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有什么?”他把手收在衣服口袋里,板着声音问,他几乎可以确定,她心中有鬼。
果然,桔年说:“我说了有鬼,不是骗你的。男生的阳气重,你一上去就会被发现。那都是不到18岁就夭折的女孩,不能正常葬在公墓里,也不能去扫墓,否则她魂魄就会记得家里的人和回家的路。这种鬼是最凶利的,心中有怒气,因为许多好的东西他们都来不及体会,被这种不干净的东西跟上了,全家都不会再有安宁,过去人们把他叫做“闹家姑”。她们出现的时候脚边会有一簇火,像烛光,有暗一些,叫的时候像婴儿嚎哭,没有脚,飘的很笨拙但是移动很快,一眨眼就到了眼前,你千万千万不能看她的眼睛!”
“怎么样?”韩述虽然知道她满口胡诌,但是一股酥麻的凉意却如蚂蚁般沿着他的脊柱慢慢往上爬。风又起了,当真有如婴儿的哭泣,那远处在动的,不是伏倒的灌木丛,是带着腥风的影子。
桔年冷不丁凑过来,睁大了眼睛,又有地说:“因为,她跟本没有眼珠!”
韩述跳了起来,把桔年推地往后退了几步,扭头就走,桔年为他终于肯离开而长吁了口气,跟在他的后面问:“你害怕鬼?”
“我怕?”韩述冷笑一声:“你去打听打听,我们韩家从上到下流的都是唯物主义的血,我那叫害怕吗?我是觉得你可笑!”
“哦。”
桔年不再出声走了几步,韩述又觉得这样的安静让人发毛,正准备回头看她一眼,桔年却忽然在他背后叫。
“啊,闹家姑!”
“哪里?!”韩述一个激灵,随即反应过来,咬牙道:“闹家姑就是你!”
“脸都白了,唯物主义的血就是褪得快。”桔年崇敬地说。
“晚上跑到这种地方说鬼故事,你真无聊。”
“说真的,你跟着我干嘛?”
“我要看看你搞什么鬼,不能做些正常的事么?”
“比如说?”
韩述好像想了想,“听说市里准备举办的中学生羽毛球比赛吗?”
“嗯。”报纸上都写着呢,学校里也都听说了。
“说起来我还没有认真跟你打过一场,不知道你的水平怎么样,反正我也不嫌弃,要不要你就跟我一块报混双吧。”韩述漫不经心地踢着泥巴路上碎石子。
“啊?”跟他打混双?那场景桔年都没法想。
韩述见她不怎么认同的样子,嗤笑一声,“哦。。。。。。该不会是听说这次比赛双打可以跨校,等着那个谁。。。。。。跟你搭档吧。”
他好像永远记不清楚某个名字,那是种充满优势感的健忘。
桔年垂首道,“他叫巫雨。”他有名字,不是“那个谁”。
然而提起这两个字,她的心如千百根针在扎。
“那就巫雨吧,职高的那个,我看出来了,你对他。。。。。。”
韩述没有往下说,这一段的留白,仿佛在给桔年反驳的时间。
桔年却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大概没有时间打比赛。我要看书,家里的事情也多,我妈忙的时候,还得看着弟弟。”
“我不喜欢你家里人。”韩述突然冒出这一句。
“为什么?”桔年甚为不解。抛开他父亲谢茂华被检察院开除一事不说,给韩院长开车那几年,他父亲说得上尽心尽力,对韩述也颇为周到。韩述可以讨厌她,但是没有理由讨厌她的家人。
韩述说:“他们对你不好,我没有办法想象一对父母为了儿子,竟然可以把自己的亲身女儿说成智商有问题,而且送到别人家里寄养!”
桔年沉默,忽然一个念头闪过。
“是你?”
韩述的左手与右手反复交握,见她看过来,又把手背到身后。
“你是说把举报信贴到书记室门口的事?没错,是我。他们有错在先,怎么,你觉得我做的不对,那难道一点也不恨他们?”
桔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心中徒有一声叹息。他做了一件“正义之举”,自然当大快人心,却完全没有想过,谢茂华是桔年一家的支柱,不管怎们样,桔年是他所生所养,一个普通的家庭失去了主要的经济来源,这些年生活会是怎样的艰难,又岂是简单的爱和恨可以一言蔽之?
