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年之恋:朗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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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年之恋:朗读者-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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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我只听见审判官跟她在一问一答。
  是!她愿意站着说话。是!她1922年10月22日出生在赫尔曼市,现在四十三岁。是!她曾在柏林的西门子工作,在1943年秋天加入了党卫队。
  “你是自愿加入的吗?”
  “是的。”
  “为什么?”
  汉娜没有回答。
  “尽管当时西门子曾经要提升你当工头,你还是加入了党卫队,是吗?”
  汉娜的辩护人一跃而起:
  “请问这里说的‘尽管’是什么意思?是否想假设,一位妇女在西门子被提升到工头的位置,她就不应该加入党卫队了?我认为,这只是我的当事人当时的一项决定,没有理由成为提问的话题。”
  他坐下了。他是辩护人当中最年轻的,其他人年纪都比较老。其中还有几个老纳粹分子,这点是渐渐###出来了。这些人使用着特定行话和固有推理,汉娜的律师一概不予理会。但是,他太浮躁,太急功近利,这对他的当事人必然造成损害;就像他的上述同事一样,他们又臭又长的纳粹腔调,对于他们的当事人也有百害而无一利。话说回来,他这一次的确赢了这个回合,审判长看来有点尴尬,对汉娜为什么参加党卫队的问题,不再打破沙锅问到底。但是,这个局面却促成了一种印象,即她之所以加入党卫队,是经过深思熟虑,而不是迫不得已。这点对她不利,马上就会见分晓。陪审团里有人问汉娜,在党卫队里面她希望做什么工作。汉娜回答,她看到党卫队在西门子和其他工厂招收女###看守,她就申请了,也给录取了。虽然把当时情况讲清楚了,但造成的负面印象已经无法消除。。 最好的txt下载网

《朗读者》20(2)
审判长又要求汉娜,必须用是或否这样的单词来回答下列问题。汉娜回答是,她在奥斯维辛集中营一直呆到1944年初,以后转到波兰克拉科夫的一所小集中营,一直呆到1944牢到1945年的那个冬天。接着,汉娜又回答是,当时集中营囚犯被勒令西迁,她也一路跟着。接下来,战争结束时她是在卡塞尔。从那时以后,她辗转于许多城市之间工作生活,在我们市一呆就是八年,她在任何其他城市都没有居住得这么长久过。
  “经常更换居住地,就说明她有逃跑的嫌疑吗?”汉娜的律师经常表现出这样的讥讽口吻。“我的当事人每次搬到新地方,或者离开老地方,都到警察局登记或者注销的。没有任何理由怀疑她逃跑,她也没有任何事物需要隐藏。请问,是不是治安法官觉得,由于对我的当事人指控的案情有引起公愤的风险,就不能宣判她无罪释放呢?我尊敬的法官大人,这是纳粹抓人的理由,是纳粹引进的,纳粹以后就已经废除了。现在,这种东西早已不存在了。”这名律师说话中带有充满恶意的洋洋得意,有些人说在戳辛辣刺激的真理时也是这样的。
  我很震惊。我意识到,我早已认为逮捕汉娜是天经地义的事。这倒不是因为对她的控告有分量,对她的怀疑很强烈,这些我一时都还来不及详细了解。不是由于这些,而是因为一旦她锒铛入狱,就会从我的世界,从我的生活彻底消失。我要她远远离开,要她遥不可及,要她成为纯粹的回忆,像过去这些年来她已经转化成的、沉淀着的那样。反过来说,如果她的律师赢了,我就被迫要跟她重新见面,我首先要费尽心思说服自己,我愿意怎样同她重逢,又应该怎样同她重逢。可惜,我还看不出这名律师怎么便会赢不了这场官司。再说,如果迄今为止汉娜从来没有要逃避法律,那她现在为什么要逃避呢?她又想掩饰什么呢?在当时,并没有其他逮捕汉娜的理由。
  审判长似乎又陷入了尴尬,不过我马上就看出来了,这原来是他的一种特殊计谋。每当他碰到了一番拖延时机或令人恼怒的发言,他就会拿掉眼镜,用一种视而不见的空洞神情看着发言者,同时皱起前额,完全忽略这一发言,要不,他会说出一些简短套话,诸如“那么,您是指……”或“您是要想说……”之类,并且不断重复这些话语。法官就用这种态度来明确地表示,他对于这段发言毫无兴趣,如果要强迫他聆听毫无用处。
  “那么,您是指治安法官错误地理解了如下事实,即被告人曾经完全无视写给她的信函或传票,她从来没有到警察局,到检察官,或到执行法官那儿去说清楚过。您是想提出一项动议,要取消逮捕令吗?”
  律师真的提交了这么一项动议,但给法庭驳回了。
  

