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受伤了。”郑云龙站在原地干着急。
羊妈妈两只前蹄不停地在岩石上翻刨着,昂起头咩咩地叫,像是在发出求救,又像是在鼓励小盘羊,声音充满了悲悯,同时,三百多头盘羊响应的叫声响彻河谷。片刻工夫小盘羊努力地站了起来,它三蹦两跳跳到了羊妈妈的身旁,羊妈妈仰头朝着同伴再次发出咩咩地叫声,其余的盘羊听见叫声后陆续向南行走。
“得救了。”郑云龙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头羊站在悬崖处听见郑云龙的喊叫声,转身警觉地张望了片刻,长长的胡须在风中飘动,棕色的眼睛不停地转动,仿佛在判断对岸的吼声会不会对羊群有伤害,数分钟的平静后,头羊回过头带头继续前进。幽默的表兄做着鬼脸看了看郑云龙又看了看战友们,说:“瞧郑云龙的那模样,那羊儿就跟他生的一样。”众人大笑。
郑云龙也觉得他是看《三国》流眼泪——替古人担忧。认为刚才的情不自禁像个女人,瞅瞅取笑他的战友,他难为情地笑了,这时,部队正与羊群平行同行。
随后的行军中,郑云龙怎么也无法忘记小羊自救的一幕,他觉得小羊的经历同他入藏的经历颇为相似,他在为带伤的小盘羊担心的同时,也在尘土飞扬的路上幻想自己今后的出路。
19 神娱“川腔”(3)
太阳的余辉渐渐从峡谷的山顶隐去,闷热烦躁的谷底渐渐吹起了凉幽幽的河风,战友们趁着凉意加快了行军的脚步,河水的喧嚣声覆盖了整个河谷,除了间或在行军中看见峡谷的台地上有一两幢冒烟低矮的民房外,这儿的一切几乎沉睡在内地人的视野之外。
“如果不是战事之需,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梦游到这里来。”骑在马上的曹山看了看远处冒烟的石砌房屋对王哨长讲自己的此番感言。
“真不敢去想,这些台地上的人户是何时何由在这里扎根的,如果是我早就离开这里了。”
听了王哨长的感叹,曹山哈哈地笑了起来,说道:“那是你走的地方待的地方多了,才有了这些比较,像这些深居简出的山民,哪里知道四川有多大,中国有多大,如果你带几个山民去内地转游个十年八年的,有了强烈的对比,他愿意回到这深山老林就怪了。”
“是这个理,无知是一种罪恶。”王哨长回应着曹统的分析,但他觉得这话像是洋人说的。
“说得好。不然赵大人年近六旬了还有如此抱负,广为教化、新办学堂就是他力图改变无知的有效办法。”曹统以敬佩的口吻赞扬赵大人,马背上的对话不知不觉拉下了黑色的天幕,前哨来人向曹山报告:“距部队五里地就是章浪寺,为了免遭伏兵,请示部队就地扎营。”
曹山翻身下马三五步蹿上一个土台,用望远镜仔细地察了一番,穿过漫长的峡谷后眼前豁然开阔,定曲河在这里冲出一个扇面的回水沱,地势逐渐坦荡开来,参军铺好英国印制的军事地图,用手指指了指部队现在的位置,地图上标明他们身处的位置叫根朗玛(开阔之意)。“通知部队,就地宿营,增加岗哨。”
“是。”吴参军应声退下。
曹山同所有的官兵一样在昏暗中吃干粮,当他打开牛角水壶喝水时,前哨带来一位操浓厚云南腔的高个子中年男子,经过一番盘查,知道是滇边阿墩子委员夏瑚派来的联络员。此次收复泽荣,朝廷的旨意就是让滇军、川军分别从南北两个方向夹击章浪寺。来人向曹山报告说:“根据他们目前掌握的情况,章浪寺集中了上千人的僧俗武装,他们四处抢劫,常常渡过金沙江,抢劫和骚扰滇边的百姓,百姓是怨声载道,强烈要求严惩章浪寺僧众。”
经历了巴当之役,曹山对僧俗武装的战斗力极为小视,认为,虽说是上千武装,不过是虚张声势,冷兵器时代的活古董应对现代的九子快枪,不过是以卵击石,他对摆平章浪寺胸有成竹,便告知滇军联络员,“回去告诉你们长官,明日拂晓见旗语向章浪寺发起进攻。”
第二天拂晓,川军和滇军对章浪寺形成了南北夹击之势。整个寺庙在郑云龙眼里显得静悄悄的,似乎还枕着定曲的波涛高枕酣睡,没有丝毫的临战准备,或许在“神”的庇护下,他们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神来之备吧,就在郑云龙深感疑惑的时候,他看寺庙的大门虚开一个缝,一个红衣僧人一猫腰钻了进去,门缝随即合上。“奇怪,这种态势,莫非喇嘛武装在给我下套。”他思忖。
与此同时曹山下令:“王哨长的人马待命,切勿冒进。”同时派人通知滇军,攻击的信号以山头的旗语为准。川滇清军精心策划的这场战斗可谓是“剔头的挑子——一头热。”刚才章浪寺大门虚开钻进去的那个人就是滋事首领其加尼麦(藏语:狗屎之意)派出的联络员。此时,其加正沉着脸听联络员的汇报,“巴当一仗的失败,给我们八十个村的头领们打击太大,你下达的命令他们都不表态,都持观望态度。”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19 神娱“川腔”(4)
