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儿,所以我一来,他就过来招呼做活儿。有一天我问他,你们这里有
没有皂荚,他一会儿工夫挑了四五个来立刻打碎,泡上凉水,等我下
池,他就用皂荚水给我擦背,滑爽温润,洗完用水一冲,比起一般香肥
皂洗澡,舒畅明快多啦。四小说皂荚在苏北一带,随处都有,树高三四
丈,树干耸直,攉颖挺挺,可做细巧奁具,不生虫蛀。叶子复羽双叠,夏
开黄色或白色小花,可驱蚊蚋。结实成荚,长扁像刀,开白色小花的一
种结荚比黄色的肥硕短厚,苏北人叫它“肥皂荚子”,不但除垢下泥快,
而且可以预防皮肤敏感。所说如此,是否有效,就不得而知了,笔者初
到台湾看到凤凰木花落结荚,跟皂荚极为相似,不知道晒干之后,是不
是也有皂荚的效用。前几年有一位朋友翻箱底,找出几块北平“花汉
冲”(胭脂花粉店)出品的“鹅油引见胰子”,都干得皱皱了,被一位皮肤
专科医生看见,拿去一化验,据说内容都是些润肤养颜成分,比现在的
高贵保护皮肤化妆品并不差。料想用皂荚洗身,洗后浑身轻快爽洁,
比用药水肥皂洗澡还舒服,大概对皮肤也有好处呢!可惜没经过正式
化验罢了。
看了两出过瘾的戏
在内地时候笔者跟名票孟广亨、赵仲安是听戏的老搭档,听完了
戏总要相互问一问过瘾了没有。所谓过瘾是武场打得严,文场托得
严,角儿在台上盖口严,有此三者,再加上名角良配,这出戏让我们来
听,就算是过瘾啦。
近些年笔者在南部时候多,北部时候少,南部演京剧是百年不遇
的事,更谈不上戏的好坏过瘾不过瘾啦。
这次大鹏国剧队,在文艺活动中心公演十天,第一天是《小放牛》、
《贺后骂殿》、《采花赶府》、《南天门》四出戏,不但戏的安排冷热得当,
而且角色的调配也是红花绿叶,相得益彰,戏提调是费过一番心思的。
开场《小放牛》杜匡稷牧童,杨莲英村女,因为戏码多,所以抹去了
不少戏词,可是唱作仍然丝毫不苟,不但没有嘻呵带喘,力竭声嘶,四
22唐鲁孙系列·老古董
句只唱两句,让台下观众替他们提心吊胆的感觉,反而载歌载舞,精力
充沛,舞得细腻有致,唱得是字字入耳。因为杨杜二人,一是武丑,一
是武旦,武功瓷实,脚底下稳练,才能珠联璧合。尤其是笛子吹奏严丝
合缝,比起当年九阵风王长林来也未遑多让,在我来说,可列入来台所
听京剧过瘾戏之一。
《采花赶府》,就目前来说,听过这出戏的恐怕不太多,能唱这出戏
的恐怕也寥寥无几,可以算是冷戏,从前名伶路三宝最喜欢这出戏。
他认为花旦必定要跷工好,这出戏采花一场,弯腰趾步在在都需要好
跷工,这跟《小上坟》都是花旦的跷工戏。而且他唱这出戏绝不偷懒,
一定是上硬跷。给他配张存古的不是札金奎就是甄洪奎,甄唱诙谐老
生是一绝,《翠屏山》的扬雄,《妓女擒贼》的大人,懈怠稀松,不温不火,
的确是位良配。只在采花一场唱百花名,做出种种身段调笑尚书,而
尚书左避右躲,还让文艳耍得个不亦乐乎,这时候耍眼神,使身段,并
不专以拈花的手法来取悦观众也。
钮方雨这出戏,听说只练二十多天,虽然细腻稳练方面尚欠火候,
可是身段、眼神、走浪步都还大致不差,至于戏词唱腔以及胡琴的托
腔,比起老年间的唱腔胡琴就今胜于昔了。钮方雨这出戏的衣着是大
红袄裤、白缎子绣花坎肩,红白对比茌强烈灯光映照之下,拈花时做手
彩,容易让台下一目了然戏法拆穿,下次再演,如果换一件颜色略深的
坎肩,可能效果要好一点。总之以上两出戏,在近几年台湾的京剧来
说,都算是过瘾的好戏了。
北平精巧的绒花手艺
近六七年养成了早起的习惯,鸡鸣即起,漱洗完毕,总要到外面溜
达个四五十分钟,再回家吃早点。内地有个相沿已久的年俗,岁首元
旦清早出门,要挑选一个吉时,迈出大门一定要面冲喜神方向,北方叫
“出行”,南方叫“兜喜神方”。照今年农民历推算,出行宜取子、卯,方
向是东北大吉。卯时正符合我每天溜达的时刻,平素每天出门都是信
步而行,既然东北方大吉大利,咱就冲东北方向而行,入乡随俗,求得
心安理得,总比别别扭扭来得舒坦。
哪知冲东北方走了没几步,就看一位鬓发如银、纡行婆娑的老太太,
头上戴着一朵恨福来迟大红绒花,不但红得鲜艳异常,就连绒上的金箔,
仍旧金光闪闪,特别醒眼。这朵红绒花无疑是当年北平绒花铺的杰作。
提起扎绒花,那是当年北平最细巧的手工艺,那班手艺人大半是
心灵手巧,卖不了气力。近畿人家比较文弱的子弟,才到京里投师学
艺。在清木民初,绒花铺鼎盛时期,在耍手艺的里头说还是很出色的
