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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真假“来去来”（2）
茶叶的好坏标准很不容易掌握，有时连业内中人也莫名其妙，所以做茶叶买卖的人往往有“茶糊涂”的雅号。茶叶的品质重在色、香、味，评定茶叶等级没有化验室和化验仪器，全凭茶师的眼睛、鼻子和舌头。仅有的设备是窗朝北开的交易茶楼，窗外装一茶戽，借反光鉴别茶叶颜色。还有茶样台，工具有样盘，专门称茶叶的天平秤，专门泡茶用的有柄有嘴的特制盖杯和茶碗。试样时，将样茶看过、嗅过，称好分量，放在盖杯内冲开水，泡五分钟左右，倒在碗里，由外国茶师鉴定。为了增加神秘气氛，洋行在鉴定时特地用马表计算泡茶的时间。
放一次茶叶要逐次泡四到五碗，由外国茶师顺次喝到口中，随即吐掉，借齿颊留芳来品啜茶叶味道。茶的命运完全决定在外国茶师的嘴里，如果他妙舌生花，立刻身价十倍。茶师在洋行里的地位很高，怡和洋行的茶师就由茶叶部大班“来去来”自己担任。欧美的经销商很迷信这类专家，如怡和洋行的茶叶运到德国、美国，只要电报上写明是由“来去来”验收的，他们不但肯出高价，而且不用检验就全收下来。“来去来”不仅为怡和洋行验货，还接受其他洋行的委托，代为评定，出具证明。当然，其他洋行经他检验的茶叶，总是比怡和洋行的要低一个等级——即使是同一家茶栈同时卖给怡和洋行和其他洋行的，也是这样，所以，怡和出口的茶叶，等级总是比很多洋行的高。不过，无论“来去来”给你的茶叶评定为什么等级，他的佣金——货价的百分之一你是要付给的。
罗西里奥开始也想像其他一些洋行一样，请“来去来”评定茶叶。虞洽卿却一口回绝。
“让他来评定，我们销往德国的茶叶，品质就永远低于怡和洋行的，这样就永远也不可能占领德国市场。”
“那请谁评定呢？德国的经销商、消费者可是就相信‘来去来’啊。”
“我自己评定，请签名。”
“是谁？”罗西里奥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笑着说，“虞先生你真会开玩笑，还不就是‘来去来’，他怎么可能为你签名？”
虞洽卿神秘地一笑，“我们和他一起联手做生意，他当然会签。”
虞洽卿说的这个当然不是“来去来”，他叫弗兰克尔，父亲是船主，美国人，母亲是中国广东人。弗兰克尔出生在香港，加入英国籍。他父亲的船常到上海，全家随之移居，住在苏州河边。中学毕业后，弗兰克尔先是在邮政总局当打字员，后来到英商怡和洋行当职员。现在，他辞职出来，自立门户，设立隆发洋行，专门做棉花进口和茶叶出口生意。由于“鲁麟花国选举大会”的成功举办，弗兰克尔知道了虞洽卿这个名字，他主动找上门，想请虞洽卿到隆发洋行做买办。
“我不会去隆发洋行做买办的，但是我们之间可以合作。”听了弗兰克尔的设想，虞洽卿这么回答他。
“虞先生，请问，我们怎么合作？”听说可以合作，弗兰克尔十分感兴趣。
“你在怡和洋行任职好几年，对于的签名不陌生吧？”
弗兰克尔点点头。
“如果你抽出一段时间，专门模仿他的签名，能够以假乱真吗？”
“这肯定没有问题。”弗兰克尔犹豫了一下，“不过，这要付法律责任的。”
“只要你愿意，我会叫你的签名合理合法。”虞洽卿盯着弗兰克尔，“如果你想跟我合作，我们共同出口茶叶，现在必须这么做。当然，你做的是美国市场，我做的是德国市场。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
29 真假“来去来”（3）
“你的意思是让我用的签名来评定出口茶叶的等级？”
“是的，弗兰克尔先生，你很聪明。今后在上海滩，你一定能够发大财。”
“不行，这样我会坐牢的。”
“按照我说的做，你肯定不会坐牢。再说，你我是合作者，上海滩洋人的势力这么大，要是你坐牢了，我能跑的掉吗？我可只是想发财，不想坐牢。”
看着虞洽卿极其认真的样子，弗兰克尔有些相信了，但他还是有些不踏实。“虞先生，请你别忘了，‘来去来’评定茶叶不仅仅是签名，他还是地道的茶师啊？”
“弗兰克尔先生，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说是中国人更加了解中国茶，还是欧美人更了解中国茶？”
“当然中国人更了解中国茶。”
“这不就得了？像‘来去来’这样的茶师，中国产茶的地方到处都是。我已经从皖南的内栈找到了一个茶师，凡中国名茶，他只要沾一下嘴，就能立刻报出名字来。西湖龙井、黄山毛峰、太平猴魁、碧螺春、铁观音，一点都不会错。而且，同一种茶是第几次冲泡，他都是一尝便知。在他的指导下拼堆组合成的各种品牌的茶，味道纯正，回味久远，我根据租界里不同国家人的不同特点，分别赠送他们品尝，深受他们的欢迎。以后，我要举办一个茶友会，定期表演茶道，邀请租界里的外国人，还有到上海滩公干、旅游的外国人，观赏茶道，免费品尝，以便及时掌握不同国家人的不同口味，及时调整拼堆的比例。弗兰克尔先生，你说这样的评定，会比‘来去来’的差吗？”
