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纪也精精神神的,一方面是为了你自己,同时也是为了你的家人和社会。这么说也许有些失礼,但上年纪也很健康,就不会成为大家的负担,省去了医疗费。再说得清楚一点,活到九十岁、一百岁,活得岁数越大,得个感冒,用不了两三天就死去了的情况很多。但是,若是五十岁六十岁的人得个病的话,就会躺在床上,花很多医疗费的。现在,国民医疗费的三分之一,相当于十兆日元的钱被用于老人医疗。如果健康老人越来越多的话,这笔费用就会大幅度减少,这是毫无疑问的。”
尽管他说得有些直言不讳,但入住者们都觉得很有道理。
创办这种公寓后,来栖才意识到,越是老年人,其夫妻形态越是多种多样。
要想了解这些入住者的人际关系,去八层的食堂看看最便捷了。其实,来栖也不用专门去视察,他反正是独身一人,每周随意地去食堂几趟,吃顿早饭或晚饭就行了。
食堂很宽敞,可以眺望远处的东京湾。每张桌子都铺着白色的桌布。食堂不仅洁净,饭菜味道也好,所以来就餐的人很多。由营养师安排每天的食谱,每个星期更换一次,都是严格按照每天1800卡路里标准制定的。
以九月中旬某一天的食谱为例,早餐有三种:A套餐是“烤去皮鲽鱼和熬菠菜”,B套餐是“大米粥和凉拌葱头鲣鱼”,C套餐是“德式三明治卷配海苔沙拉”。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五章 夫妻情缘(10)
午餐的A套餐是“烤秋刀鱼加乱炖腐竹”,B套餐是“日式凉荞麦面和萝卜炖菜”,C套餐是“姜味鸡块配菜花沙拉”。
而晚餐的A套餐是“烤沙丁鱼和凉拌茄子”,B套餐是“烤鳝鱼配水煮冬笋”,C套餐是“牛肉铁板烧配虾汁烩冬瓜”。
就餐者早、中、晚都可以从三套菜里选择自己爱吃的。饮料从软饮料到啤酒、清酒、葡萄酒、绍兴酒等等应有尽有。
每个人都选择自己喜好的食物坐在餐桌前吃饭。在就餐的过程中,也体现出了各式各样的人际关系。
就拿一天中最重头的晚餐来说,既有夫妇二人面对面吃饭的,也有把几个桌子拼起来,几对夫妇一起吃饭的组合。还有的夫妇没在一起吃,妻子凑到别的餐桌去,扔下丈夫独自一个人吃。
再比如对食谱的选择上,也颇有意思。有的夫妻是妻子吃西餐,丈夫吃日餐,所以妻子喝葡萄酒,丈夫喝日本酒。再看看那些单身男性,有几个人聚在一起吃的,还互相给对方斟酒。也有不合群的男人嫌跟别人一起吃饭不自在,独自一个人,很清高地吃着。
当然,那些特别爱说话,聊得起劲的女士们聚在一起的饭桌上,偶尔也会掺杂进一个像立木先生这样的花花公子。虽说也有四五个男人凑到一起吃的饭桌,但都不怎么说话,闷头吃自己的。
夫妇二人的组合一般都是二人面对面坐着,但不怎么说话。既然在一起吃饭,也应该说一两句“挺好吃的”什么的,可是,仿佛某一方一说话就会失去平衡似的,两人都默默地吃饭。
是因为多年生活在一起,已经没那么多可说的呢?还是夫妻之间默契得不说话也能够明白对方的意思呢?要不然就是,连句话都懒得说了呢?
这些夫妇中只有一对与众不同,他们总是凝视着对方,不停地交谈着,还不时发出笑声,互相斟着酒。与其他静静地吃饭的夫妇相比,他们俩就像是一对洋溢着青春朝气的情侣。
男的是市泽先生,今年八十岁。女的是广惠女士,今年六十五岁。
两个人一年前来到这里,名义上是夫妻,实际上,并未办理正式结婚手续,因为市泽先生另有妻子。
Et Aiors规定必须是签订入住合同本人或夫妻才能入住,不过,像市泽先生这样和同居的妻子一起入住也是可以的,当然,前提是广惠女士已超过六十岁。
一看到这对老夫妻,来栖立刻想起了“老来*”这个词。
这个词好像是来源于二战刚刚结束后,著名和歌诗人川田顺和他的女弟子——大学教授的夫人铃鹿俊子相爱私奔,而名噪一时的事件。
当时川田顺六十六岁,教授夫人三十九岁,现在看来,他们还很年轻,但在当时的人眼里,“老来*”这个词安在他们头上,是再恰当不过了。
而且,那时候的社会风气对婚外情是很严厉的,于是便成了一件大丑闻。川田顺因此辞去了皇宫里的和歌评委一职,并失去了皇太子的和歌师傅资格。
和这位不幸的川田顺相比,市泽先生要年长十岁,然而,并没有让人感觉他老来*。对他们二人,没有人在婚外情上说三道四的。
这说明,战后五十年来,人们对于男女关系的认识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现在,若是有人因为老来*而大做文章的话,没有人会理睬的。因为不仅在Et Aiors,就是在其他各种类型的老人院里,此类情况都是屡见不鲜的。
尽管如此,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婚外情的当事人都会遇到很多阻碍。就在一个月前,市泽先生的夫人就亲自来到公寓,大闹了一场。
第五章 夫妻情缘(11)
入住时,市泽先生自己说已经征得了夫人的同意,不会有什么麻烦事的。其实,夫人直到现在都没有同意和他离婚,不停地找他的麻烦。
闯进公寓里来的夫人很消瘦,目光刁钻,一看长相就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她一看见来栖就劈头质问道:“你们这儿窝藏馋嘴猫啊。”
来栖并没有这个意思,但在夫人眼里,Et Aiors就是窝藏偷情者的藏污纳垢的所在。
凡是进出Et Aiors的人都需要在四层前台进行登记,并有专人负责这项工作。外面的人来访时,值班员先要让他们登记一下访问者本人的姓名和访问对象的姓名等,然后给被探访者房间挂电话,取得对方同意后才放行。
无论平时还是节假日,前台都是上午六点至晚上十点有人值班。而从深夜到次日清早这段时间,公寓出入口从里面上了锁,除了入住者之外,其他人是进不来的。
由于公寓里住的都是老年人,安全防范和方便进出二者都要兼顾。
在这种情况下,市泽夫人是怎么进来的呢?
