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木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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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血木棉-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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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承诺
春节快到了,我翻开心中的记录存档,有许多事要办,首当其冲的是到杨波家探望杨波的父母。杨波人回祖国,但已永远留在南疆的土地上。两年了,我还没有见过他的父母呢,虽然他那句:“兄弟,带我回家”常常在我耳边响起,我有深深的负罪感。

  我对妻子说明情况,妻子通情达理的表示支持,我临走时只交代一句,记着春节前赶回来。

  我又一次踏上去云南的火车。火车的轰鸣声让我回到当年我们奔赴前线时乘坐的闷罐军列。时光能否倒流,再让我像以前一样和战友们一起聊天,再像以前一样雄心壮志,报效祖国。但泪水冲开紧闭的双眼时,身旁只有一个个陌生人,我也只是他们身边的一个陌生的过客。

  到了杨波家,我轻轻敲开家门,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拉开门缝,憔悴的脸上写着悲痛,他侧身走出来,在楼道问:“请问你是?”

  我说明身份和来意,老人显得有些激动,眼圈红了。“活着,好呀,”他回头望望屋里,然后小声交代我:“不好意思,不是不想好好接待你,是怕杨波他妈伤心。”

  我明白了老人的心情,我把带来的礼物递到杨叔叔的手里,说:“那我不进屋了,看到你就行。”

  “不行,你陪陪我,聊聊天,”杨叔叔坚决地拉住我的手,“在杨波妈妈面前不要暴露你的身份,也不要提杨波的名字。她问你,你就说找我办事的就行。”

  我和杨叔叔走进家门,只见客厅正中挂着披着黑纱的杨波的遗像,遗像下面的桌子上摆着一碟水果,一碟糖果。

  杨叔先去旁边的卧室看看,再关上门,回到老式的弹簧沙发上,看看我,看看墙上的杨波,掏出手绢檫檫眼睛,轻声的说:“快两年了,我们都是这么过。”

  我才知道,当杨波阵亡的消息传回家里时,杨叔一直瞒着杨妈妈。他把痛苦一直埋在心里,所以才近五十岁的人看上去象个六十出头的老人。“我的头发也是知道小波牺牲以后才变白的。”我内心震撼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其痛苦就印在杨叔这满头的白发之上呀。

  后来部队首长来慰问,再也无法隐瞒了。杨妈妈才确定儿子真的牺牲了,没哭一声,人就晕过去了。送到医院抢救一个多小时,醒来才终于哭出声来。但人已经神志不清了。回到家,每天抱着杨波的照片就流泪,杨叔把照片藏起来,她就红着眼睛骂杨叔:“你把儿子藏哪里去了?”只有让她看见杨波的照片,她才会踏实安静一些,但看着照片,她又每天以泪洗面。吃饭的时候,她都要求摆上三套碗筷,吃一口,嘴里嘟噜一句:“小波,吃饭,”眼泪接着又流下来。只要有人到家里来,提到杨波,杨妈妈又得哭昏过去。见到和杨波年龄不相上下的年轻人,她就要拉着人家:“麻烦你,给我找小波回来!”

  “你来之前,才哭累了,刚休息一会呢,”杨叔叹口气,“家里已经没有笑声了。”

  杨叔告诉我,杨妈妈已经办了病休,他也向组织提出病休申请,回家好好照顾杨妈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向杨波的遗像鞠了个躬,又向卧室里的杨妈妈鞠了个躬,对杨叔叔说:“我会再来看你们的!”就告辞冲下楼,我再也无法控制眼泪了。

  后来,还没等我再一次来看他们,杨叔叔就来信告诉我,为了让杨妈妈摆脱悲伤,他们已经搬到省城。他说,你来看我们,我很高兴,但也痛苦,你的好心我们领了,以后就用信件联系吧。

  我理解杨叔叔,虽然经常想去看两位老人,但还是忍住了。杨妈妈一年之后带着对杨波的思念去世了,我赶过去,代替杨波行了孝礼。再过一年,杨叔叔亲情未了,也去找寻杨波、杨妈妈,一家人在另一个世界团聚了。

  (笔者注,杨波为作者的表哥,至今躺在麻栗坡烈士陵园里)

英雄母亲
我从杨波家返程的当晚,我就给自己下一个命令:在二年内探望完我们班牺牲的弟兄的亲人,代弟兄们尽尽孝心。

  开始,妻子还很支持,她和我是同龄人,知道我们流血流汗、抛家舍己为的是什么,也懂得九死一生铸就的兄弟情谊是丢了生命也不会放弃的。但我每次出去,单位上要请假,家里要跟她伸手要钱,回到家多半是两手空空。她不高兴了:“你到底为什么,他们又不是你杀死的?”

  我没有和她争论,我必须完成我既定的任务,他们是我的兄弟,他们先我而去,而我苟活着,不这样做,我一辈子会于心不安。就这样,在两口子磕磕碰碰中,我只剩下王红生家没去了。清明将至,我又起程前往王红生家。

  王红生家在河南一个贫困的小山村,经过几天的颠簸,我踏进他家的院子。他家的两间平房已有些破败,只有一间可能是正屋的大门上挂着横匾上的“烈属光荣”四个字还是新的。一条小狗“汪汪”地从屋里冲出来迎接我,随着狗吠声走出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相貌近似红生的中年妇女,她惊疑的看着我这不速之客。我想,她应该是红生的姐姐。

  我赶紧主动自我介绍,她也确实是红生的姐姐。她把我让进堂屋,一个两鬓斑白的六十岁左右的老大娘正坐在炕上纳鞋底。大姐大声的说:“娘,红生的战友来看您了!”

