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来了劲儿头,继续分析:“这里面有个原因:编这样书的人,有的是嫉妒人家富贵,也有的求人家不成功的,所以编出来这样的故事侮辱人家。也有的是自己看了这类的书看魔怔了,他也想找一个佳人,所以编了出来取乐。他哪里了解官宦人家的生活啊!就拿我们这样中等人家说起,也没有这样的事,别说是那些大贵族人家了。这样胡诌,也不怕把下巴诌掉了。所以我们从不云许说这些书,丫头们也不懂这些话。这几年我老了,她们姊妹们住得远,我偶然闷了,也说几句听听,她们一来,就赶紧停下了。”李婶、薛姨妈也都笑着说:“这正是大家庭的规矩,连我们家也不让孩子们听这些杂书。”
还别说,贾母分析得颇有道理,编书的人还确实有类似的心理。现在也是这样啊,很多总“坐家”的作家或电视台的“胡编”,编造的故事根本经不起琢磨,破绽百出,“穿帮”不断,悲剧都成了喜剧,喜剧都成了荒诞剧,生活剧都成了神话剧,历史剧都成了青春偶像剧。年轻人看多了,还真有些人入了迷,上了当。当然,作家嘛,有些也经常在小说里去实现自己的梦,比如让很多女孩对自己爱得死去活来之类的梦,这倒也没什么的。不过,贾母说的也不完全是事实,她其实也知道年轻人不可能那么听话的,比《凤求鸾》更厉害的书,黛玉、宝钗等人也都看过的啊。你看,刚才黛玉都开始给宝玉喂酒了,这在现在的大学里都是违禁的行为啊。贾母是不是看到了,会不会已经不高兴了!
熙凤走上来倒酒,笑着说:“酒凉了,老祖宗喝一口润润嗓子再揭谎吧。这一回就叫作《揭谎记》,就出在本朝本地本年本月本日本时,老祖宗一张口难说两家话,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是真是谎先不表,还是先说说观灯看戏的人。老祖宗先让这两位亲戚喝一杯酒、看两出戏,然后再来揭谎,怎么样?”
她一边倒酒,一边说个不停,话还没说完,大家都笑得肚子疼了。两个演员边笑边奉承,:“奶奶好口才。奶奶要是说书,我们连吃饭的地方也没了。”薛姨妈笑着说:“你少来劲儿吧些,外边有人,和往常不一样。”熙凤笑着说:“外边只有一位珍大爷。我们还是论哥哥妹妹,从小儿一块儿长大的。就算不是从小儿的兄妹,就论大伯哥、兄弟媳妇,那《二十四孝》上有‘斑衣戏彩’,他们不能来‘戏彩’让老祖宗笑一笑,我这里好容易引的老祖宗笑了一笑,多吃了一点儿东西,大家都高兴,都该感谢我才对啊,难道还能笑话我吗?” 大伯哥、兄弟媳妇过去比较讲究,比如大伯哥不能进兄弟的房间,不能单独与弟媳妇接触,不能与弟媳妇有肢体接触,甚至不能交接东西。不过,熙凤不会被这样老俗套限制住的。春秋时楚国老莱子是个孝子,都七十岁了,还穿上五彩的衣服,装扮成婴儿来都父母开心。 后用“斑衣戏彩”指逗父母高兴,来尽孝道。《二十四孝》作者是元代的郭居敬,收集了古代二十四个孝子的故事。有些故事很感人,我们也很熟悉,比如闵子骞穿芦衣“棉衣”顺从继母,董永卖掉自己来为父亲办丧事,黄香为父亲扇凉、暖被窝等。书里也有难以让人理解的孝道,比如郭巨为了节约粮食养活母亲,竟然要活埋自己的儿子。
贾母笑着说:“这两天我真是没有痛痛地笑一场,多亏了她,我心里才痛快了些,我要再喝一杯。”她又叫宝玉:“也敬你姐姐一杯。”熙凤笑着说:“不用他敬,我也借借老祖宗的寿吧。”说着,她就拿起贾母的酒杯拿起来,把半杯剩酒喝了,又把杯子递给丫环,又换上了温水浸泡的杯子。
女演员说:“老祖宗不听书,那弹一套曲子听听吧。”贾母说:“你们两个弹一套《将军令》吧。”两个人就弹了起来。贾母忽然问:“几更天了?”老婆子们回答:“三更了。”应该是半夜了,起码有晚上十一点了。贾母动动身子:“怪不得有些冷了呢。”丫环们早就拿来衣服给披上。王夫人站起来提议:“老太太不如挪进暖阁里地炕上吧。这两位亲戚也不是外人,我们陪着就行了。”贾母笑着说:“既然这样说,不如大家都挪进去,那不就更暖和了?”王夫人有些犹豫:“恐怕坐不下。”贾母笑着说:“我有办法。现在就别用这么多桌子,只用两三张并起来,大家坐在一起挤着,又亲热,又暖和。”大家都热烈鼓掌:“那太有意思了。”说着,大家都站了起来。
女仆人们忙着撤了残席,在里面并了三张大桌,有另外摆上果品、酒肴。贾母四周比划比划:“这都不要拘泥什么礼节了了,按照我的指挥坐就行了。”她让薛姨妈、李婶坐了正面上座,自己向西坐下,叫宝琴、黛玉、湘云三个人挨着自己左右坐下,对宝玉说:“你挨着你太太。” 宝玉就坐到了邢夫人、王夫人中间,宝钗等姐妹坐在西边,接下去就是娄氏带着贾菌,尤氏、李纨夹着贾兰,下座就是贾蓉媳妇。看来就得贾蓉媳妇服务了,贾母又喊了一声:“珍哥儿带着你兄弟们走吧,我也就要睡了。”
