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坡上坐满了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乡亲。他们兴奋地、专注地在看戏。人群里,孙大爷和船老大在津津有味地边看边聊天。
廖邵武穿过人群,来到孙大爷身边蹲下:“孙大爷,船老大,明天这船真的就能下水了吗?”
船老大要廖邵武就放心,说明天保证大船下水,误不了你的大事。
廖邵武觉得有点玄,孙大爷笑道:“廖师长,是陈忠司令员不放心吧?”
廖邵武说:“是,他们不放心,我也不放心。”
孙大爷说:“这样,请廖师长转告一下陈忠司令,明天这只运送大炮和汽车的船,一定会稳稳当当地下水。请首长放心,好不好?”
廖邵武大喜:“好!可这里究竟有什么名堂呢?”
船老大笑道:“河神看了戏,一高兴,就把船拽下水了。”
廖邵武也笑道:“我怀疑你是玩了什么花招?你要是故意坑我,看我不收拾你!”
孙大爷说:“廖师长,明天请你和陈司令员来,等大船下水后,我代乡亲们备了一桌薄酒,请他二位首长和你务必赏光。你能答应吗?”
廖邵武干脆地说:“能。”
雄鸡三唱,天色渐渐变亮,东方现出朝霞。
船坞里,孙大爷、船老大带领一群群众,手拿木棍撬杠站在船边,连长耿大炮带领几十个战士站在旁边。
船老大对耿连长说:“耿连长,这些天解放军辛苦了,今天不用子弟兵动手,咱们自己把船送下水,好不好?”
耿大炮满腹狐疑地说:“船老大,那就开始吧,我就纳闷了,咱们的战士难道没你们的力气大?”
船老大笑着喊道:“天灵灵,地灵灵,河神给我使把劲——”
孙大爷却叫“停一下”,说运送汽车大炮的大船下水,这么大的喜事,要请廖师长和陈中司令员来庆贺啊。
廖邵武和陈中恰巧来到船坞。
廖邵武说:“不要请,我们来了。”
孙大爷大喜,一挥手:“开始!”
船老大手拿撬杠走到大船右侧:“大伙都到我这边来。”
人们集中到船右侧一字排开。
船老大高声喊道:“开始啦!大伙听号——塞撬杠!用巧劲!一,二,三喽——一,二,三喽——”
随着船老大的号令,船体在撬杠的顶力下缓缓向左移动。
廖邵武不解地注视着这一切。
船体移位一半时,在船底地面上出现一块类似枕木的方木。
陈中恍然大悟:“哦。”
廖邵武也明白了!
船老大走到廖邵武身边:“廖师长,船坞是一头高一头低的,没这根方木固定,一场暴雨就能把我们打造的大船送进黄河。”
廖邵武笑着说:“啊!你小子真坏,拿河神来糊弄我?敢情就是要骗一场大戏看?”
船老大笑道:“大船下水,头天必须要唱戏喜庆,这可是我们的行规。”
孙大爷来到廖邵武、陈忠身边,说:“首长啊,我估计,这只船每次可以运送八门大炮。”
陈中激动地拉住孙大爷的手:“谢谢,谢谢!”
孙大爷:“谢什么?剩下的活计让他们干。请二位首长到庄子里面坐坐,老汉还有下情,要跟你们说啊。”
一行人来到村里孙大爷家,看见堂屋摆有一桌丰盛的酒席。
约略推辞后,孙大爷、坐上位,廖邵武坐首席,船老大坐上二席。
孙大爷大声说:“大宝,你把钱给我拿过来。”
孙大爷的孙子孙大宝从里屋出来,拿出一个大布包放在桌子上。
孙大爷说:“二位首长,这只船的木材、桐油、螺丝、巴钉、铆钉,都是买的,款项耿连长都已经安排人付清了。老汉想问一下,这工钱是怎么回事?”
廖邵武说:“孙大爷,为了打造这只运送大军重武器的大船,你们村两百多口人忙了这么多天,咱们解放军不能占群众的便宜。”
“那老百姓就应该占解放军的便宜,是吗?”孙大爷转向陈中问道:“敢问首长,大军过后,打算把这只大船带走吗?”
陈中笑道:“你的意思我懂了,你听我说。这船是要留下给乡亲们用的,我们也带不走。但这只船,它是为搬运我们大军的武器专门打造的,钱,必须有我们出。”
“我们老百姓也不能白要解放军的东西。”孙大爷把包钱的布包往陈中面前一推,说:“就这点钱,算我们买下解放军的这只大船,占个便宜,行不行?”
陈中笑道:“这事是廖师长经办的,我不管,得他表态说。”
廖邵武严肃地说:“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是我们铁的纪律。现在你要我把这么多钱拿走,是逼我们犯错误啊?我表态,罚孙大爷喝酒!哈哈……”
孙大宝站在旁边斟酒。
孙大爷正色说:“酒我可以喝,但我还有件私事,想请廖师长帮忙。”
廖邵武:“孙大爷,你说。”
孙大爷指指孙大宝:“你把我这个孙子带去吧。”
廖邵武为难地说:“孙大爷,可,可你就这一个孙子啊?”