弗兰克尔连连点头，“虞先生，你的做法太妙了！我听你的。”
罗西里奥也连连点头，“虞先生，你的做法的确很妙。只是弗兰克尔怎么做才能签的名字不负法律责任呢？”
“改名。我让他去了一趟香港，在香港的警局把姓名改成了。”
罗西里奥忙着点头，“我明白了，现在也是弗兰克尔的合法签名了。这么一来，假的‘来去来’就变成真的啦。”
“‘来去来’肯定是假的，怎么说都是真的。”
凭着虞洽卿这种投机的手段，鲁麟洋行出口的茶叶，统统签上了的评定，当年就在德国打开了销路。由于鲁麟洋行茶叶品质好，导致怡和洋行出口到德国的、有真‘来去来’签名评定的茶叶反而有些滞销。这年10月“来去来”来到柏林，发现了鲁麟洋行的茶叶，竟然是冒充他的签名评定的，忙折回上海，向英国驻上海总领事馆起诉鲁麟洋行。英国总领事馆通过了解，给鲁麟洋行茶叶做评定的确实是，虽说和“来去来”同名同姓，但签名不违法。签名不违法，鲁麟洋行当然也不违法。
“来去来”不服，又上诉到伦敦大理院。这种官司，在大理院就是小案子了，拖到年底才裁决下来。大理院裁决，“来去来”和弗兰克尔都可以使用签名，但是怡和洋行与鲁麟洋行双方都只能仅限于自己的茶叶品牌，都不能冒用对方的品牌。
虞洽卿皆大欢喜，以后，鲁麟洋行出口的茶叶，稳稳地占据了德国市场。每年的茶叶出口，虞洽卿都可以稳稳地拿到一笔佣金。
30 江山美人两相顾（1）
转眼间几个月过去了，春风又一次染绿了上海滩。
傍晚，虞洽卿正要回家，四马路水晶宫的大茶壶急匆匆跑来，送上了一张局票。
虞洽卿接过，原来是严子均在水晶宫雨欢欢的书寓里摆花酒，叫他前去捧场。自从那次花国选举大会后，虞洽卿一直想去看望状元雨欢欢，他想弄明白，她到底是不是潇潇。由于忙着要在商界打下一片江山，在鲁麟洋行大班那里巩固自己的地位，几个月来，他一直马不停蹄，抽不出丝毫时间。今天正好有闲，又是严子均邀请，当然不能错过。天色一暗，他便坐上自己的马拉轿车，往四马路水晶宫跑去。
还没有进水晶宫院子，老鸨*凤就远远地迎了上来。“唉呀，虞先生，你总是姗姗来迟，严公子、黄老板都等你好久了。”
自从“鲁麟花国选举大会”选举雨欢欢为花国状元后，水晶宫和雨欢欢都一起名声大振，上海滩的达官豪富、王孙公子都喜欢来水晶宫为雨欢欢摆酒叫局。雨欢欢早已不是处女了，但许多达官贵人、公子富商却都怀揣银票前来，表示要不惜一掷万金，像梳拢黄花闺女一样春风一度雨欢欢。雨欢欢自然知道自己此时艳名大著，是挣银子的大好时机，所以总是像钓鱼一样钓着那些男人，整夜饮酒唱曲，把他们撩得火烧火燎的。许多阔佬扔下了成堆白花花的银子，到头来却只能听听昆曲，得到一方丝帕。前一阵子，有个山西富商，要出十万元银洋梳拢她，老鸨*凤也极力撮合，雨欢欢却就是不答应。眼见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从眼前溜走，*凤心中十分不快，但因为雨欢欢是摇钱树，她要是耍一下脾气，说今晚身体不爽，不愿见客，那晚水晶宫就会丢掉许多银子。因而，对于雨欢欢，老鸨虽然心中不快，却还是好言相劝，哄着她高兴，以便多多赚钱。
虞洽卿来到雨欢欢门口，雨欢欢正在给客人倒茶。见虞洽卿进门，她愣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有些幽怨地说：“虞先生，你好薄情，没有人给你局票，你就不会主动来看我一下。”
是潇潇！这声音，这神态，一定是潇潇。虞洽卿心潮澎湃，他的目光和雨欢欢相遇，她的眼睛仿佛在告诉他：我是潇潇，但你要叫我欢欢。接着，她用手抚摸了一下头上别着的一把发梳。虞洽卿不禁眼睛一亮，这是在桃花岛，渺渺从他手中买去的发梳。潇潇——渺渺——欢欢，原来如此，她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虞洽卿仿佛醉了，痴痴地说：“我倒是想天天来，可是生意上的事情太多呀。”说着，他用目光告诉欢欢，我明白了，随即坐到一旁。
严子均坏笑着对黄楚九说：“黄老板，我这心里直犯酸水。欢欢姑娘自从当选花国状元，见到谁都是冷冰冰的。今天阿德一来，你看她眼睛转个不停，笑的比桃花还灿烂。好像阿德就是皇帝，她这个花国状元就是他钦点的。”
黄楚九也不怀好意地说：“这叫饮水思源。要不是阿德哥策划花国选举大会，欢欢也不可能成为花国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