贾珍忙答应,又都进来。贾母摆摆手:“快走吧!不用进来,我们刚坐好了,又都得起来。你快歇着吧,明天还有大事呢。”贾珍忙答应了,又笑着说:“该留下蓉儿倒酒吧。”贾母笑了:“差点儿忘了他。”贾珍答应了一个“是”,就转身带领贾琏等人出来。两个人暗自高兴,马上派人把贾琮、贾璜等人送回家,他们兄弟两个就作伴去潇洒了。到哪里去了?那还用说,不是夜总会,就是酒吧啊,反正都是花钱取乐、儿童不宜的地方。还好,贾珍没带上贾蓉,可能还有些不好意思。以后就行了,潇洒亲兄弟,胡闹父子兵,有戏看了。
这里贾母继续说笑:“我正想着没有成双成对的,怎么就忘了蓉儿。这下可全了,蓉儿就和你媳妇坐在一处,正好团圆了。”过去的男人是不会在家里搞什么娱乐的,娱乐就去妓院、酒店。女性在家里只能做贤妻良母,即使是懂琴棋书画的,也不会与丈夫搞家庭联欢的。这时,有女仆人请示开戏,贾母笑着说:“我们娘儿们正说到兴头,又要吵起来。再说那孩子们熬夜怪冷的,算了吧,让他们去休息吧,把咱们的女孩子们叫来,就在这台上唱两出给他们看看。”女仆人赶紧找人去大观园叫人,又让人到二门口去去叫小仆人们伺候。小仆人么就就把戏班里的大人全带出去,只留下小孩子们。
过了一会儿,梨香院的教练带带着文官等十二个人,从角门出来。老婆子们抱着几个几个包袱。也来不及抬箱子了,估摸着把贾母爱听的三五出戏的戏服包了来。老婆子们带文官等人进屋拜见,然后都垂手站着。贾母笑着说:“大正月里,你们的师傅也不放你们出来逛逛。你们要唱什么?刚才八出《八义》闹得我头疼,咱们还是清静些好。薛姨太太和李亲家太太都是有戏班的人家,不知听过多少好戏。这些姑娘都比咱们家姑娘见过好戏,听过好曲子。咱们好歹别闹了笑话,少不得来段新鲜的。叫芳官唱一出《寻梦》,只用胡琴和管萧伴奏,笙笛等都不要用了。”文官笑盈盈地说:“是啊,我们的戏姨太太和亲家太太、姑娘们肯定瞧不上眼,不过是听听我们发声吐字,再听一个嗓子罢了。”贾母笑着直点头:“这话说得对。”李婶和薛姨妈很高兴,也跟着夸奖:“多机灵的孩子,她也跟着老太太拿我们开玩笑。”贾母笑着说:“我们这些都是随便的玩意儿,又不出去买票表演,所以确实不够好。”她又命令说:“让葵官唱一出《惠明下书》,也不用勾脸化妆了。也就是让大家听个新鲜。一定要卖力气唱啊。”
文官等人马上忙着准备,上台表演,先是《寻梦》,接着是《下书》。《寻梦》是《牡丹亭》里的一出戏,《下书》是《西厢记》里的一出戏。薛姨妈笑着说:“不容易啊,看过几百出戏,从没见用箫管的。”贾母介绍说:“也有,只不过大套的曲子用的少,这也看主人喜欢不喜欢了。”她又指着湘云说:“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她爷爷有一个小戏班,竟然有一个弹琴的,像《西厢记》的《听琴》、《玉簪记》的《琴挑》、《续琵琶》的《胡茄十八拍》,就真的弹琴了!”看来,这些戏一般都不真的弹琴。大家都惊叹说:“这就更难得了。”贾母接着又叫人,命令文官她们吹一套《灯月圆》的曲子。
这里贾蓉夫妻两人开始敬酒。熙凤见贾母十分高兴,就笑着提议:“趁着说书的在这里,不如叫她们击鼓,咱们传梅,行一个‘春喜上眉梢’的令,怎么样?”贾母更高兴了:“好啊,正合适这个节日玩。”这个游戏也叫“击鼓传花”,叫“春喜上眉梢”,是用“梅”的谐音,讨个口彩。具体说,就是围成圆圈坐下,一人背着大家或蒙着眼击鼓,鼓响开始传花,鼓停花停。花在谁手中,谁就表演节目,或接受某种惩罚。
有人拿了一面黑漆铜钉花腔令鼓来,又从酒席上拿了一枝红梅。贾母笑着问:“传到谁手里,除了喝一杯酒,也要说个什么才好。”熙凤早想好了:“依我说,谁能像老祖宗要想什么有什么呢。我们都什么也不懂,那就太没意思。还是雅俗共赏的好,不如谁输了谁说个笑话吧。”大家都知道她善于说笑话,一肚子的新鲜故事,小丫环们赶紧出去叫小姐妹们:“快来听,二奶奶又要说笑话儿。”丫环们挤了一屋子。熙凤这搞笑水平,估计能评上全国相声大赛一等奖的。她就是贾府幽默大师啊,贾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是她的粉丝。
小戏演完了。贾母命令赏些东西给文官她们吃,接着就让开始击鼓。说书的会打鼓,,一会儿像快马奔驰,一会儿又像滴漏剩下的水滴。滴漏,是古代的一种报时器,是用特殊的漏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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