  大娘抬起头,嘴角微微发颤:“孩子,你是红生的战友?”

  我奔上去,搀扶住准备起身下炕的大娘:“大娘,是,我是红生的战友。”

  大娘颤抖着双手,从炕沿放着的一个木箱里拿出一张用红布包着的照片,眼泪一滴一滴打在照片上:“红生啊,你的战友来看你了。”我一看照片,心里更感悲伤,那是我们开赴前线前每人留下的半身照,照片上的王红生是那样的稚气,我不仅想起红生照完像后的那声“妈妈呀”的痛哭声。我在心里默默地说:“红生,我替你回家看娘了!” 

  大娘放下照片,紧紧地拉住我,四下打量,又缩回手:“红生活着,也和你差不多呀!”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通”一声跪倒在老人的面前:“娘,您别难过,我也是您的儿子!” 

  红生的姐姐把我拉起来。大娘揉揉眼睛:“孩子,娘认你!”

  吃过晚饭,从大姐、姐夫(吃饭时回来的,地道的农民)的嘴里我得到了家里的情况,红生的外公是一位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牺牲的老战士,父亲也是军人,退伍后务农,在公社修水渠炸石时遇难了,所以大娘面对亲人的离去既痛苦又能镇定。红生牺牲后,大娘坚持在红生父亲的墓旁建了一座衣冠冢。明天一家正准备去上坟。

  我问,看上去家里的生活并不好?大姐说,虽然红生的哥哥在山西的一个煤矿做矿工,但工资低。他们是农民,几乎没有经济来源。虽然大娘有抚恤金,政府也安排为五保户,但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生活还是困难。我说:“娘由我来照顾吧。”

  第二天,我站在红生的坟前,我默默无语。表示祭祀结束的鞭炮声响起,我“啪”的立正,向坟里的红生兄弟行了个军礼,放心吧,红生,我会照顾好我们的妈妈的! 。 想看书来

祸不单行
我又萌生一个想法,建立一个自卫反击战老兵联谊会,加强战友之间的联系,交流退伍后的生活、工作情况,对有困难的战友及家属进行帮助。那时不象现在有电脑、有网络、电子邮件、QQ什么的,靠的是书信联系,搞了半年,只有几个战友联系上。

  偏偏这时我又遭遇人生中的一次痛苦的变故。到了90年代初,食品公司已经失去计划经济时代的如今天还存在的“电老虎”、“水老虎”之类垄断企业的显赫地位,效益日渐下滑,最后倒闭。我也成了下岗职工。半年后,我的第一任妻子也下岗了。

  当时我们对“下岗”这个词是很难承受的,没有工作,似乎生命已经结束了一半。

  妻子和朋友们劝我,你是立过功的英雄,身上还到处是伤疤,这是你的本钱,别人没工作,你不应该没工作,找找人帮跑一跑,让领导再给你安排。我何尝不想有个稳定的工作,有稳定的收入,为夫为父为子我都得口袋里有几个子儿呀。

  可我又觉得正因为我是所谓的“英雄”,战场上死都不怕,还怕没有工作吗?而且当时我对走后门、送礼求情等事是深恶痛疾的,更何况自己还是堂堂正正的三尺男子汉,做过军人的男人,向别人乞求的事坚决不干。这也许是我们那一代人的可贵之处,又是可悲之处!

  你不吃饭,两个孩子可要吃饭呀!我也不能跟着你当流浪汉,妻子哭着埋怨道。

  看着乖巧的儿子和女儿,我的心里阵阵发酸,我决定试一试。以前在县里当领导的亲戚退居二线了,说话不起作用,他还是约到分管的领导吃饭。酒桌上被酒刺激得脸红脖粗的领导拍拍胸膛说,包在我身上!第二天,我的亲戚,他以前的领导去找他,清醒的他却又摆出一大堆这样那样的困难,希望我的亲戚理解,“当然,我再想想办法,争取争取。”亲戚回来告诉我,既然人家要“争取争取”,你就得“努力努力”。“现在的领导和我们那个年代的不一样了。”

  在亲戚和朋友的“指导”下,我买了两瓶好酒、两条好烟,用黑塑料袋装好,在晚上*点钟如做小偷似的向领导家奔去。快到领导家时,看看四周,还有人在走动,心里就开始犯嘀咕了。被别人看见怎么办,人家知道我来送礼,岂不有辱我的名声吗?即使没人发现,我这点东西领导能看上眼吗?左思右想,算了,烟自己抽吧,酒自己喝吧,就当过一回年。

  妻子看见我耷拉着脑袋提着东西回来了,一下火冒三丈,“怎么这样没用!”

  “你要我怎么办,我办不了。”我也提高了嗓门。

  “狗屁英雄。”妻子尽拿让我生气的话刺激我。“我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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