行当呢!北平的绒花铺分细作普通两类,普通绒花铺都设在隆福寺、
护国寺、白塔寺、土地庙一带,逢到庙会集会之期,也派伙计们在庙里
设摊营业。细作的绒花铺分别在崇文门外花市、东安市场集中,虽然
都是绒花铺,可是个人做个人的生意,互不相犯,粗活细活,他们自己
人是一目了然。大致梨园行戏装上绒活生意概由花市一带绒花铺承
应,王府勋戚名门巨室官眷们所戴绒花绢谷,则就是东安市场里几家
绒花铺的生意了。各种耍手艺的行当,都是要年假让伙计回家过年
的,唯独绒花铺岁尾年头家家都是忙得不亦乐乎,先忙着扎佛前花、干
鲜果子花、蜜供花,跟着就要攒头上戴的五福捧寿、恨福来迟,各式各
样的绒花了。哪家师父如果想出什么别出心裁的新花样,就秘不示人
地扎上几百朵,密密麻麻,一排一排地插在秫秸秆糊的纸匣子里,等正
月初二拿到彰义门外财神庙专卖香客带福还家,一会儿就会抢得一朵
不剩。堂客们买绒花自然精挑细选,琼花九色,顾眄便妍,只要式样别
致,不怕价钱高。就是一般名绅巨贾烧完香进城,海龙帽水獭四块瓦、
棉胎便帽上也都要插上几朵红花袁示已被财神爷垂佑,福自天申啦。
有些野老村妪头上虽然发疏鬓稀,没法子戴,更没有地方插,他们就用
一块浅杏黄土布把头包起来,然后把各式各样绒花插戴满头,让人一
看就知道他是虔诚的香客回香了。绒花铺的手艺人稍停两个月,至迟
三月初,各绒花铺又忙着要赶金顶妙峰山的生意了,金顶妙峰山的庙
会,从四月初一到二十八整整一个月的会期,在河北省来说,算是最大
的庙会了。等到愿了回香,无论男女老幼,一个个好像争妍斗丽似的,
头上戴满绒花,绚艳悦目多彩多姿。据绒花铺的手艺人说:“当初好年
月,绒花铺一年的嚼谷(生活所需),一个金顶妙峰山庙会,就能挣出来
了,其余的生意就都是赚的啦。”
听说当年上海浦东杜月笙家的宗祠落成典礼,因为布置祠堂正
厅,四明银行特地派专人到北平办了副堂彩,翠绛螭、斑龙九色全部都
是长圆寿字,福蝠相间,交织而成,这一堂裁绒帘幕,就是北平东安市
场德盛斋绒花铺承应的,价钱当然让人听了咋舌。可是北平做绒花手
艺人披锦捻金,技巧横出的手法,直让上海香粉弄一带做绢花的店铺
只是点头、咋嘴叹为观止了。
有一年梅兰芳首排昆曲《刺虎》,准备在开明大戏院爨演。梅的一
班友好在缀玉轩闲聊,在响排之前,聚坐聊天。就有人谈到贞娥洞房的
扮像啦,按正规打扮自然是凤冠霞帔、百褶衣裙最为得体,不过《刺虎》
的身段繁琐,如果头上明珠翠羽、锦衣缔绣,歌舞起来实在顶顶挂挂感
觉吃力,影响做表。于是有位才智之士,想出一个绝妙方法,头上不用
点翠珠饰,全部改绒花扎成的凤冠,不但轻巧便捷,而且摘卸容易,对于
《刺虎》一场激昂惊惧的表情,可以尽量发挥,不致有碍手碍脚的地方。
梅畹华在四大名旦中,足最能采纳嘉言的,大家商量好式样立刻请管事
的姚二顺(玉英)到东安市场绒花铺订制了一顶满帮满底全部大红绒花
的凤冠,后来在台上歌舞起来,圆转飘举,恍如玉辂卷云,绰约柔曼之
极。后来坤伶中琴雪芳、陆素娟等都各订做了一顶,名坤票雍柳絮(德
国人)甚至于订制一顶,用玻璃锦匣装潢起来,放在客厅里当摆设哩。
杆儿上的
前些天请一位洋朋友去听京剧,这位洋朋友是特地到台湾研究风
土文物跟中国戏剧的。可巧那天我们听的是全本《红鸾禧》(又名《棒
打薄情郎》),戏里金玉奴的父亲金老丈是个“杆儿上的”。那位洋朋友
问我,杆儿上的是什么行当,希望我详细地告诉他。常听戏的朋友,大
概都知道“杆儿上的”叫化子头,对于它的来龙去脉恐怕也就不甚了了
吧。
在前清不论是天皇贵胄勋戚旗丁,一律归旗。所以凡是真正满洲
人都属于八旗,所以平常聊天,会有人问您属于哪个旗下,每个旗部有
一位佐领,所有这一旗里人都归佐领管辖。当年满洲人写履历,都是
些什么旗或镶什么旗,满洲或蒙古,底下紧跟着写某某佐领下,就是皇
上也无例外,一样要归旗。不过贵为天子,不写佐领下而佐领上而已。
“杆儿上的”这个名词,是清朝才有的新名词,上溯元明,是没有这
个行当的。当清兵进关,顺治入主中原的时候,除了正规军队之外,攀
龙附凤的各色人等,当然不在少数。作战时期,需人手,随营吃粮的闲
杂碎催,所谓黑人,在队伍里混口饭吃,原无所谓,可是大局底定,各就
各位。名在籍册的人们,该领俸的领俸,该关饷的关饷,至于那些随
从、关外跟来的闲杂人等,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