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庙在河的对岸,桔年和巫雨颤颤巍巍地走过浮桥。进到庙里,因为不是什么宗教节日,也不是什么大庙,里边香火冷清得很,只有一个看上去不像僧人的老头在正殿旁的一张桌子边打着瞌睡。那正殿有一个观音像,除了神坛香案,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侧边那块立着的,大大的木板,上面挂满了黄色的纸条。
“和尚,你知道那些是什么吗?”据年轻声问身边的人。
巫雨摇头。
“那是观音灵签,我在图书馆看过我们本地的史志,这个观音庙的灵签过去是很有名的,求签的人摇出签之后,就按签号到木板上撕下对应的签文;那个人应该就是解签的。”
“要不要求上一签?”巫雨知道桔年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桔年说:“你不知道,解签是要钱的。下签是两块,中签五块,上签十块。另外,下下签不要钱,上上签是三十六块,这些都是有讲究的。”
巫雨笑道:“怎么签越好越贵,换我抽的话,还不如要下下签,至少不用给钱。”
“胡说!”桔年并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论调,“我第一次听说为了省下这些钱,宁愿一辈子倒霉的。”
“要不我们去试试。”
“我一分钱也没有了。”
“没事,这老头总要上厕所吧,反正也没人,我们就赶紧摇。再说也用不着别人解签,这不,你一个现成的算命大师在这里呢。”巫雨笑道。
没等多久,桌子边的老头还当真起身去上厕所了,这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不需要防什么,他更没有想到会有两个少年人来“偷签”,这东西有什么可偷的,大多数人拿了也看不懂。
老头一走,巫雨就跟桔年一溜烟跑到香案前,桔年扑通一声跪在蒲团上,见巫雨还愣着,就扯了扯他的衣袖,两人一起跪了下来。
“快摇。”巫雨把签筒递给桔年。
桔年摇头,“你先来。”
巫雨的动作很快,没几秒钟,一根竹签便应声落地。桔年待他捡起,上面写着:第五十四签。
“换你了,桔年。”
桔年双手捧着签筒,卖力地摇,可是那签筒似乎故意跟她过不去,怎么都掉不下来了。
“赶紧啊,老头该回来了。”
巫雨越是催促,桔年就越是心急,老头的咳嗽声仿佛已经在正殿后面传来,她摇得手心都是汗,心里也在默念,快点,快点,如果真的有神灵,就给我个示意吧。
神灵似乎听见了,桔年的签艰难落地。
第十二签。
她飞快地跑到签文板前,寻找这两个签号对应的黄色纸条。
“五十四,五十四,十二,十二。。。。。。”
巫雨在一旁紧张地给她“把风”。
桔年先找到自己的第十二签,中签,然后那张五十四签才进入她的眼睛,上面第一行就是——下下签。下下签和上上签一样,都是不容易出现的,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普通人的一生就是喜忧参半。
桔年倒吸一口凉气。巫雨这乌鸦嘴,为什么好的不灵坏的灵?
“桔年,好了没有,我们该走了。”巫雨不明就里,仍催促着。
桔年心念一动,她不能让巫雨知道这个。于是每张签文她都只撕下半截,写着下下签的部分她留在了签板上。
巫雨那张的下半截只有一句话:“苦海回头无岸。”
桔年看了,心中难言的不安,她不要这个命运!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她趁巫雨不注意,顺手胡乱地又扯了一张,把原本那张塞到了自己口袋里。在老头回来之前,跟巫雨又沿来路溜了出去。
回到河滩上,巫雨果然问起了,“我的签文呢,快帮我看看。”
桔年掏出她后来撕下的那张签文,递给了巫雨。
“痴人梦醒不知。。。。。。这是说我吗?就这一点点,我怎么觉得没完啊,桔年,怎么回事。”
“你催得急,上半截又粘得牢,没撕下来。”桔年心口胡扯,“上签,这是个上签。意思说有好事,有好人在你身边,你还不知道呢,谁有你傻呢,所以说你是痴人。不过等你睁开眼睛,就什么都看见了。”
“好人,好事?”巫雨费解地摇头,“我的期望的好事就是这次中考不至于太惨,还有你,桔年,你顺利考上七中。”
桔年抿嘴笑,“你就这点出息。我看看我自己的。。。。。。药成碧海难奔。”
“什么意思?”
桔年也有些迷惘,她反复念叨着那句话。
典故里,嫦娥偷了后羿的不死灵药,因此得以奔月,在广寒宫中碧海青天爷爷心。那这句药成碧海难奔又寓意着什么呢?有什么能让嫦娥在得到了灵药后却“难奔”呢?莫非万事俱备,月宫里已经没有了她想要的东西?
“算了,这东西只能当作好玩。我是个中签,还不如你呢。”
“等一下,桔年,你口袋里是什么,好像还有一张。”
巫雨眼尖,桔年懊悔自己当时太急,那张五十四签没有来得及完全藏进口袋里,还露出了黄色的一脚。
她还没说话,巫雨已经把那张签从她衣袋里抽了出来,念道:“苦海回头无岸。。。。。。这个我好像懂,应该是很不好的吧。”他看着桔年,“这张签才是我的吧?”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澄澈无比。
桔年违心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再次说谎了。
“什么啊,我想给我将来的那一位抽一张,随便撕的。”
“你将来那位?”
