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哭,有话说啊?马卫国一听她哭“五个爹”就明白了她是在咒她的五个儿子。
俺说得还少吗,都一年多了,俺找支书,支书说这事归妇联,俺就去了镇妇联。
咋?就你?去了镇妇联?哎哟,光着腚推碾子,不丢一圈,你——你都不行。
俺是不再去了,俺的小脚挪不动了。俺这不又去找咱的妇女主任李子,她家里人说她去了县城,要开模范会,一个礼拜才回来。俺可不能等她了,俺要饿死了。
亏着走不动了,还蹿得个劲。马卫国也听说过她家的事,这老太太是出了名的事儿精,她那五个儿子也是一个不说一个,唉,有其母必有其子。有不懂事的儿子,也有糊涂的老人,要是这种老的少的凑一块过日子,整个家就成了个蚂蜂窝。可不管怎么说,这老太太也确实挺可怜的。
没劲了,蹿不了了,你可得给俺老婆子作主啊。俺那老天大主任啊。
别哭我了,我还没死。今天又为啥事?
小爹家吃饺子,眼里没老的,俺跟大爹说,大爹不管。俺要粮食,一个都不给,地都让他们种,俺快饿死了俺的老天爷啊。
老太太倒是精明人,她这回不哭主任了,她哭老天了。
什么?一个都不给?这些石头缝里蹦的狗东西。走,看治不了他,我马卫国就大头朝下,哼。
马卫国也不管老太太跟上跟不上,他也不骑车了,牛气冲冲地往老太太的儿子家奔去……
晚上,马卫国给老太太送了一袋粮食。
这天,张文不知看的什么黄道吉日,他慢悠悠地来到村委。村委对面小卖部的王老头每当看到他这副尊容总是乐呵呵地说他是放着四楞子屁,迈着四方步,一路显摆来的。
他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里与支书东扯西拉的,闲扯了半天,总算不显山不露水地与支书扯到了果园的事上,不失时机地说:听说咱的果园要承包了?
早就包定了。
啊,包给谁了?一听这话,张文还是显出了惊讶。
王前进。咋?你想包?支书的脸上也挂上了问号。
哪能啊,嘿嘿。张文用手慢慢地挠着头皮笑嘻嘻地说:养个小鸡就够我忙活了,那么大的园子,我,我那有那本事啊。
嗯,了解自己就行。人贵有自知之明嘛。
张文再想包,他也不能抢支书侄子的财。王前进是他的亲侄子,他哪有这个胆啊。
支书,听说咱的果园要第二次承包?说这话时,春去冬来,离第一次承包已是近三个年头了。他侄子哪是种树的料,两年下来,什么钱也没挣着。最后烦了,说什么也不干了。
你啊,烧香起晚了,没赶上头一柱。
支书也觉得好笑,这有什么,张文,你想包还不想直说,几年来,一直跟我在这事上兜圈子。你的事,你不说,你连你自己都不信任,你还指望别人,拉倒吧你。吃屎你也赶不上热的。
啊,又包给谁了?
西大街的那个外来户。
我还不如一个外来户。张文一直惦记着这园子,终于要实行第二次承包了,没料到自己又晚了一拍。都说外乡人少吃二两地瓜,搁到咱村倒反过来了。
有这心,早干啥去了?去问你那马大哥不就清楚了?
马卫国有个姐姐,嫁到离家千数里的外地,不想她那独生子还没成人,两口子便双双无常(死)了,独门独户的,马卫国只得把这孩子接来。等到了娶亲的年龄,却总也找不到对象。这孩子不光是长得太一般,关键还有点缺心眼儿,了解他的,谁也不愿跟他。这成了马卫国的一块心病。还多亏他老婆出主意说何不去穷山沟里弄个?这还真成了,只是姑娘家的条件是把全家十二口人的户口全迁来。山里太苦了,他们就指着养个姑娘把全家人迁到个好的地方。经过一番周折,真如愿了,村里把马卫国所在小队的原来那个饲养处给他们安置成了新家。除了责任田外,连英说,山里人最喜欢树也最会种树,何不将果园包给他?多少有个进项也少拖累咱。就这样他便承包了。谁知这又一次断了张文的发财梦。
唉,这只金篓子让别人抢了去。儿子啊,你没考上大学,我本想让你下来种这园子,用不了几年也许能成点气候,没想到咱还是……唉,那可是五十亩地的园子啊。
听说人家是种树能手。儿子随口应付着。
哼,能手不能手的过不了两年就见分晓,吹也没用。说不定又是个外来的和尚。
我有一同学,他们家里养狐狸,说狐狸皮又涨钱了。
噢?前一阵子听说有养的,那是邻县的,太远。这下好了,既然是你的同学,就抽空去看看,挣钱不挣钱咱可不能光听人说。
人要忙起来,日子过得就跟公路上跑的汽车似的。这不,才几天的工夫,丁家的大孙子都满月了。
