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你在哪里?”“陈俊——”“弟弟——”
春华扔下干柴赶到兰贞面前,看着呼天唤地的兰贞悲惨欲绝的母子俩,不由得悲从中来,陪着嗷嗷痛哭,忽然听到陈俊不见了,失魂落魄地撒腿就往山上冲。她心里明白:北门尖峰,三叔婆罹难,三叔公的伤痛刚刚平复,跟前只剩下陈俊一条命根子,如果陈俊有什么三长两短,叫三叔公怎么活下来?叫我们一家人怎么受得了?苍天哪,保佑陈俊百无禁忌,平安大吉,春华愿意折寿保陈俊一生平安,保陈家大小阖家康宁,春华死而无憾。
陈兴带着郎中和众人先冲上山分头寻找,纷纷大声呼喊“陈俊——”“俊儿——”“阿俊——”喊声响彻山野,却没有听见陈俊回应。
众人听不见陈俊的声音,看不见陈俊的人影,越来越着急,逐渐慌张起来:陈俊人到哪里去了呢?莫非被老虎咬伤叼走了?不对,野兽伤人有血迹呀。可是,九岁大的男孩子,无缘无故就失踪了?人一急,心就乱;人越急,心越乱。人们重新散开,漫山遍野地寻找,高声呼喊,长声尖叫……整座山头人头拥拥、吵吵嚷嚷,乱成一锅煮沸的粥。
陈兴找不到堂弟,心乱如麻,魂不附体,疯疯癫癫地在山坡奔上跑下,跌倒了又爬起来继续找,可就是找不到陈俊。狂乱之中他突然想到陈文硕出事的地点——两个小孩肯定是在一起玩的——莫非他和文硕一样中了虫毒?唉——倒霉啊!
陈兴拼命地往陈文硕出事的地点跑,果然在附近的芒草丛中发现了陈俊。真是祸不单行!原来陈俊和陈文硕分头追逐小山鸡的时候,几只小山鸡跟着母山鸡窜进了芒草丛中,陈俊只顾着捕捉小山鸡,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小山鸡的去向,哪里管得着脚下会踩到什么东西。他感觉到右脚踩在一条软绵绵的东西上,刚把脚往上缩,不料竟被那只东西咬了两口。可是他顾不上脚上的疼痛,光顾着一心一意捕捉小山鸡。岂料只跑了十来步,小山鸡便不知去向,而右脚却痛得抬不起来了。陈俊走不动了,一跤摔倒在芒草丛中。他伸手摸着脚脖子上两个发红的牙印,只见那印子由红变紫,由紫变黑,两股黑气直往大腿上蹿,右腿很快就肿起来了,心头像是有一根长针在扎,痛得他全身发抖,两只眼睛昏昏花花的看不清东西。他想喊救命,喉咙却根本不听使唤,他知道这一下子自己完了。他想起郎中跟他说过,南蛮有一种毒蛇名叫百步金钱,毒性最烈,只要被咬一口,走一百步就被夺命——自己肯定被这种毒蛇咬了!陈俊还记得郎中说过,被毒蛇咬伤,要立即用刀子割破伤口,挤出有毒的血,再拿绳子或布条绑住伤口上方靠近心脏处,不让蛇毒通过血管上升进入心脏,可他只穿一条裤衩,没带刀子也没有绳子布条。忽然他眼前一花,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陈兴抱起昏迷的陈俊跑下山,寻找陈俊的人也跟着下山,人潮汹涌而下。陈兴跑回营地把陈俊放在郎中面前,郎中一看,无可奈何地摇着头说:“只听说过南蛮蛇毒、虫毒厉害,如今是第一次见到,我实在是无计可施束手无策呀!对不起孩子啊!”
陈兴痛苦得跪在地上,双手握成拳头捶打着脑袋,号啕大哭。兰贞抱着儿子文硕跑过来,她已经哭哑了声音流干了眼泪,只剩下一双失神呆滞的眼睛和一脸痴痴呆呆的神态。
月华双膝跪在陈俊旁边,双手捶胸,对*号:“天哪,丧妻失子全降临在我三叔身上,天不长眼哪!”
陈玉云、陈丽云等三百多位姐妹同时跪在弟弟旁边,呼天抢地放声痛哭。大迁徙的几千人哀哀切切,泣不成声。
忽见兰贞把抱在怀中的儿子放下,疯了似的大叫:“陈兴,要死的留他不住,要活的还要活下去!我们现在还有几千人啊,我们不能为了自己的孩子乱了阵脚!天就要黑了,你三叔和你大哥还没有回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们赶快各就各位,埋锅做饭搭棚,周围堆起柴堆,准备好夜间的篝火。天灾也好,人祸也好,我们都要拼到底!”