“狗日的,这些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狐狸们。”其加尼麦听完联络员汇报后狠狠骂道,气急败坏地将手中喝茶的包银木碗重重地摔在地上,“没有羊群的附和,牦牛照样要吃草。”他怒气冲冲地率领几十个追随者来到寺庙的院子里大声嚷道:“寺里的喇嘛,全都听着,我知道你们没睡,其实,都知道赵屠夫是不会放过我们的,战斗是死,投降还是死,与其乖乖地做屠夫刀下的肉,还不如用你们的牙去咬屠夫的手,咬他的心,快快来集合,一起去战斗……”
没有附和的鼓动声越过寺院高墙后寺院又恢复了平静,平静得其加尼麦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像对菩萨一样的虔诚来等待前来响应的支持者,像牛犊张着嘴等待母牛的哺育嗷嗷地叫唤着,但响应者寥寥无几,他的心一阵酸楚,绝望地朝四周沉闷紧闭的窗户和门怒吼:“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讨口子,我不会放过你们的,等收拾了那些甲重(汉讨口子),你们的末日就到了。”说完便恼羞成怒地带着四五十个亡命徒向寺外冲去。
“注意,等他们进入射程之内,”曹山看着一小股残匪武装,他真不明白喇嘛们布的什么阵法,一头雾水,不敢妄加行动,他没有把握地问自己,“不会是大炮打蚊子吧?”郑云龙屏住呼吸,瞄准了走在人群最中间的小个红衣僧人的胸部,随时扣动板机。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从章浪寺气势汹汹冲出来的武装僧众一半倒在了清军的枪口下,其余的如窜草鸡般消匿于密林深处。这一仗郑云龙只放了一枪,“妈的,除了枪管里冒出的青烟外,一个活的靶子都没有了。” 没有过足枪瘾的郑云龙遗憾地摇摇头。
望远镜里山猴一样逃窜的僧侣让曹山没有下达追击命令,他的一条腿迈上土坎形成弓步,用拳头在膝盖上重重地一击,兴奋地回头对王哨长说:“眼前出现的正是我所需要的效果,《孙子兵法》说得好,‘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之上策也。’”
“曹统,我们不穷追猛打吗?”吴参军忙问。
“打谁?出来的那四十五根‘红萝卜’是我们的对手吗?”曹山的反问使吴参军闭口不语,“你就不多想想,如果是寺庙派出来的诱饵,未被击中的一定会往寺庙里跑,起到引狼入室的作用,小孩打架输了还往大人那里跑哩,他们为什么朝山林里跑呢?寺庙里没有靠山。”曹统领一番颇为自信的分析让吴参军和王哨长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听我的命令,派两什的士兵哼着歌子进寺庙去。”
曹山的话被在距他们十步开外的郑云龙听得一清二楚。“这恐怕太冒险了吧?”王哨长有些担忧。
“报告哨长,我们请求打前锋。”郑云龙主动请战。
“哈哈,你小子,有种!”曹山操起浓厚的东北腔竖起拇指大加赞赏,说:“好,听我的命令,唱着川戏进去,其余的官兵做好入庙的准备。”不容王哨长开口曹山就下了命令。
“这小子怕偷吃火药中邪了,知道不,子弹是不长眼睛的。”表兄对郑云龙爱出风头的行为颇为反感,并为他前途担忧,因为他在请战的同时,遭到了王哨长忌恨的目光。
得到曹山的应允,郑云龙默念道:“全能的真主,赐给我勇气和智慧!”无人觉察的短暂祈祷后,他大声吆喝道:“弟兄们,跟我上!”一曲缺少川剧锣鼓伴奏的《单刀赴会》破口而出,声音的气浪使空中的飞鸟远离寺庙上空,二十人组成的敢死队踏着为自己壮胆的节拍推开了章浪寺的大门,扬起一阵尘土。一进大门,郑云龙感到眼冒金花,脑袋轰地炸开了似地一阵眩晕,眩晕中看见不下*百人的绛红色僧人拥堵在院里和走廊上,如梦如幻的绛红色使郑云龙的唱腔戛然而止,二十双红眼睛同九百双红眼睛在空前的寂静中对视,那是红海洋般的绛红色和一小块浅灰色的骤然僵持。鸦雀无声的对视使他束手无策,一股寒气从脊背传遍全身,手里的枪开始发沉发抖,他想,“今天肯定完蛋了!”强烈的色差使他感到心脏雷鸣般敲击着胸膛,太阳穴突突地蹦得厉害,里面像装有越狱的犯人一样拼命向外窜,眼前的绛红色色块时而变大时而变小,似梦非梦。郑云龙明白,即便此时射出全部子弹也逃不过死亡的命运,他暗自鼓动自己,“真主的保佑是不可战胜的,管它三七二十一,豁出去了!”他定定神,寂静中再次响起了《单刀赴会》的唱腔,声音像钟楼的巨大钟声朝四周扩散,只见所有的僧人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来抵挡声音,他万万没有想到儿时单独走夜路因怕鬼而高声歌唱,为自己壮胆的幼稚举动在今日派上了用场。似梦非梦中,他感到自己的身体随着巨大的声音在膨胀,像《单刀赴会》中的英雄关羽,眼中的僧人在缩小,寺庙廊檐上的风铃被巨大的唱腔震颤得抖动不停,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