天刚蒙蒙亮,丁家的大儿媳妇沐浴一新穿戴整齐,然后把孩子抱到了婆婆屋里。一个月来,除了丁老四外,全家人都见过这孩子。当地有个讲究,儿媳妇月子里,当公爹的是不能随便进去的。所以,即使想看孙子,也非得等到满月才行。丁老四接过孩子,左看了右瞧,一个劲地乐呵,大孙子,可想煞爷爷了,来,让爷爷亲亲。只听哇地一声,孩子哭了。
你说你啊,像没见过孩子似的,胡子拉茬的,看把大孙子给扎的。给我、给我,让奶奶抱。
哈哈,丁老四摸着胡子说,这小子,粗门大嗓小牛犊似的。
快换水沐浴去吧,天不早了,弄利索了好去请阿訇。翠枝催促着。
邻居婶子大妈的都来了,她们早早的沐浴好,过来帮着烫面做油香。
孩子满月后要铰第一次头发,做奶奶的请来了四姓有儿有女的老太太。四个老太太口中念念有词,一人铰了一圈,最后由奶奶铰完。按说,孩子满月是该到姥娘家完成这套程序的,可姥娘家离得太远,又舍不得让孩子出门,因而只能在自己家里铰了。最后一小撮头发,用当妈的奶水团成个小球系上红绳,带在了孩子的手腕上,以延续千年来平安吉祥的说法。这边铰头发,那边做油香。等一切准备就续,丁老四便请来了阿訇和四个乡老。
阿訇坐上首,四个乡老按长幼分别落座。桌子上放着五份“海儿叠”, 盛着小麦的白瓷碗里,插着几只巴兰香,清溢的香气袅娜着在房间里弥漫着。丁老四坐在一旁,当奶奶的抱着刚刚铰完头发的孩子坐在床沿边,怀里的孩子这时也瞪大了眼睛望着。阿訇说,为主的慈悯,看这孩子像懂事似的。是啊,刚才还哇哇乱哭,这时却是安安稳稳的了。阿訇便念起了古兰经,向真主为孩子祈福,丁老四作为一家之主接了“嘟啊(wa)”。之后阿訇给孩子起了穆斯林名。回民的传统,每个孩子来到这世上都要请阿訇起穆斯林名,以便他在人生的道路上谨遵圣言,一心向善,以求得真主的加护。
起名的仪式完成后,大儿媳妇好像去了一块心病,乐恣恣地把孩子放在婆婆屋里,同几个来帮忙的堂叔小姑子一起挨家挨户地送起了喜油香。
丁老四看到孙子睡得这个香,他笑了,脚步也轻了,来到天井里把刀子斧子的收拾到南墙根下的大石头旁,拿过油磨石磨起了家什,准备儿子们下午回来用。他磨得正带劲,突然听到了儿子的摩托车响,心里不觉纳闷,只见四儿子已骑车进来。他把车开到了院中央,急忙摘下头盔说,爸爸咱不宰了。
放屁。不宰,喝西北风?
不是。
还想反嘴?我问你,咋这么早就回来了,卖净了?
批发了。四儿说着,这才下来支起了摩托,又从驮篓里拿出包袱、称以及压在最下面的小皮包。随手把皮包递给了他爸爸。丁老四没好气地拽过来进屋点钱去了。
爸爸,我……
行啊,你小子长能耐了,批发省事了不是,啊,你算没算少卖多少钱?他爸爸坐在椅子上,把皮包往桌子上一扣,哗,倒出了一堆票子和钢崩儿。
爸爸,你听我把话说完。
你说、你说,还有理了你。当爸爸的往手上吐了口唾沫连看也不看他,盯着钱边点边说。
我在集上听说了一件事后,就再也无心卖了。
啥事这么上心?什么大买卖?五十八,儿子的话并没影响他点钱,五十八块一……
爸,咱在家是光想着宰羊宰牛了。
你要是当了大官还用得着全家人没白没黑的这么个干法?不干这个,你想干啥?
开矿?
啊,开什么?他停下了手中哗啦哗啦响的票子,两眼不再看钱而是紧盯着儿子。
开矿挖煤。
净满嘴胡诌!这私开煤矿自打旧社会起就是犯法,你活得不耐烦了是咋的?
爸,都八十年代了,你还翻过去的老黄历。咱街上早有人干了?
谁啊?我咋一点风声也没得到?
你眼里除了买卖就是钱,累得咱连喘气的空都没了,啥风到了你这里也得拐弯。
少给我贫嘴,到底是咋回事?
马伯伯家的大闺女。集上的人嘀咕我才知道的,说大妮子家跟几家人联合起来,今天一早去挖那眼老井了,就是早年县煤矿的那眼。
噢?别说了。丁老四这时猛地站起来,把钱一拢说,你点点吧,待会你妈回来交给她,把钱锁好,我去看看。噢,他一指床上的小孙子说,别让你大嫂送油香了,看好孩子。说完丁老四推出那辆儿子们不再骑的自行车,一撇腿骑了上去。
第一节
第一节
连续的干旱让这方百姓的夏季颗粒无收。不怕麦无收,就怕秋连旱。到了秋上,还真是连续上了干旱。人们盼雨水简直就成了盼救星。就在眼看着连冬小麦也无法种上的时候,真主终于发了慈悲,一场透地雨过后,裸露的黄土上终于长出了绿色的麦苗。这苗儿,柔柔的,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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