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韵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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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韵事-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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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男人,极自赏——“我与爱玲,一个是金童,一个是*。”“我的爱玲,她的兰成,是庄重得他人碰也不可碰一碰的。”
  这个男人,极为自私,极喜自辩——在小周面前,提爱玲的好;在秀美面前,提小周的好;在爱玲面前,提秀美的好。实际上,矜夸的统统是自己的好,否则好女子为何都跟随了他?一个接一个的女子,遇之,乱之,终弃之,但他并不以为愧怍,以为人世样样所为,皆是合乎天地自然。解放后,他得了一个机会去香港,转而去日本,爱玲、小周暂且不说,甚至跟前一直被他称作患难夫妻的秀美,一个个都成了过了河的孤舟,被他推向无边的野渡之外,而他却在岸上挥一挥衣袖,轻轻一句 “到底是花开水流两无情”,恩情两讫,而后自诩为李白诗说的“永结无情契”的高人。
  这个男人,极其的文人腔调,极喜自我粉饰——中国文人的习气(才气,*气,轻薄气……),他样样有之而溢美于一身。对于与张爱玲的决绝,他自圆其说为:“我与爱玲在一起,从来都是在仙境,不可以有悲哀。”“爱玲是不是我的,都不要紧。只要她是这世上的,便是好。”——于是他宁可说要给爱玲烧那“三柱半香”里的第一柱高香,而不兑现给她一个“相守”。
  一言以蔽之,这个男人,明明是薄幸,偏偏最爱自作多情。
  如今不在“仙境”,却是在“险境”。在那样风雨飘摇的逃难生涯里,他要的是一个苟且安稳的现世。在温州,“我今不被人识,亦还跟前有秀美,且明朝是吉祥的。看灯回来,沿河边僻巷,人家都睡了,我与秀美在月亮地下携手同同走,人世件件皆真,甚至不可以说誓盟。”秀美给他的是真实的抚慰,一个可以寄托狼狈之躯的避难所,况且柴米油盐件件来得真实。而在那样的乱世里,哪里还要得鸳梦醒来谈诗论文、吟诵风雅、在意一件桃红旗袍闻得见香气的红楼浪漫?何况张爱玲的贵族底气,总是一种暗地里的叫嚣,艳极,使避难途中的他愈显狼狈黯淡,反过来,使他矮小到尘埃里去。“你终究不是一个像妻子的人。”他弃她而去,也是情理中的事了。“你是花来衫里,影落池中,纵使亲近,也不沾染。你是来得去得。”凝望时候,胡兰成对张爱玲如是说。这样的表白,文人气十足。红尘情爱,临水照花。终究,他们的恋也到了“花来衫里,影落池中,纵便亲近,也不沾染”的境地,真成了水中月,镜中花。
  一段乱世因缘,一段倾城之恋,竟然是终结于温州的一条巷子中,终结于那个滔滔黄浪的望江码头。多年后,他文化汉奸的罪名依然被人记得或者已被人们淡忘了,她最后贵族睥睨人世的眼神与苍凉手势也依稀了。只是这世间又多了一个薄幸的男人,多了一个被爱情所伤的女人,从此与世决绝,不至于寻短见,也不再爱别人,兀自凋零了。
  如今的公园,是闲人的公园,哪里还遗留着这个旷代才女追逐的爱情、年华与心的凋零?只有青石铺的小径上空,掩映着青青园中柳。想是当年,她挽着他徜徉,她的高跟鞋,必定踩碎过林下路,她宽襟式旗袍的幽雅身影,曾经惊鸿一瞥地掠过这郁郁玉兰树下。她心碎了落花流水人去也的叹息,也随着这公园里不再清澄的弯曲湖水,付之东流去了。
  唉!连鸳楼里颠龙倒凤恩爱过更托付过终身的爱人,都可以在岁月山河里一笔勾销,哪还有我们这些无故凭叹的无关后人,为这桥边的芍药,喟叹它“年年知为谁生呢?”只是这石子路,这九曲桥,这一带的巷陌,曲曲折折的,碾落过她一路追随而来的芳华与情爱,这凄风冷雨的巷陌,曾经让一个乱世孽情里无处脱身的女子,凄风凄雨的愁煞人。而世人的乱步,年年岁岁的后来,还是覆盖湮没了她孤傲、终究孤苦一世的形迹。
  那天,她走了。胡兰成在望江码头送她,天下着雨。不几日,张爱玲有钱寄来,也有信来:
  那天船将开时,你回岸上去了,我一人在雨中撑伞在船舷边,对着滔滔黄浪,伫立涕泣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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