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春回来,让我家的猪回来?”李福仁不高兴了,道:“鹭鸶嫂你怎也说这话,不能为了猪让我没了后代呀,好没道理!”鹭鸶嫂知道话说错了,打趣道:“掌嘴掌嘴,怪我把猪当成儿子来养,好不心焦!”又指着李安民的房子找话头,道:“他干这等断人后代的活计,自己也好不了,他那儿子就出问题了;他造这个房子,也好不地道,迟早住不安生。”李福仁只是摇头叹息,不知如何回答了。原来那李安民管理村里的计生工作,多有人闲话,他生有一女一子,那男孩子有七八岁,不晓得什么怪病,只是不停地摇头,到医院去,说是中风了,也治得不见全好。村人都说小孩子哪会中风,是鬼附了身,因安民做的计生工作得罪了人家的祖辈,故有这样的劫数。又,那安民在村尾建房,是村里少有的水泥平台房子,恰值村里正在修建马路,有讨好的人便把修马路的材料直接运到他家去,做了房子的用途,贪了不少便宜。村人知道,闲言说这样的房子住着也遭报应,等等。 却说安春和老婆逃了出去,那家里跟遭了劫似的,一片狼狈。李福仁去拾掇了,等着安春回来,却没个信。去亲家那里打听,才知道先是逃去四都,安春的小姨子家。那四都也抓得紧,不敢多住,又逃到安春的县里不知什么朋友那去了,一时也联系不上。两个女娃儿,全是丈母娘接管。李福仁每从地头回来,都先去安春家看看,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那家没住人了,恰跟人断了气一般,没了活的气息。一开门,便惊了老鼠蹿动。李福仁心里着急,一日正吃着晚饭说着安春的事,村里广播响了来:“李福仁来大队听电话!”李福仁一惊,道:“谁人会给我打电话?”二春道:“你去接便知道了。”李福仁道:“二春你去接了吧,那电话我哪懂得怎么接!”二春道:“人家叫你接电话,你去了便知道了。”李福仁便放了碗筷,抹了嘴,快步到了大队。那大门倒虚掩着,径直进去,见楼上有灯光,便上了木楼,办公室里有六七个人凑桌上打牌吆喝,有两个是干部呢。便小心问道:“说有我的电话,在哪儿呢?”其中一人指着桌上一部黑色电话道:“你等着,片刻就打过来了。”李福仁木着盯了那电话,五分钟左右突然丁零零响了,吓了一跳,却不敢动。打牌的叫道:“你自己接呀!”李福仁道:“却不知如何接?”那嘴里叼根烟的通讯员左手拿了把牌,右手取了听筒,问道:“是找李福仁?”然后递给李福仁。李福仁听了,却是安春的声音,便大喊道:“你在哪里,怎不回来!”打牌的人叫道:“你不要用力喊,他听得见,把我们都震聋了!”
福寿春 6(4)
那一头安春道:“爹,我在县里朋友家,先躲着,现在趁农忙时节,计生组抓得紧,我暂时就不回去了,我那几片田,你雇人种了吧!”李福仁道:“哪有钱雇人,你又不是做了地主,我看最近也没人来,你把老婆寄县里,自己回来种了,我叫细春打你下手!”安春道:“爹,你不知,女的抓不到他就抓男的,一样地结扎,一不小心我这香火就断了呢!”说得李福仁倒也没话了,扭头问打牌的干部道:“镇上计生组还来吧?”那干部道:“那头是安春吧,我们正要抓你,你倒来跟我们打听消息,真是老鼠使唤猫来了!”一伙人哈哈大笑。那干部道:“你跟安春说,他回来也要抓,不回来也要抓,叫他乖乖主动到我们这儿来,国家政策你是逃不掉的。”唬得李福仁再也没主意,只得跟电话道:“好吧,你再躲躲吧!”忙搁了电话,似乎怕干部循着电话线把那头的安春抓住了。干部又道:“你说现在这部电话都变成超生人家通消息的电话了,是不是该把电话停了?”通讯员道:“可是停了那上面的政策也通知不下来了!”干部啪地砸下一手好牌,道:“等想个办法,不能把猫的家什变老鼠的工具!”