桔年的脸红是真的。
巫雨总算不算太傻,他恍然,“这样啊。”
“是啊,一张是你的,一张是我的。。。。。。我的。。。。。。那个什么的。我都把另一张藏起来了,你非要看。”
巫雨露出个好笑的表情,“你们女生就是这么奇怪。”
桔年长吁一口气。巫雨的快乐已经很少了,她不愿意这种虚无的游戏再给他阴霾,看来,总算是瞒过去了。
从庙里到河岸,就像从虚幻回到人间。他们身无分文,逃不到天涯海角。终归是要回去的。
“桔年,我们去哪里。”
据年垂下眼帘,“回我姑妈家。我要把这件事告诉姑妈,巫雨,你回去不要出声,也别说你看见了什么,如果那坏蛋死了,也是我做的。是他不要脸,我,我不怕。”
她说着不怕,人却在发抖。
第二十二章 我一直看着你走
桔年回到姑妈家;姑妈和姑夫用来拉水果的三轮车已经停在门口。姑妈听到了桔年的脚步声;边从厨房走出来边数落。
“暑假指望你在家帮个忙也不行。女孩子玩心怎么那么重。我警告你,你以后不要再跟巫雨混在一起了,我早说过他不是什么好种子,这不,今天中午为了一瓶汽水把你恒贵叔叔给打得头破血流的。你姑丈已经去医院了,这次非把那小兔崽子送去劳教不可。。。。。。你,你这一身怎么回事?”
姑妈徐徐叨叨,但总算发现了站在门槛边上的桔年不对劲。桔年衣服掉了颗扣子,袖口也破了,裤腿上都是灰,更别提头发乱成了一团。
作为一个女人,姑妈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不祥,桔年毕竟是她的亲侄女。她两下走到一声不吭的桔年身边,拉着她的手臂就问。
“怎么啦桔年,你这一身是怎么弄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说啊,孩子,告诉姑妈谁欺负了你。。。。。。是不是巫雨那坏胚,我非撕了他不可。”
“不关巫雨的事!”桔年反手拖住就要往门外冲的姑妈,“是林恒贵,姑妈,跟巫雨没有关系,巫雨是看到林恒贵欺负我,才跟他打起来的。林恒贵后脑勺那一下,也是我打的。”
“你说什么?你是说。。。。。。”
姑妈先是不信。可她嫁给姑丈多年,对姑丈那个表弟的品行也有所耳闻,林恒贵的确做的出那么下流的事。而桔年还是个小女孩子,她编不出那样的弥天大谎。
“作孽啊,那没人性的畜牲,想要气死我啊!”姑妈一屁股坐到门槛上,槌着大腿低声哀嚎。然而,过了一会,她从最初的震惊和愤怒中缓了过来,把桔年拉进了屋子里,关紧了大门,给侄女翻出了换洗的衣服。
“我出去找你姑丈,你留在家里,别出去,知道了吗?”姑妈叮嘱道,临出门前,她摸了摸桔年的头发,那眼神里有桔年久违了的心疼。
大约过了三个小时,桔年呆呆地靠在床头,时间的流逝对于她而言没有多大的意义。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有人世间最丑陋的,也有最美丽的,她愿意相信,一切的丑陋都只为引出美好。
差不多九点,姑妈总算把姑丈找回来了,同时到的,还有桔年的父母。四个大人把桔年夹在中央,桔年印象中,自己很少受到这样的关注,她有些局促,什么也回答不上来。
后来妈妈又把她单独拉到房间里,一个劲地追问:“桔年,他碰你哪了,他有没有那个。。。。。。到底有没有?”
桔年很久没有跟妈妈单独说话了,刚回来的时候,她渴望姑妈就是妈妈,渴望有个手臂温暖的女人抱着自己,可她现在忽然不是那么想了,也许她的休整期太长了,在等待的过程中已经度过了最惶惑地时候,她现在更担心巫雨,不知道巫雨怎么样。
“桔年,你倒是给句话啊,别吓妈妈。”妈妈的手把桔年的胳膊掐疼了。
桔年明白妈妈为什么焦虑,她是想知道林恒贵究竟有没有得逞,女儿的贞操到底还在不在。
“他扯掉了我一颗扣子,在我身上乱摸,然后,巫雨就冲进来了。”
桔年如是说。
妈妈明显地长舒了口气,放下了心头大石。看来事情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
难道林恒贵没有做到那最后一步,之前地猥亵带给一个女孩的伤害就有了质的区别了吗?桔年困惑。
接下来,妈妈出去跟爸爸耳语了几句。四个大人走进姑妈的卧室,关上了门,他们应该在商量大人才懂的事,桔年不需要参与。
这场讨论持续了十多分钟,桔年孤单地坐在大门边的板凳上等待他们的一个结果,要怎么收拾林恒贵那个坏蛋,怎么给巫雨洗干净泼在他身上的脏水,这是桔年最关心的,至于她给林恒贵脑门上那一下该负什么责任,她都愿意。
爸妈,姑丈夫妇从卧室里鱼贯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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