陈兴也强忍着悲痛,霍地站起来,举起右手,振臂高呼:“是男子汉都跟我来,该干什么去干什么!我们不怕死,我们要活下去!”兰贞没有高呼,只是默默地动手做事,好像她的儿子没出事一样。妇女们都自觉地开始工作,营地一遍忙碌。只有月华没有参加,她抱着气若游丝的陈文硕,身如千刀万剐,心像万箭洞穿!悲痛啊——
六、金蝉脱壳
陈昊和陈更骑着高头大马,按辔徐行。前面是引路的巢诚副统领,单人单骑,神情凝重;后面是多名随从护卫,个个并驾齐驱,勇猛强悍。奉命协助巢诚执行任务的小统领黄滔目睹了陈昊庞大的迁徙队伍、威武的护卫阵容和雄劲的人马气势,再加上陈昊不卑不亢、不怒自威的气魄,迫使黄滔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衷心折服。如果按照大统领赵陀的命令押解陈昊的迁徙队伍回驻扎大营,不但达不到目的,反而会激起众怒,结果是自己受罪。若然强攻硬拼,轻则损兵折将大败而逃,重则身首异处全军覆没。万事皆应因势利导,取其利而避其害。况且主事的人物是姓巢的,巢副统领命令撤队回营,正合自己的心意,何不顺水推舟,带兵早早归营向大统领赵大人提前汇报情况,好让大统领及早筹谋对策?即使大统领怪罪我们无功而返,也是姓巢的自作主张,应负全部罪责,与自己没丝毫关系。想着想着,黄滔心头暗暗窃喜,回头看见巢诚骑马缓缓而行,一副心事重重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立即招呼队伍快马加鞭,以便紧急回营报信,让赵大人更明确地认识黄滔的机敏灵活。
大统领赵陀的大本营驻扎在云髻山下。这是大统领第一次带重兵离开东江远赴山区安营扎寨,将士们都不理解本次移营行军的目的,尤其是副统领巢诚。云髻山下荒野偏僻,人烟稀少,只有少许土著俚人出没,而捉几个土著男人为奴筑城,捉几个女人为娼慰军,简直是害人误己,得不偿失!赵陀不是听不到将士的怨言,而是此乃军事秘密,不能外泄。他自己心中有数,只要将士听从指挥,多少怨恨指责,赵陀都能抛诸脑后,一笑置之——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赵陀乃河北真定人,在中原为秦将领,参加过北击匈奴战争,立过战功。公元前218年,秦始皇发兵50万,分兵五路直指岭南。赵陀任先锋接大统领印,率领第一路军,从中原出发经江西从南岭东门挺进东江,在龙川一带立营驻扎;第二路军由副元帅任嚣率领,从南门直指粤东,占领莲花山脉沿海一带领地;第三路军由大元帅统领,经广西从南岭西门进驻西江;第四、第五路军队同时出发,第四路从南岭北大门到达粤北,第五路经西门转道粤西;从此拉开了中原和南蛮文化融合的序幕,展开了强大和弱小、开化与蒙昧、先进对落后之腥风血雨、生死存亡的激战。赵陀永远也不会忘记战争的惨烈。南蛮土著俚人天生具备百越诸族的野蛮、犟悍、顽劣,用木棍、竹竿、石头等简单粗陋的武器对抗秦军的长枪、大刀、利剑。南蛮人不惧流血不怕痛苦不顾死活,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爬起来继续和秦军拼搏到底。双方伤亡惨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秦军的大元帅在西江被百越人杀死了,全军覆没。百越人缴获了大批刀枪剑戟等精良器械,也就是这批先进的器械和工具,使百越人由愚昧趋向文明,把生产力大大向前推进了一步。
粤北的秦军和土著俚人决战。俚人出入深山密林,神出鬼没,虽然没有刀剑,蛮王却会制造弩弓箭。弩弓箭用机械方法发射,瞄准目标,百发百中,原是俚人用来射杀野兽的武器,现在秦军侵犯,便用来对付秦军。秦军虽然身穿盔甲,可是眼睛嘴脸仍然露在外面,正好作为弩箭射击的目标。弩箭射穿秦军眼睛嘴脸,秦军马上伤重倒地,虽然手能动脚能走,可是大多数都失去光明,只好在荒山野岭等待求援,终被豺狼虎豹撕食,剩下堆堆白骨和血染的盔甲,仿佛要为汉俚残酷的战争作见证。
粤西的秦军,接受了大元帅西江兵败身亡的教训,改变策略,严禁打杀抢,帮助土著人,反而得到土著人的好感,更是逐步教化了他们,虽然也有争夺打斗,不过战争规模较小,死伤人数不多,最后皆以和解平息了。大元帅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上报中原朝廷后,秦皇朝颂旨委任副元帅任嚣为大元帅,掌帅印,统辖南蛮。任嚣兵驻粤东,只能直接管治东江的统领赵陀,至于对粤西的马统领则鞭长莫及,想管也管不到。粤北的残兵败将,在大元帅兵败后成了散兵游勇,只好指示赵陀搜罗收编,统一归属任嚣部下。
赵陀更是清楚地记得,平定东江的第一仗,比北击匈奴的战争惨烈百倍。百越人比野兽还凶猛,百越部族首领在山下平坦的地方摆开阵势,和秦军对峙。赵陀统领的兵力数倍于百越人,本以为靠气势就能把百越人吓倒,使百越人不战而退。然而事与愿违,百越人的举措大出赵陀和秦军将士意料之外。古时候的战争都是开战双方摆开阵势,一方主将冲到对方阵前叫阵,对方主将再出阵迎战互相厮杀,待一方主将败逃或被斩于马下后,另一方大将方策马上前,迎敌再战,直至一方战将溃败,士兵才气势汹汹地乘胜追杀对方逃兵,直到大获全胜才鸣金收兵。但百越人一反常规,没有战法。赵陀以大统领的身份策马向前,威风十足地向百越人说明秦军南下管治南蛮的目的,百越人既不想听也听不懂,只认定秦军如同下山的虎豹豺狼,张牙舞爪要扑咬他们;只有拼命反抗,杀死“野兽”,才能保存自己。赵陀还没有冲到双方对阵的中央,百越人的首领就振臂一呼,所有的百越人便双手紧握木棍或竹竿—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