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小官带着一帮人,向我爷爷问询了情况的经过后,派了一些兵去追,数日没有音讯。这一场灾难给叛逆轻狂的爷爷一个劈头盖脸的下马威。他为两万元的银票悲伤,为十三位一同出来闯天下的同乡悲痛,十九岁的他从父亲生意的起落中知道,钱丢了可以再来,而命丢了是无法挽回的,因为十三条人命,爷爷不敢回老家。钱财两空的爷爷走在巴当的街上,饥饿和无家可归使这位过去衣食无忧的人陷入了绝境,只身孤影,又无法同当地人交流,从此,从一个主流社会的富家公子沦为终日与乞丐为友而无家可归之人。”冉会长稍事停息,儒雅地端起盖碗茶用茶盖推汤慢饮。
郑云龙被冉会长的家史深深吸引着,他联想到自己比冉会长爷爷还悲惨的命运,心里百味顿生,他非常关心起这位流落他乡的十九岁青年的日后是怎么活下来的,他为冉会长续上水后问道:“后来呢?”
冉会长笑了笑说:“年轻人也关心这陈年旧事。”
“嗯。”郑云龙欠欠身子回答说。
“那好,那我就家丑外扬了。”说罢便看了看陆大人,陆大人感慨万千地说:“的确让人心酸,关键是在人生地不熟的藏区,生活习惯,语言与内地的差异太大了。”
“确实难啊。”冉会长继续说,“一个乞丐,一个生活在社会最低层的人要想回归到主流社会,比上刀山还难。爷爷晚上睡在江边的窝棚里,那是狗都不去的地方,白天无所适从地在街上转游,受尽了路人的辱骂和白眼,但爷爷毕竟是受过教育的人,面对这种乞讨的生活,他问自己,‘就这样一辈子遭冷眼和乞讨吗?’于是,爷爷渡过金沙江。过江后的一天傍晚,他饥肠辘辘地来到一个村舍,整个村舍有十多幢用石头、黄泥和牛粪垒起的房屋,刺鼻的炊烟告诉他正是熬茶吃糌粑的时候。他提着一根打狗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他跨进了最近一家的屋子,问道,‘有人吗?’屋子里一片安静,他又问,‘屋里有人吗?’这时他看见屋角的一处的草堆里一个人的身影动了一下,一个嘶哑的女人声音从那里发出,问:‘你是谁?’他走过去借着狭小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见了一个女人卧躺在草垛里,头发上全是枯草。那女人的眼里流着脓,鼻子上留着一个洞,像是被人割去的,再定睛一看,女人的怀里躺着一个吮吸着她干瘪*的婴儿,爷爷害怕了,他正进退两难的时候,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妇女背着水桶站在门口,那女人看见他后,嘴里发出‘啊啧啧’的惊叹声,快速地甩下水桶,溅出的水满地乱流,中年女人拉上厚厚的屋门,用一把铜锁锁上了门,不知去向。爷爷被关在屋里心里发慌,他想这女人一定是把他当成了小偷了,一定是去叫人来捉拿他,他开始大声地对着那妇人解释,‘我就是要点吃的,只是路过这里’,那妇人一言不发像一个死人。不多时房门打开了,遍地是稀泥和粪迹的院子里站满了七八十个老老少少的女人,她们好奇地盯住他,眼神里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恶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他,爷爷想要逃脱是没有希望了。此时,他的惊恐驱散了疲劳,慌张代替了饥饿。他站在门口向她们解释刚才向屋里女人说的话,对于他的解释,显然从她们木讷的表情上没有任何的作用,只是一个个身体紧紧地挨着,挨得密不透风,不让他逃掉。静静的对峙使他感到奇怪,眼前怎么没有一个男人,她们一个个蓬头垢面,袒露出右臂,有的还将羊皮袄的袖筒系在腰间,裸着上半身,像是在地里刚刚收工。双方沉默地僵持着,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的出现来打破这种僵局。果然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在四个衣着稍微干净的女人的跟随下,一瘸一拐地走进了院子,那跛子男人上下打量了爷爷一番,说道,‘哦,原来还是一个汉人,你的胆子也够大的,敢到寡妇村里来,难道你是飞来的。’爷爷听懂了这位跛子藏人说的汉话,心里顿时找到了安慰和希望。他向跛子解释,跛子却把一只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示意他打住,说道:‘来都来了,不会饿死你的,跟我走。’说完对女人们用藏话说了一通爷爷听不懂的话,但她们仍然紧围两位男子,所有女人的眼睛瞪得像圆圆的藏银。跛子有些生气了,顺手抓过爷爷的打狗棍向人群打去,打出一条路来,叫爷爷跟着他,跛子边走边骂,‘你们这些没人日的花鬼,没有见过男人似的。’”
23 大手笔(8)
两人正听得津津有味,像是被蜜糖粘住了一样,冉会长却停下来喝茶,吊胃口似的将双手的指头交叉在一起,拇指绕着拇指反复地旋转,陆大人嘘了一口气说:“人生无常啊。”