那李福仁回家,众人问是谁的电话,李福仁道:“安春的。”细春道:“必定没好事!”李福仁道:“他在县里要再躲些日子。明天咱们去把他的田给翻锄了。”细春道:“不是说给老八的牛翻吗?”李福仁道:“那牛比我还老,翻不动了,我们自己去一两天翻了,比它省事!”细春摊开手指道:“你可怜老牛倒不可怜我了。看我前些日子起的水泡,破的时候疼死了,现在都变成茧子了,再起一遍水泡,估计手都烂了。”李福仁慈祥笑道:“那手就是要越起茧子才越不疼哩,你看我这双手,再也起不了水泡了!”细春又道:“大姐都说了,不要再给大哥忙活,你帮他,他自己永远不上手!”李福仁道:“我本是不想帮了,现在形势紧,再帮他一季,以后都他自己的事。”
李福仁担心安春的田地过了时节废了,一心一意把农活做了。偏细春勉强给大哥做活,李福仁做得颇费劲。恰美景串了回门,看在眼里,心疼老爹这把年纪还在为儿子耕作,埋怨了一番,回去叫了丈夫庆生来帮忙,这才将那安春的活儿紧着时令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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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寿春 7(1)
三月初五,因是标会的日子,常氏又从县里赶了回来,天黑了才进屋里。李福仁也知今日要标会,便早早吃了晚饭,腾出桌子来。那会脚却已经来了五六个,有爱香、锦云、桂凤等一干妇女,皆聚集在厨房里聒噪,说东道西的,单等常氏回来。常氏刚进厨房,桂凤便问道:“又是走路回来?”常氏道:“正是,走路惯了,也舍不得坐车。”雷荷花腆个肚子也凑在桌边看热闹,道:“娘饭吃了没?”常氏道:“吃了饭,给拾掇干净了,这才下来!”桂凤道:“暗黑走道,你胆子真大,听人说溪口路上闹鬼呢!”常氏把已到的会帖一一摆在桌上,道:“鬼倒是也看见了,但想我一世不做亏心事,也不害我,念了念经,就过了。”桂凤奇道:“真是有鬼呀,长啥样子?”锦云道:“说了你又不敢回去!”桂凤道:“且听听,一会儿结伴回!” 当下要标会的陆续到来,把鬼的话题打住,齐把会帖搁桌上,排了大概三十来家,有的没亲自来,托别人捎了会帖来。到了七点,时间已到,不再等人,众人道:“开帖开帖,不来的指定不想标了。”常氏便从左到右,把会帖一一拆开,依次写:李安先五元,李怀祖八元,李玉凤九元,李玉观五元等等。当拆到李玉清十元,人群发了嗡的惊叹,有的道:“哎呀,这么高,肯定中标了!”又有道:“这用钱的时节,会跟天一般高,有十五以上的也不稀奇!”又有道:“比十五还高怎么还得起呀?”又有道:“用钱的时候就先不想还钱的事了。”正说着,常氏又拆开一个,写:李兆寿十一元。众人又嗡的一声,有的道:“这帖写得真刁,刚好压着李玉清。”其后一一打开,再也没有比十一元更高的了。李玉清媳妇颇为沮丧,道:“狠了这回心还是标不到。”陈老姆中了标,且只比第二名高一块钱,众人都道贺。陈老姆又喜又心疼,道:“虽是中了,可还起来,要把便秘的劲儿都使上!”原来这五十元的会,平时标中的不会超过五十五,超过十元的,利息比天还高,要不是用钱急,谁也不会去标。李玉清媳妇笑问道:“老姆,你要是不急着用钱,可把这场会转与我。”陈老姆回道:“哎哟妹子,你可不知道,我等这场会都等白了头,上个月我会帖是十元,还没标上呢,这次可是下狠心憋足了劲,我那老头本来说写十元,我说你十元人家也许十一,宁可多一块,这才拿到手呀!”
众人散去,带了会钱的便把钱留了下来,常氏收好,直接交给陈老姆,叫二春将那会账一一圈了;没交的,待明日叫李福仁去讨来。因知这钱是为她儿子李怀合的婚事,便问了究竟。陈老姆道:“嫂子,我没你的命好,我是花钱给儿子娶了媳妇,又要双手把儿子送上门,这门亲事我也不知道是喜是悲!”便将那一肚子委屈掏了出来。原来对方要怀合做上门女婿,一家人意见不同,陈老姆不合意,自己的儿子想留身边;可是怀合虽不愿意上门,却对姑娘颇为中意,犹豫之下,还是想结了这门亲事;李兆寿却不表态,只听儿子自己的意思。陈老姆矛盾不已,只能将气撒在老头身上,骂道:“把自己的儿子给别人也不介意,看谁人给你养老送终!”骂过了瘾,但也无法,只能答应了这门亲事。仪式还是照常办,男方一分钱也不少发,只不过娶过来三天后夫妻就回女方家去。陈老姆说完,流了泪,常氏握了她的手,劝道:“事已至此,也就认了,好在怀合是好孩子,他心里必定能记挂着爹娘,多回来看看,总比那娶不上媳妇抱怨爹娘的好。况且家里还有细合,终究有一个在身边!”如此这般,才将她眼泪止住,将会钱收好,送出门去。
当夜闲聊无事。次日常氏头一遍鸡叫便起了,天色白得早,虽有些雾,却有一派暖意,上街的人影影绰绰,在朦胧中打了招呼。常氏买了肉菜炒了,又蒸了一大锅干饭,唤众人起来吃了,李福仁拉着细春便下地去了。常氏吩咐了二春一干事项,便走路回了县里。因常氏回了家,叶华便叫她母亲来陪孩子睡了一夜,毕竟生分,稍一惊便啼哭,到了###点光景,正好常氏上来,接了去,叶华母亲叫道:“这娃娃,连外婆也认生,倒见你更亲。”常氏道:“那可不是,听着我哼的曲儿睡惯了,又喜欢小手攥个物什睡去,一般人才不知癖好哩!”叶华母亲道:“还是你好手段,我且回去!”常氏道:“辛苦辛苦。”送了出去,待那娃娃睡了,又做了中午的饭菜。那叶华中午回来,吃饭间说道:“昨夜三春寻来,说约了朋友去厦门做工,找你要路费的,见你不在,便央我先支了他些钱,回头再找你算。我问多少,他说二十,我见不是好大数目,便借了他。他又认真,非要记了借条给我。”常氏闻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