孙大爷说:“叫他跟你们走吧,他爹娘都死在日本人手里,他跟着我种地,逮鱼,也不会有什么出息。他还有个哥哥,为了报仇,当了国民党的兵。唉,不说了。来,大宝,给廖师长磕头。”
孙大宝“扑通”一声,跪在廖邵武面前。
廖邵武一把拉起孙大宝:“哎,咱们可不许下跪磕头。孙大爷,孩子我带着,你放心!”
陈中含笑点头。
饭后,陈中把廖邵武带到岸边,一声不吭领着廖邵武严肃地在大堤上散起步,半天不说一句话。
廖邵武知道有事,着急地问:“司令员,什么事你说啊?”
陈中看一眼廖邵武,欲言又止。
廖邵武心下一阵慌乱,惊疑地问:“司令员?发生什么事了?”
陈中眼圈红了:“才得到的消息,柳春秀营长在河南强度黄河战斗中牺牲了!”
廖邵武顿时一愣!
陈中悲伤地说:“春秀是个好同志,我还是你们的介绍人,我也很难过。”
廖邵武一屁股坐到大堤上,失神地梗咽着:“她,她——她还怀着孩子呢……”
烟波浩淼的淮河两岸,护堤的柳林如烟,天外的朝阳如火。
刘邓大军纵队司令陈中和师长廖邵武,忧心忡忡站在淮河北岸大堤上。
刘邓大军在鲁西南战场取得大胜后,遵照中央军委指示,挥师南下大别山。在国军前堵后追四面围剿下,于八月初突破重围,来到安徽与河南交界处淮河岸边。
前有大河,后有追兵,沿淮数百里船只,不是被国民党当局有意弄走弄坏,就是船民怕事,逃避远去。他们十多万大军只征集到二十几只小船,面对又宽又深的淮河,陈中、廖邵武一筹莫展。
陈中叹道:“国民党几十万大军,一次又一次的前堵后追没难住我们,可现在这小小的淮河却把我们堵住了。”
廖邵武说:“是啊,经过长途行军,一路的遭遇战、攻坚战,打得是人困马乏,弹尽粮绝!司令员,我们再也打不起了啊。”
陈中说:“是,我们已经没有背水一战的力量了,眼前就一条路,过河。你下午叫人弄点竹竿,明天早晨我们就去测量水位,准备木材架浮桥吧。”
渡口旁边有一座小学校,现在是解放军刘邓大军廖邵武师师部临时医院。
在教室改装的简易手术室内,沈仪淑身穿军装,围着白大褂在给伤员小宋大腿消毒。
沈仪淑七月初偷偷离家,从合肥到淮南,与廖邵武派来的联络员在七月中旬一起来到淮北,他们在涡阳与蒙城交界处顺利找到自己的部队。
刘邓大军正缺专业医务人员,沈仪淑报到后直接被分配到纵队总医院工作。廖邵武师在进军颖上县时,有不少战士受伤,师医院人手不够,沈仪淑被总医院临时派来支援工作。
沈仪淑给医疗器具消好毒,正准备做手术,护士却把她拉到外面,悄悄对她说,没麻药了!
沈仪淑一听,急了:“啊!那怎么办?你必须给我弄到麻药!”
廖邵武刚好走过来。
护士为难地对她说:“我只能请药剂找管后勤的同志到别的医院去问问,看看能不能先借点。”
沈仪淑说:“我不管你到哪去弄,我只要你抓紧把麻药弄来!”
“是”护士急急忙忙走了。
廖邵武问沈仪淑:“医生,什么事?”
沈仪淑焦急地说:“有个伤员体内有弹片,要开刀。天气这么热,伤口一旦感染,就麻烦了。可关键时候没麻药了,真急人。”
“啊!”廖邵武一愣,问:“能不能想办法,用别的东西代替麻药?”
沈仪淑白了廖邵武一眼:“说得真轻巧!同志,你想个办法给我看看?”
廖邵武尴尬地笑笑:“你当医生的都没办法,我哪有什么办法?”
沈仪淑见廖邵武是个近四十岁的老同志,又穿着四个口袋的干部服,就问:“同志,你是什么单位的?”
廖邵武说:“我是师部的。”
沈仪淑听他口音好像是六安附近人,而刘邓大军干部战士大都是北方人,一问,他们果然是老乡,他是大别山人。
在战争离乱中能遇见乡亲,他们都十分高兴,倍感亲切。
廖邵武说:“好啊,过了这条淮河,就是霍邱,寿县的地界,那就是我们的家乡啦!”
沈仪淑说:“是啊。这一带我非常熟悉,河对岸就有我家开的商铺,我以前经常来这里玩。”
廖邵武没想到她居然是富家大小姐出身,就问:“哦,是吗?小老乡,你叫什么名字?”
沈仪淑说:“我叫沈仪淑,上个月才参军,是六安地下党介绍来的。”
廖邵武:“哦,我知道了,是跟我们联络员一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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