陈圆圆小声嘀咕著,终於摸到对方的手背上,那麽手指下就是他要寻找的目标了吧,他覆著对方的手背从手指缝隙里去勾那袋子里的饼干。
田恬忽然收紧了手指。
──就在陈圆圆马上要摸到饼干的时候。
“啊,小气~难道是最後一块了?”陈圆圆虎著脸抬起头,却迎上田恬古怪的目光,以及刹那间紧绷起来的情绪。
他的手还被夹在对方修长的手指中,手臂内侧也还紧紧贴著对方的。
这麽两相僵持著,他似乎忽然明白了什麽,紧紧贴合的手臂无端变得火热,他无措的眨了眨瞪圆的眼睛,脑里又过电一般想到自己刚才的动作──虽然只是摸了胳膊和手,可怎麽就那麽不对劲呢。
他的脸腾的一下烧红了。
田恬的怪异行状大概持续了一分锺左右,屏住的呼吸才慢慢顺畅,然後喉结上下滑动两下,手渐渐松开。
“不,不吃了,最,最後一块的话,就就留给你吧。”直到陈圆圆撤回手,田恬的目光还静电一样追著他。
幸好这时考试结束,班里忽然喧闹起来。
陈圆圆专心对著自己的桌子,感觉整只手臂都好像麻了一般微微发抖,心也强烈的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那天直到放学,两人也没有过多的交谈,好像彼此都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又好像都不知道。
24…26
24
阳光钻过布帘的缝隙打在两人脸上,和那年一样的初夏,窗外的树影也如当年那般葱翠,似乎连蹦跳著的鸟雀都仿佛还是同一拨,但毕竟已经过去十二年了。
陈圆圆将跳跃著的白色窗帘拢住,推向一侧,让阳光全部照进来,转头笑著说:“难怪那时候……你眼神那麽怪!”那时的田恬隐忍又羞恼的紧紧夹住他的手指,原来是起了反应,不过话题似乎有点越线,到这里就可以了。他向窗外看了一眼,轻松的从窗旁跳开。
“今天又呆到这麽晚,我该走了。”
“还没说完呢,怎麽就急著走?”田恬忽然探身一把按住他的手,见对方呆住,又压低喉咙问道:“难道……你就什麽感觉都没有?”
“我能有什麽感觉啊?!就觉得你怪呗!谁像你啊,摸个手就……”说到这,他看到自己被按住的手,赶紧烫到似的抽开,田恬被他的举动逗笑了:“你当我还是那个小毛头啊。”
呃……那刚才搂著我平复半天的人是谁啊──陈圆圆这麽想著。
“那麽糗的事我都说了,你呢?”
“恩……其实……也有那麽点感觉。”
“只是一点吗?”田恬紧接著问。
“谁像你那麽早熟,我,我是回家後才……”陈圆圆用手蹭蹭鼻子,索性豁出去了。
田恬睁大眼睛:“不是吧?!那你这叫迟钝……”
“不是你想的那样!”陈圆圆尴尬的别开脸,“是晚上睡觉时才……”
“遗 精了?”田恬笑得有点奸。
“是啦是啦!”
田恬知道这时候绝不该笑,但对方面冲窗外,耳根通红,又不停轻轻咳嗽的样子,真的和当年很像。
能再见面真好。
田恬这麽想著。
即使隔了这麽多年,彼此经历了那麽多人和事,但相处的感觉还是没变。
陈圆圆侧对著田恬,尽量轻的大口吸著气,像是在等耳朵上的红潮褪下,阳光正好照在他的鼻头上,余下的光晕柔和的向外散开,薄薄的眼皮,略微凹陷的眼睑,微翘的上嘴唇都沐浴在光泽里,田恬静静的欣赏著,忽然想到:对方这些年一定过得很好吧。
只有生活顺遂的人才能拒绝岁月在脸上留下痕迹。
对方不是有正在交往的男朋友吗?那麽这份如意安心和爱情有多大关系呢?田恬心里很不舒服。
“知道性 取向之後,也没觉得多害怕,那时还是以学业为重,没想太多,毕业後又读了两年硕,工作步入正轨後才考虑是不是该和男人交往看看,”田恬慢慢的说起,“但是都不行,没感觉。再就是……就是特别的想你,一年比一年想。”说完就静待对方的回答。
陈圆圆转过脸,惊讶的看著他,不出意外的,他的脸又红了。
“做酒店管理的人怎麽脸皮这麽薄呢?还是因为谈话对象是我?”田恬说。
“你……怎麽没一点病人样呢。”
“哦?病人该什麽样?心如止水?还是死气沈沈?”田恬在床上微微直起身,即使用仰视的角度看起来也沈稳有神:“临死前再见初恋的他一面,把想说的话说完,你不觉得这很浪漫吗?”
“我不觉得。”
“起初只是觉得和你在一起特开心,可直到元旦那天……看你一个人在厕所里,很孤独的样子,我知道你有心事,可我估计那时就算问了你也不会说,但又特别想安慰你,就……”
就吻了他。
田恬不管对方听进去对少,自顾自的讲述下去:“那时我还告诉自己这是恶作剧,但是後来想想,安慰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种,但当时……我只想到那一个,就是特别想亲吻你。我想,那就是爱吧……”
“别说了。”陈圆圆打断他,“这算什麽?!知道自己得了重病,才想要找我,然後一股脑倒出来,不管对方乐不乐意知道??你太自私了,田恬。我一点也不想听,一点也不想知道!”
说完,陈圆圆大步向门口走去,不理身後白色病床上的人一再呼唤。
“陈圆圆!……陈圆圆!”
关上病房的门靠在墙上,身体还一再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难过的,总之,白色木门合上的一瞬间,就像合上通向地狱的入口。
为什麽和他说这些?为什麽找他回来?自己又为什麽要来?明知道不会有结果……陈圆圆背靠著墙用手捂住额头,站立不住似的弯下腰。
“哔──哔──哔──”不知哪传来的声音,像是警铃,几乎是同时,不远处值班室里跑出几个护士。
“快,快!”
“叫主治医师,3…05号!!”
白色身影擦肩而过,砰的一声撞开陈圆圆身边的3…05号房门。
陈圆圆紧跟进去,只看到田恬的病床被护士们围在中间。
担架紧随而至,一眨眼的功夫田恬就被移到担架上,送去了走廊尽头的监控室,只有医用警报还在哔哔的响著。
“护士!怎麽了?他怎麽了?”陈圆圆抓住一个从监控室出来的白衣护士。
护士看看他,问:“你是谁?”
“我是3…05房朋友!请问,他……?!”
护士摘下口罩,是个年轻的姑娘:“你是来探病的?知道他有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