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心空空如也:最小说·2011年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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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心空空如也:最小说·2011年04期-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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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去医院的路上。他要问清楚自己还有多少天好活,要计划好怎么做完人生中最后一件有意义的事。虽死犹荣。如果有可能,他愿意做阿蛮,掌控生死。早早结束张老太饱经折磨的病体,不要再作为一个协同犯罪者备受折磨。他要杀了辛妙的魔鬼父亲,临死前他必须知道被虐待是怎样的疼痛。他要把渣滓洞变成盘丝洞,蜘蛛一般猎杀坏人,对此毫无道德上的愧疚。
  端着粽子上楼,张大爷没出摊,正努力挺直背把艾草挂在门上。陆子格接过他手里的活儿,他就端个小凳子坐在老伴床边。老人眯起眼睛把张老太的脚捧在怀里,考究地给她修起脚趾甲来。原来被子下面老太太并没有安着金属脚,更不是冰冷的骨架子。她的脚骨节异常的大,趾甲都显出疲态的白色。
  “大爷您可真细心啊。”陆子格有点不好意思地把视线转开,生怕那场景灼伤眼睛。
  “五年了,她的手指甲脚趾甲都是我给剪的。”老头嘿嘿笑,“现在长得慢多咯。”
  正说着对门门开了,辛妙难得雀跃地向外走,一只手还被父亲抓在手里。辛伟中认真地皱起眉头,下巴凸得更加厉害。他快速地把五彩丝绳系紧,然后拍拍女儿的手背,“下第一场雨的时候再摘下来。”
  注意到大家的视线他报以羞赧的笑,“端午节快乐!”
  活着就是为了受苦。这是一手养大陆子格的外婆经常念叨的话。也没有人比活在这栋楼里的人懂得更多。张老太被时间压榨得几乎一滴不剩,张大爷年近七十还要在路边修车。辛妙将体罚作为家常便饭承受下来,辛父相比之下活得更加窝囊。楼上的姐妹花昼夜颠倒,劣质眼线笔硬生生把眼睛熏出了烟熏妆。大家一起在这栋楼里呼吸,吃喝拉撒,最后共赴死亡的大结局。无人幸免。大家可怜得要命又在浑然不觉地承受着一切。那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此时此刻,陆子格也回应了辛父一个古怪的笑容,在艾草古怪的香气中昏沉沉地点点头。
  写着小说的稿纸被胡乱扔在一边。废纸上全是陆子格绞尽脑汁的“屠父”计划,可每一项依据电影小说的标准来审验,总有不完美之处。纸下面垫着辛妙的周记本,她有一篇专门写给陆子格的日记,粗糙又活泼地记录着她对他的故事的喜欢。最后一段却是这样结尾的:
  “老师,我爸总说要把我打死,去阴间见我妈妈。有时候我躺在床上就想,妈妈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接我。看了你那个外星人的故事,我又想要是外星人在我家,它走了能不能把我也带走。你要是跟我说故事是真的,那该有多好。”
  他颓丧地把东西收进抽屉里。时间走到三点。张大爷已经三天没有来敲他的门,不去看看总是有些心神不宁。上楼的时候腿疼到走路像走在刀尖上,癌细胞洪水般越涨越高,抱住他的腰。也不知道人鱼公主从哪里得来勇气用双脚跳舞。 。。

5。 天地之心 邢燕(6)
推开虚掩的房门就看到张大爷花白却浓密的头发。他一动不动地趴在老伴身边,简直像,死了一样。
  “张大爷?”陆子格试探地向前走了几步。老人僵硬地仰起头,原本薄脆的威仪感也被纵横的泪水划开,流了满怀。
  “几点了?”他跌跌撞撞想起来,半途就又倒在床边。棉被里鼓起的像是块冰冷的生铁,发出砰的闷响。
  陆子格本以为会大大松一口气,为张老太艰辛的人生到此为止庆幸。却不知为何半天动弹不得,被屋里混杂的臭味包裹住,发硬凝固。
  门外是幽黑的走廊,向前向后怎么逃都会被吸走。
  他死的时候连哭泣的人都没有,想必。死的时候静悄悄无人知晓,真菌在体内繁殖成长,腐烂成一摊。想到这他忍不住转身吐了一地,简直要把心吐出来。
  少年时读书总以为不能杀人如麻的杀手都是三流货色,原来他连三流货色都不如。
  六
  楼下搭起灵堂,昼夜不停地唱着。张大爷拼了所有的血本,请了个戏班子。没人哭丧,他就雇人哭。热热闹闹的好戏昼夜不停在楼下开场,陆子格骨头疼的时候索性跟着大哭起来。
  第二天晚上老太太的家人也出现了。五年前母亲改嫁他们觉得丢人,三年前他们的母亲瘫痪在床没人出现,现在倒是要来争个死者。两个精壮的儿子堵住腰弯得厉害的老头。他们嫌恶地捂住鼻子,怕是把老人身上的油渍当成了尸斑。
  “我妈是要接回去和我爸合葬的,您就省了那份心吧。”年轻一点的男人踢开脚边的工具箱,壮胆般扯开嗓子吼。
  “你记住了,我爸才是她合法结婚的丈夫。”
  他们忘了五年前也曾在这儿大闹一场,指着母亲的鼻子说没有这个妈。因为她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跟个修车老头厮混在一起。是的,厮混。邪恶的字眼在墙上凿下的弹痕至今存在。
  佝偻着背的老人推开陆子格,伸手抓住大扳手。“到了我这个年纪,还能记住什么?不忘就不错了。你们今天是要跟我这把老骨头拼个你死我活吗?好啊,一起死!”