首先,市泽夫人来的时间是在下午。在前台,值班员问到她的姓名和探访对象的姓名时,她清楚地回答:“我是市泽的妻子。”值班员想都没想,刚要说“请进吧”,忽然又觉得不对头,赶紧追问:“您说,您是市泽先生的太太?”
因为值班员想起506室的市泽先生已经有妻子了,而且两个人就住在一个房间里。
夫人生气地回敬了一句:
“我是他太太,当然要这么说啦。”
值班员听她这口气,慌忙说“请您稍等”,然后就给506室打电话,“有一位说是您太太的女士,来找您。”市泽先生一听,立刻害怕地说:“求求你了,千万别让她进来……就说我出去了。拜托了!”
值班员听了,好容易才想起来,住在这里的市泽先生的夫人,不是他的正式妻子。
“市泽先生好像不在房间里……”
“那你刚才跟谁说话呢?”
“不是他接的。”
“那我就在这儿等他回来好了。”
说完,夫人一屁股就在前台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这么气势汹汹地坐在前台的对面,值班员一点辙也没有。
这位所谓正妻七十岁左右,瘦得脸上和手背上都布满了皱纹,个子很高,直直地挺着上身,犹如一只好斗的公鸡。
看这样子她一时半会儿不会走。万一这时候市泽先生和广惠女士到这儿来,肯定会立刻干起架来。
到底怎么办呢?心神不定的值班员走进里面的办公室,又给市泽先生打了电话,告诉他夫人在前台等着呢。市泽先生声音颤抖地说:“这下可麻烦了。请你想办法让她走。”
“可是,她说找您谈谈,还是见见比较好吧。”不管值班员怎么说,市泽先生还是一个劲地说“不行,不行”,躲着不见。
这时,电话那头突然换成了女人的声音,“那我去见她吧。”
听声音好像是他的情人广惠女士,但马上就被他给压下去了。“你哪能去啊。”话筒里又变成了市泽先生哀求的声音:
“还是请你想办法把她弄走吧,回头我再找她谈谈清楚,今天先打发她回去。”
可不是嘛,要是让他的原配和广惠女士碰了面,还不把前台闹个天翻地覆才怪呢。虽然值班员也很想瞧瞧七十岁的大夫人和六十五岁的二夫人吵架的阵势,但她也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没法子,值班员壮着胆子,对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的夫人说道:
“实在抱歉,据说市泽先生今天不回来了,请您先回去,好吗?”
第五章 夫妻情缘(12)
夫人立刻像一只打鸣的公鸡似的耸起了细细的脖颈。
“说什么呢!他要是敢不出来的话,我就去房间找他。”
说完,抬起屁股,径直朝电梯走去。值班员慌了神,赶忙伸开胳膊拦住她,央求着说:“请您等一等。”
来栖和这位正妻见面,便是在这种局面下。
得知前台值班员招架不住了,来栖才露了面,把她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谁知,夫人一见到来栖,张口就骂:“原来你们这儿窝藏馋嘴猫啊。”
“我们哪会有这种想法啊。”
来栖辩解道。夫人根本不听他解释。
“你们这儿可以明目张胆地干这种事啊。”
其实哪里是什么明目张胆啊,只是他们不知道市泽先生和正妻之间的问题还没有解决而已。
“无论怎么说,这种事也是隐私问题,还是请你们自己好好谈谈吧。”
“可是,那家伙不出来,怎么谈呀。”
对于被抛弃的原配夫人来说,抛弃她的丈夫只能被叫做“那家伙”了。
“请你们赶快把那家伙领到这儿来。”
虽然她这么说,可来栖又不是警察,也不能硬把人家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