《朗读者》21(1)
这场审判我连一天都没有错过。其他同学都很吃惊。教授则很高兴。因为,这样的话,我们之中就出现了这么一个人,他能够把上一组听到的、看到的传达给下一组,在当中起到衔接的作用了。
  只有一次,汉娜抬起眼睛向观众席望过来,看见了我。一般情况,她都是由女法警领着,在自己的位置上就座,整个审判过程中她都只注视着长椅。她看起来很高傲,从来不跟其他被告讲话,甚至也不理会她的律师。不过,随着审判的深入,其他被告之间交谈也越来越少了。当法庭休息时,他们一般只同各自的亲戚朋友呆在一起。早上来的时候,他们一看见这些亲戚朋友在长椅上坐下,就会招手致意。只有汉娜,休息时也老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于是,我就从背后看她。我看她的脑袋,她的头颈,她的肩膀。当审问涉及到她时,她总是把头抬得高高的。每当她觉得自己受到不公正的对待、诽谤或者攻击时,就会挣扎着进行反驳。这时,她双肩向前方左右摇摆,头颈也会胀起来,连肌肉的抽动都看得见。可是,她的反驳总是不被法庭采纳,于是,她就又把肩膀垂下,这两者都已经变成常规了。她从不耸肩,也不摇头。她太紧张,哪里会做得出像耸肩摇头那么悠闲的动作?同时,她也不把脑袋侧转一个角度,或者垂下,或者用手去支撑下巴。她一坐下就冻僵了,这么坐着真是受罪。
  有时,她的一绺秀发会从紧束的发髻溜出,打着卷儿,垂到她头颈背后,在穿堂风里微微飘动。有时,汉娜会穿一身连衫裙,领口开得很低,连她左肩膀上的胎记都可以看得见。这让我回忆起来我怎么吹散她项上的秀发,吻那脖颈,吻那肩膀上的胎记。记忆也不过就是一卷笔录而已。我其实什么感觉也没有。
  在审讯的几个礼拜里,我什么感觉都没有,我的知觉已经完全麻木。偶尔我也会把麻木的感情刺激一下,便极力去想像,汉娜当时如何实施那些被指控的罪行;同时也回想她颈上的秀发、肩上的胎记,这些都是我从记忆深处挖掘出来的。就像打了一剂麻醉针的胳膊,又被一只手死命掐着一样。胳膊不知是手在掐它,手却发出曾经捏过胳膊的信息,而神志对这两者全都无知,混沌一团,不分彼此。但是,只消一会儿,神志就把这两者分辨得清清楚楚了。也许,是手把胳膊掐得太重太重,掐得肉都发白了。过了好一会儿,血液才重新涌回来,那被捏之处也才恢复血色。不过,这并不能把感觉带回来。
  那么,是谁给我注射了麻醉剂?是我自个儿注射的吗?不麻醉我还能###受得下去吗?麻醉不只是在法庭起作用,麻醉作用也不仅使我能够把汉娜看成路人;也许有人曾经热恋过她,并且企望过她,这人我非常熟悉但绝对不是我。麻醉还能够起到一种作用,让我成为自己生活的局外人,冷眼旁观。于是,我看得见自己在大学的所作所为,看得见我如何对待父母、哥哥、姐妹和朋友,在内心我竟然只感觉是置身事外。
  不久,我觉得也能在别人那儿发现这种麻木了。只是不包括律师,他们参与整个审判过程,他们风格都一样,是法律修辞上的好斗喜胜,是书院学究式的尖酸刻薄,甚至是吵闹喧哗而富有心计的大胆无耻,并且每人都按照各自###格和政治观点的不同,加以变通,各尽其妙。实际上,这一审判也已经把他们的能源都消耗光了。一到傍晚他们就身心更疲,声音更尖。好在,夜里他们又全都令自己再次充电,第二天早上故态复萌,时而低声嗡嗡,时而尖声啊啊,正像二十四小时前一样。检察官也很努力地亦步亦趋,日复一日他们坚持着那同样水平斗志昂扬的攻击。可惜也哉,他们却没有取胜。首先是因为法庭上展示的事实及其后果简直把他们给吓住了,接着,麻木不仁又把他们给镇住了。至于对法官和陪审团来说,麻木不仁的效果最为严重。在审判开始后最初几个礼拜,他们倾听着关于恐怖景象的陈述时,还带那么点显而易见的惊恐表情和确凿无疑的自我克制,这时,讲述者则是时而泪流满面,时而声音哽咽,时而义愤填膺,时而又断断续续。到后来,法官和陪审团们的面部表情就恢复常态了。他们甚至开始露出微笑,交头接耳,当某一目击证人作证有点荒腔走板时,他们还会表示出几丝不耐烦。可是,当审判中讨论到要去以色列出差,以便通过一名女目击证人取证时,他们就又齐发旅游之豪兴,争先恐后起来。一听到新情况总是惊诧莫名的,是那些大学生们。他们每周只来法庭一次,每次都旧梦重温,可怕的罪行又再次戳进他们的日常生活。我是每天必到,可以用一种超然的眼睛瞧着他们的反应。

《朗读者》21(2)
集中营的囚犯这个月不知下个月地死里逃生,怎么能够习以为常呢?对新来者的恐惧,他们怎么能够漠然视之呢?答案是他们熟视无睹,他们麻木不仁,正如他们每天都得面对屠杀和死亡一样。所有关于幸存者的文学作品,都谈到了这种麻痹病,人只要具有这项本领,生命就可以减缩到就那么几件事儿,行为也会变得冷漠无情、肆无忌惮,煤气毒死、炉子烧死也都成了家常便饭。在罪犯们的交代当中,虽然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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