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原配素珊终于班师回朝。先几天,张道藩搬进了他们通化街的新居,蒋碧微得到消息,命人购了三束鲜花,去庆贺他乔迁之喜,并附上小纸条,以感谢的姿态,正式了结了这一段恋情。可是这段恋情,真的像蒋碧微口中所说的“达到了理想的境地”吗?见仁见智。
蒋碧微的一生,在两座围城游走,进城出城,转眼大半个世纪。繁盛烟花,刹那光华,渐渐散去,她终归寂寞。据说,在蒋碧微的家,卧室里悬挂的一张画,是徐悲鸿为其绘制的《琴课》,在客厅里悬挂的,是张道藩为其绘制的肖像。这种安排,饱含深意。又或许,她与张道藩,只是场面上的爱,爱给自己看,也爱给别人看……高官张道藩是她爱情的俘虏,这无疑是女性魅力的明证,是建立自信的好途径。当年的她,也许只是需要一段感情,来支撑满身伤痛的肉身。所以,云淡风轻后,她能做到与他和平分手。她帮张道藩完成三大愿望,出书、出画、出自传,最终两不相欠,完成一段他们所认为的伟大的恋爱。
而与徐悲鸿的纠缠,恐怕才是她的一生最痛。生命中最好的那几年,她与他一同度过。离婚时的财富要求,她不正是极力想让他在从物质上,对这段感情做出补偿吗?1953年,徐悲鸿因病去世,身在台湾的蒋碧微听闻,泪如雨下,她甚至还亲口把这个噩耗告诉了孙多慈……当年你死我活的情敌,最终都没能伴在他身边。命大如天,故人已乘黄鹤去,彼此的恩怨,还有什么好计较……她们的哭声混在一道了。她从来没得到过他,她也从来没得到他,然而恰恰是他,改变了她们的一生。
后记
前些日子和某位友人通电话,得到一个惊人消息。在电话里,朋友几乎要尖叫了:“你知道M的事吗?!”我说我不知道,怎么了?她说你还不知道啊,朋友压低了嗓音,显得有点鬼祟:“M前一阵要自杀,割腕割了好几次,后来又要跳楼。”
“啊!”我急促地叹了一声,脖子后头直冒凉气,连忙追问具体情况——最怕听到这种消息。“不过后来被拦住了,但是现在手臂上还有划痕,很惨,太可怕了。”听口气,友人惊魂未定。“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刨根问底,觉得不可思议。
“她谈了个男朋友,就是某某大的,她用情很深,结果不久前她才知道,这个男的,在老家是已经结婚了的”,友人声音越来越低,但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清楚。“都结婚了?那还谈什么恋爱,这等于欺骗啊”,我为M鸣不平。“而且是身心受到伤害”,友人补充一句。“哦,是身心,”我重复了一遍。“对,身——心,身也很重要啊”,友人怕我听不懂,反复强调。我无言。对话中断了两秒,空气里似乎有一种哀痛的静默,友人那边的风,把话筒吹得呼呼响。
“总之,也是她自己傻,唉——”友人发出深重的叹息了。
“我现在对恋爱真的很幻灭,女人总归要吃亏呀”,友人谈到自己,像在负气。“哦?又怎么了”。我问。“前男友当初跟我分手,根本不是因为他要去留学,而是因为他跟他哥们的前女友好上了……”听着这番倾诉,我越来越觉得茫然加悚然,两性关系,尤其对女人们来说,真是个千变万化的难题,女性解放这么多年,女人们到底解放了多少?爱玲一句话说得经典:“女人一辈子讲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远永远……”
挂了电话,我忽然觉得朋友M遭遇的问题,跟五四时代两性间的困境有点类似:上世纪初的新女性们中的一批,不也曾和有妇之夫恋爱过吗?可细想想又觉得不对,庐隐石评梅们的恋爱,有点不得已而为之的意思,而女性友人所遭遇的,则完全是情骗;上世纪初女性的恋爱,显得悲壮,而女友的恋爱,纯粹是悲惨了。从悲壮到悲惨,两性关系的历史,是在后退吗?我不敢笃定。
我们每个人,都有着独一无二的生命,在男女生命的交接中,所激发出来的两性关系,又是每个人都需要去应对的。虽然这关系是变化多端的,它像一棵大树,树上有枝,枝上生叶,让人目不暇接,但是它的主干,我想应该是有着某种相似,这种相似,就是我们借鉴前人的基础。
我们现在来读民国女子,最大的意义,恐怕就在于为我们现在的困境,提供一些对照,好让大家知道过去人们是怎么活过来的——他们遇到了什么困难,他们是怎么解决困难的,他们把历史推进到了哪一步……我们要从前人的人生历练里,读出警醒,进而发现自己的问题,并试图去寻找前进的方向。
我喜欢看民国女子的传奇。说是传奇,但这里面,又不光只是有男来女往的香艳故事——我不赞成把前人的经历当作一种八卦故事来看,仅仅陶醉于发现前人的一点两点轶事,有点像现在*明星的生活照(甚至是发现明星的丑事),是不值得沾沾自喜的,从民国女子的人生风景里,我总试图从一个奇妙的切口入手,去读出两性关系中的微妙点,并且我希望读者看了我的文字之后,也能有所启发。
这本册子,从某种意义上说,更像是我的读书笔记。“解读”二字,是不敢当的,我没有高居讲堂、领导别人思考的资格和意向,充其量,也就只是想与大家分享,共同探讨,共同进步。在茫茫的历史中,我只看到了我想看的。
我尊重笔下的每一个人物,尊重他们的历史与文字,但我也不会刻意为尊者讳,我只负责表达我自己,并没有贬低或是伤害任何人的意愿,我相信自己在下笔的刹那,总是有一个善意的出发。当然,书中的这些看法,因为视野的狭窄,一叶障目,有时难免有偏颇。但误读,不也是一种读吗?我们的历史,未尝不是在点点滴滴的误读中建立起来的。
最后,我要感谢朋友小新小谦,对于我写作的照顾与帮助,感谢杨老师对我的启发,没有她,就不会有这本书。我还要感谢许多提供史料的前辈,我粗浅的感想,也都是建立在史料阅读的基础上的。我用文字盖楼,前辈们则是宽广的大地,没有地基,哪来的楼呢?
好了,就此打住,不然真有点像颁奖典礼上出现的感谢词了。
部分参考书目
魏绍昌:《江青外史》,九龙:中原出版社1986年版
特里尔[美]:《江青正传》,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88年版
丁言昭:《谍海才女》,北京: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1989年版
叶永烈:《江青传》,北京:作家出版社1993年版
王小妮:《人鸟低飞:萧红流离的一生》,长春:长春出版社1995年版
卢 君:《庐隐:惊世骇俗才女情》,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
司马新:《张爱玲在美国:婚姻与晚年》,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6年版
刘 纳:《吕碧城:评传·作品选》,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8年版
李何林:《鲁迅年谱》,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
王培元:《延安鲁艺风云录》,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毛海莹:《寻访苏青》,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5年版
张红萍:《民国四才子》,北京:中国公安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
张清平:《林徽因传》,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
丁言昭:《悲情陆小曼》,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
张恩和:《鲁迅与许广平》,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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