桔年甚至没有打算跟韩述痛陈利弊,她从未奢望过他能懂。一个人不理解另一个人的世界,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前面一点有个小商店,我去买瓶汽水,你要不要?”韩述问。
这一带只有一个小商店,林恒贵,桔年的梦魇。光是经韩述嘴里提起,那个夏日午后的闷热。龌鹾和丑陋仿佛还在昨天。
桔年一个劲地摇头。
韩述有些狐疑,“你不喝水也不用把你的头晃下来。”
“别去。他。。。。。。人不好。”
“拜托,我只是去买瓶汽水。。。。。。难道,他欺负过你?”韩述并不笨。
桔年不愿提起,她只想离林恒贵和他的小商店远一些,连听都不要听到。
韩述说:“算了,不喝了,来的时候经过那小商店,有只讨厌的狗就叫个不停。”
那是招福。说不定也不叫招福,早换了个日本名字了。”林恒贵过去总说他那条日本名种狗血统高贵,要取个日本名字才好。
“日本名字倒是有个现成的,叫玛勒歌芭子,平时就叫芭子。”
桔年心事重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已经走到了甘蔗地旁的田埂小路,之前地阴森总算散去了不少。路面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行,韩述让女孩子先走,自己跟在桔年后面一步。他第一次见到没有扎起头发的谢桔年,长发流泻在身后,发梢随着她的脚步,有着旖旎的轻摆。
韩述偷偷的伸出手去轻触她的发梢,她没有发觉,他继而大着胆子把它抓在手间,凉而滑,这触感竟然让韩述觉得脖子上系着的围巾令自己有点热。
他无法控制地去想,假如这头发入水草般缠绕在他颈间,会是怎那样的一种感觉。
头发本没触觉,可是桔年走路没有留意脚下,磕畔了一下,身子一倾,被韩述抓在手间的那缕头发顿时揪痛了她。
“哎哟!”桔年一头雾水地转身。
韩述没有撤手,那发丝如同盘丝洞的妖孽缠进心间。
“呃,这是我的头发。”桔年小声而尴尬地提醒他,韩述毫不理会,她只得小心翼翼地将发丝从他指尖一寸寸抽出,但他的手却仿佛被那缕头发,随着她的力度渐渐靠近,几乎要触到她的脸庞。
桔年一慌,打了个喷嚏。
韩述总算是送了手,从自己背包里翻出那双跟围巾同色的手套,递了过去,“拿去,省得冷死你,变了闹家姑。”
“哦,谢谢。”桔年套到手上,居然大小合适,“待会再脱下来给你。”
韩述笑道:“谁跟你小气吧唧的,手套也是我姐寄过来的,反正我也用不着。”
“你姐给你买的手套好像是小了一点。”桔年带着手套在他眼前挥了挥,质感非常好的羊毛毛绒,有着柔软而温暖的触感。
“她也不是给我买的。。。。。。嘿,反正她爱干无聊的事。”韩述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始终没有看桔年,可是即使那么昏暗的晚上,桔年仍然察觉到,他的脸庞在发烧。
桔年开始明白了一些东西,也许她一直都是知道的,他看过来的眼神如此熟悉,这熟悉竟然让她感觉到了难过。
“桔。。。。。。”
“韩述,你别对我那么好。”
桔年缓缓摘下了手套,重新塞给了他。
心门外徘徊的那脚步尚且渐行渐远,何况是完全不同路的人。
韩述看着低下头的桔年,终于消化了她话背后的意思。
他是如此骄傲的一个男孩,从小到大,已习惯了别人对他的好,当他第一次试着将这份“好”加之于人,还没端出心口,就尝到了拒绝的滋味。
巨大的羞辱感令韩述一张俊朗的面容微微扭曲,他冷笑道:“我什么时候对你好了,见你可怜,逗你玩罢了,你真当我那个什么你。。。。。。谢桔年,你真会自作多情。”
桔年在他赤裸裸的嘲讽之下也红了脸,仍然坚持让他拿回那双手套。
“你拿着。”
韩述接过,顺手朝甘蔗地里一扔,“你戴过,我还会要?”
说完,他从桔年身边硬挤了过去,几步就把她远远抛在身后。
桔年爱惜东西,跳下甘蔗地去找那手套,无奈夜太黑,摸索了一阵,只找到一只,另外一只偏寻无踪,只得放弃。等到她重新回到小径上,韩述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
她就拿着那只手套眼÷沿来路走,姑妈家她是不想去的,出来的时候是跟妈妈说到同学家过生日,这个时候回去虽晚了,顶多一顿臭骂。
经过恒贵商店,卷闸门已经落了下来,灯也熄了,桔年刚松了口气,却才看到商店对面暗处的一点火光,接着,林恒贵那张令桔年反胃而恐惧的脸连同他点着的一只烟从黑暗里现了出来。
“桔年,两三年没见,越长越标志了,头发也长了不少。”
恐惧挟住了桔年,她可以跑的,而且跑得不慢,但是她因这一句话而发抖,竟然挪不动脚。
“巫雨那小兔崽子没陪着你?他不是恨我恨得要死吗,我早晚得整死他。桔年,你不认识恒贵叔叔了?别忘了,你给我的那个疤还在呢,要不要摸一摸。”
桔年退了一步,她的手悄悄握住了那个变了型的发卡,林恒贵笑着逼近,只要他再往前一步,她就,她就。。。。。。
她已经蓄劲,手抬起来的那一刻,她听到去而复返的韩述在前边不耐烦地喊:“谢桔年,你给我滚远点。”
第三十四章 记得说再见
韩述极不耐烦的一句催促,令林恒贵踩熄了手上的烟头。
眼光暂时的在这一对少年男女身上巡回之后,这个小商店的老板的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回到了他的小店里。
他是个再奸猾不过的人,落单的桔年当然舍不得放过,可是多了一个陌生的男孩子又另当别论。十七八岁血气方刚的矫健少年就像一头刚刚长大的狮子,而林恒贵这几年吃喝嫖赌,身体江河日下,不过是只渐老的豺狼,再鲜美动人的食物也不得不放弃,这点判断他还有。况且韩述在他眼里跟巫雨不同,巫雨是个生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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