  他咧开嘴无畏地笑了,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恍惚中又有了狮子王般的威仪。他的目光像是在巡视连当猎物都不配的臣民,让来者不禁打了个哆嗦。
  有些懦弱的老大撞了下弟弟,提醒他要时刻提防那个闪着光的扳手会飞到自己头上。
  他退后一步,招架不住王者目光如炬的凝视。
  “是等着老太太回来带他走吧,死老头!”临走时老二还不忘摔下狠话,斜眼瞪了眼失魂落魄站在对面门口的辛妙。
  “不要怕,他们就是还有气,来捣乱的。”老人坐倒在凳子上,扶着腿大口喘气。陆子格走过去关门,他小心翼翼避开对面辛妙手上胡乱缠着的纱布,手上的丝线已经脏兮兮的,断开一大半。避开她显得呆滞的眼神,缓缓关上门,把眼泪落在门里面。
  下葬时天气昏沉,一场暴雨将至。陆子格抱着罐花花绿绿的药,远远站在垃圾箱边上。戏班子卖力地和张大爷哭成一气,突然有个稚嫩的声音也掺和进来。
  “张奶奶你变成了鬼,把我也带走吧!”辛妙这嗓子号得莫名其妙,有人竟然扑哧笑出声,随即敬畏地把头更放低了三分。
  顺着好事者的眼神,陆子格看到五楼阳台上辛妙的父亲一脸阴沉地向下望。怕是已经被女儿丢脸的行为气得浑身颤抖。下一顿暴打近在眼前。
  在辛妙凄厉的哭声中他抹了把眼睛,扔掉罐子。忽然下定大不了同归于尽的决心。 。。

5。 天地之心 邢燕(7)
急速敲开门,像表演般乱刀捅下去。
  握刀的手一直在抖,雪亮的刀面映出他失去人形的脸。一鼓作气,虽然像寒风中打转的枯叶,还是要压住心底的恐惧,催眠翻搅的胃,一切只要十分钟,十分钟,坏事就会终结,从此世界上没了血腥残忍的辛父,也没有罹患骨癌站在死神身边的陆子格。
  门没关,这栋楼的居民好像没什么珍惜的东西害怕失去。不要顾及辛妙会怎么想,不用考虑如何收场。只想在这个下葬的日子,在这个有暴雨冲刷一切的日子结束父亲的暴政,让一切坏事终止在今天。暴雨中再也不用听到女孩令人心碎的哀号。
  一进门却冷不防听到哭声。
  无比熟悉的哭声。所以说血脉是无坚可摧的诅咒。那个人前隐忍人后残忍的父亲没有下去拧断女儿的脖子,反而蹲在地上大声号啕。一如以前很多次他女儿做的那样。哭到天崩地裂,哭到让人以为今天下葬的是他的母亲。
  “哐当”一声。激动的药效已过,陆子格再也握不住他为别人争斗的武器,自动变成命运的俘虏。他不知道辛父在大哭后是否会变本加厉,只是突然觉得那把刀重了八千斤不止,任谁也提不起来。
  大楼在哭声中摇晃。
  七
  张老太死了已经有一周,猫头鹰仍落在楼顶桀桀笑着,月亮还是死气沉沉地挂在天边。每天陆子格的腿疼都从傍晚开始发作。意识时断时续,他总是忍不住把头埋进枕头里吼叫,恨不得早死了事。
  这晚终于清醒时,陡然发现窗外腾起不祥的浓雾,笔直地挡住天空。楼外有人大声叫嚷着,他想爬起来去看看到底如何,两条腿却一丝力量也使不上。——它们趁他昏迷时携手潜逃了。
  “着火了!救火啊!”有人跑来跑去。
  “说了消防车开不进来的。”听到外面人们气急败坏的吼声,陆子格索性用被子盖住头,暗暗为自己精准又不祥的预感干一杯。
  张大爷一定是在楼下烧纸,点燃了一楼捡破烂一家的存货。
  “这下好了,不会有蛆来啃我了,哈。可是他妈的我这辈子还没有好好爱一场啊!”他闷声笑着,怎么也止不住汹涌而出的眼泪。
  突然有谁紧紧抱住他的头,颤抖的双臂环住他的肩。那人拥他入怀,紧到连头都抬不起来。
  呼吸困难中陆子格好像置身在另一个世界中。明亮的光线自头顶倾泻下来,有谁在不远处哼着歌准备做饭。他被结实的手臂托着走来走去。外面簌簌地下着大雪,屋里面他脸烧得通红。
  被俯视着。有人带着久违的香气将温柔的目光铺满他全身。
  “爸爸,妈妈……”他出声迎合这美妙的梦境。
  “家里就我一个人,老师我好害怕。”环住他的胳膊松了些,辛妙撇嘴哭,“外面着大火了跑不出去,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你爸呢?”陆子格只好挣扎着坐起来安慰她,示意她把自己挪到离窗户更近的地方。自从葬礼那天失手他就没好意思再和她说话。
  什么也看不清,楼道里尖叫着跑下去的人竟然又折回,一路大嚷着“着火了”和“救命”,不断闪现在烟雾中。
  “要不要听我讲完那个故事?反正只能在这里等。”他其实最怕她哭。
  森林里,叫阿蛮的少年没有接话,反而缩进黑暗中,愈发沉默起来。
  像是有个筛子不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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