冉会长舔舔嘴唇继续讲道,“爷爷被跛子带进他家,成群结队的女人跟在后面,跛子的房子被围得水泄不通。跛子对坐在火塘边的爷爷说,‘看见了吗?你就是全身长了翅膀也飞不出这花鬼们围起的网。’饥饿的爷爷哪顾得了这些,狼吞虎咽地吃着那四个女人轮流递给他的麦麸饼和糌粑,四个女人身边的六个女孩眼都不眨一下地看着他,而跛子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平静地喝着青稞酒。一顿饱餐后,爷爷开始环顾周围的一切,他感激地问跛子,‘大爷,我怎么称呼你呢?’‘我姓李,名福昌。’‘你有姓,难道你不是藏族人吗?’‘我是四川安岳人。’‘你在这里有多长时间了?’‘十六年。’‘年轻人,你怎么孤身一人跑到这个偏僻的山沟里来的?’爷爷一五一十地向李大爷谈起了他的遭遇。听罢,李大爷说了一句‘倔强而可怜的人,跟我年轻时一样不知天高地厚,作孽啊,端着金碗偏要讨着吃。’火塘里的火被女人们不时地用柴禾的添加得旺旺的。屋外闹嚷嚷的,借着火光爷爷发现窗户上门缝里堆满了女人的脸,李大爷对周围弄出的杂音似乎有些烦了,抓起身边的柴火棒子骂着向窗户砸去,这些脸立即在窗户和门缝里消失,传来在稀泥里奔跑的密集的脚步声,霎时,被巨大的脚步声惊扰的牲畜叫成一片。稍事平静下来,这些脸又骂不怕、打不怕地重重叠叠‘摞’在一起。‘这些缺男人日的花鬼们。’‘李大爷,村子里的男人们去了哪里了?’爷爷问。李大爷深深地喝了一大口酒,等酒在喉结处分几次吞下后,说道,‘都打死了,我就是路过这里时被这些花鬼强迫入赘后,才知道这里的男人被遣去为他们的土司打冤家,全都变成冤魂鬼了。村口那几家是麻风,你进去的那家,就有一个‘拉拉玛’,本来村里的人要赶他们走,但被山背后住的活佛留住了,活佛说她们是中了毒蜘蛛尿液的毒,只有后山的一个女巫能降伏这些毒蜘蛛。女巫在青稞酒里加入马粪和咒语,到了开春的季节就把酒洒在村头的那几户麻风病人家的房舍周围,要是把她们撵走,他们会把这种恶疾带入藏东和西藏,会危害更多的人,因此,邻村的男人几乎没有来这里娶女人的。从爷爷那晚睡在了李大爷家的那天起,他在寡妇村一睡就是四年。”冉会长说到此嘿嘿嘿地笑了,像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趣事。
陆大人和郑云龙的好奇心获得了极大的满足,也许在男人的欲望中,身边有许多的女人是骨子里的心愿吧!郑云龙的想法中出现一个景象,在想那荒僻的小村里,冉会长的爷爷像种牛一样挥汗如雨地在众多的母牛身上耕耘着,“拉拉玛是?”郑云龙问。
“拉拉玛就是对瞒着丈夫与另外的男人通奸并谋害自己的男人被处以割鼻刑法的女人。”
冉会长陶醉在回忆中,继续说:“也怪,就在爷爷住下后的日子,那里风调雨顺,粮食堆成了山,牛奶多得遍地流淌,女人们干瘪的脸上洋溢起了无限的春光。爷爷也许和李大爷平分秋色,但爷爷从不提他的*事。后来我去昌都做生意,特意去过一次那里,许多男人和女人都与我父亲挂相,嘿嘿。”看得出,冉会长是一个乐观而豁达之人。
23 大手笔(9)
“那后来你爷爷又怎么离开的呢?”郑云龙打破砂锅问到底,其实,陆大人也想解密。
“据父亲说,我爷爷睡了李大爷的三个女儿后,就正式成了入赘女婿,后来,我爷爷却发疯般地喜欢上了另一户人家的女人,那就是我的奶奶,他带着我奶奶在当地转神山的日子逃回巴当,当时我奶奶已有七个月的身孕。一天,她突然想吃酸杏子,想得要命。爷爷就在四处给她买酸杏子。他每看见一个杂货铺就去问,杏子没有买着,却遇见了开杂货铺的掌柜是自己老家的邻居王二毛。一番长谈后爷爷得知,二毛是来找他哥哥的,同时还带着一封爷爷的父亲托他捎来的信,信中说他十分想念自己的儿子,同时为他的不辞而别感到愤怒,为他闯荡的勇气大为赞赏,还说,他有陕西人的倔强和豪气,今后不管他闯到天涯海角,只要是在干正经事,父亲都支持他,还鼓励他,人在哪里跌倒还应该在哪里爬起来,看完父亲的信,滂沱大雨陪伴爷爷的泪水整整下了一个星期。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我们爷孙三代人的艰苦努力,爷爷开商铺的愿望种在了昌都,种在了拉萨。后来在我们家的倡议下,建立了山西、陕西商会。其中有一些资金专门用来接济茶道上做生意栽了的同乡人,如今我们冉家在这里是儿孙满堂了。”
冉会长的家族史果然使陆大人感概地说:“来自北方的陕西,山西、蒙古、甘肃的人真是了不起,成吉思汗的弓箭就不必说了,它的箭头穿越了万里河山,稳稳地在中国做了近三百年的统治者;而秦商和晋商的闯荡精神真是了不起。”陆大人对着冉会长竖起拇指。
冉会长连连摆手,说:“哪里,哪里,是为生存,生活逼出来的。”
“你们家在这里有八十多年的历史了,从爷爷辈算起,是典型的半藏半汉的家庭,生活方式、生活习惯、文化等诸多方面的差异,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