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是客气话，照刚才的状况看来，陈湘就算在山贼身上敲一个月都不见得能打赢。
听他这样讲，汉子突然哈哈大笑，用力拍着陈湘的肩膀：「哈哈哈，这你倒说对了！但若不是你引开他的注意力，我现在恐怕已死啦，这小贼的防御不怎么样，不过被砍到也不是好玩的。」
这还叫防御不怎么样？陈湘苦笑着咳嗽，汉子的笑声宏亮，巨人般的手掌把他拍得透不过气，几乎要看见红色数字从伤口飘起来了。
「别拍了，别拍了，我可不知道我还剩多少生命点啊。」陈湘连忙开口求救。
汉子赶紧缩回宽厚的手掌，狐疑地说：「生命点儿？那是什么东西，是小不点儿吗？」
陈湘尴尬地笑着，看来寒夜里头ＮＰＣ是不懂一些游戏术语的。
「我是说，我的小命只剩下一点啦！」
「嘿嘿，抱歉，我就是不懂得分寸。」
「我觉得好像已经死过一次了……」
「哈哈，可以说差一点就回老家啦！幸好我身上带有绷带，帮你包扎止血就没事了，现在你只要休息一会儿，就可以回复生命力啦。」
在寒夜里，生命值归零并不会马上死亡，而是开始一段「流血濒死时间」，此时玩家陷入濒死昏迷状态，身上伤口持续流血，生命点往负值发展，玩家感官也会被系统强制扭曲，几乎无法做任何行动。
不过在濒死时，只要经伤口愈合法术治疗或用绷带包扎，就可以让生命值止跌，等到生命值回复到零以上，玩家又能恢复行动能力。
陈湘想不到「死亡」竟是自己在这里第一个学到的东西，忍不住有点唏嘘。
要在这里生活，还有很多事需要学习。
「恩人，这里不好说话，我带你回村子吧，那里安全多了。我可不确定还有没有其它小贼老贼追过来……哈哈哈哈！」
大汉伸出手要搀扶陈湘，嘴里满不在乎地开着恐怖的玩笑，陈湘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呃，我看我们赶快出发吧，哈！」他再也不想尝试另一次刀砍的滋味了。
在汉子协助下，陈湘起身拍拍布衣，再看看身边那柄为了抵挡而断成两截的木剑。弯下腰，他捡起碎裂的残骸，苦笑叹口气。此刻陈湘学到第二件事情──武器和玩家一样，是会损坏的。可惜这学习的代价，稍微大了一点。
新手武器是玩家的命根，刚开始没钱没装备，少不了依靠战斗赚钱，没了称手武器，难免要浪费时间，玩家是应该好好保养自己武器的，只是陈湘来不及领会到这一点……
「不过……反正没打算久待，就算武器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陈湘总是看得开，耸耸肩，将断掉的木剑塞进怀里，回头一看，那大汉已经迈开脚步往山下村庄走去。
「小兄弟，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汉子迈着大步提问说。
陈湘不以为意地笑着回答：「喔，请问吧，不用客气的。」
「为什么你功夫那么差还要跑出来救人？」
「我的心受伤了啦……」陈湘忧郁地说。
汉子哈哈大笑：「哈哈……别难过，我只是很少见到敢和山贼巡守单挑的家伙，就算村里的小伙子也没那个胆。你很有胆识，我很欣赏！不过又觉得非常奇怪，你不怕死吗？」
「这个……不，说实话我怕得要命，至于为什么要出手吗……」
陈湘歪着头想了一想。是啊，是什么让他决定出手救人的呢？沉默了一会儿，他张口回答：「因为……我那时候忘……忘记了。」
这倒不是开玩笑的，回想起刚才的情景，陈湘自己都一身冷汗，要不是为了救人还有牛脾气发作昏了脑袋，他也不敢啊。
「忘记了？哈哈……哈哈哈哈！」大汉倒像对这答案挺满意似的，发出一连串爽朗的长笑。
「请问一下，为什么这村子周围防护这么严密呢？」
这村庄外围用粗大的树干建成一面坚固的围墙，好几名壮丁巡逻驻守，看起来和寻常农村不甚相同。
听见陈湘提问，汉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唉，都因为最近灾难太多。猛兽肆虐也就算了，连人祸都有，这面围墙的功用主要就在防止外敌入侵，若是少了它，村子早被山贼夷为平地啦！」
「这些山贼的势力很强吗？难道没办法将他们除掉？」
「哈哈哈！除掉？我们一个小农村，能有壮丁防御已经不错了，哪来的力量驱逐山贼？帝国那些圣殿武士又忙着照顾自己的领土，哪里管得着这种边疆小地，老百姓死活？」
圣殿武士？陈湘记得天使提过这个名词，只是她对这群人评价非常高，汉子却似乎颇为不满。
在说话时，汉子露出忿忿不平的表情，不过随即就又豪迈地笑了起来：「但是到目前为止，我们也没给那些小贼什么甜头吃就是了。」
经过这一番交谈，两个人已经穿越平原来到村庄围墙门口。
在护墙前面，一名半裸上身的精瘦壮丁看见汉子回来，立刻迎上敬了个礼，或许因为没受过正统训练，他举止态度看来怪模怪样，有点像猴子一样轻佻。
「张火叔回来啦！今天收获怎样？」壮丁笑嘻嘻地说。
说实话，陈湘感觉他连长相都有点像猴子。
叫张火的汉子在村里颇具地位，年轻人态度亲昵中也带有一丝尊敬。
「这也是高等智能……没想到除了天使，一进游戏就遇上三名。」
凭着残余的工程知识，陈湘很快判断出张火和年轻人都是具备情感、思考能力的高等智能，甚至连刚才被张火杀死的山贼也是。
但照理说，为了让游戏顺利进行，ＮＰＣ们还是该以执行特定程序的中低阶智能为多数才对。
例如，任务主、事件角色，这些必须固定发生的事件，就不方便交给自主性强的高阶智能执行，况且高阶智能消耗的资源大，也没有必要安排这么多在游戏中。
「难道他们身上有什么重要信息吗？」
这也算一种辨别方法，所谓物以稀为贵，高等智能角色的功用在提供变化性与互动性，通常在游戏里占有不小的地位。
「唉，别提了，在山上混那么多年，第一次把到手猎物全落了，还差一点丢了小命……唉，我算是对不起村长和负责防卫村庄的你们了。」张火无奈地回答，满脸惭愧。
那壮丁连忙挥手：「张火叔可别这么说！守门是小伙子的义务，倒是您每天带回几倍分量的食物，这村子每个人都该感激才是。不过说命差点丢了可是怎么回事……嗯？」年轻人疑呼一声，突然注意到大汉身边的陈湘，他眼里带着狐疑，陈湘则礼貌地微笑点头。
没想到壮丁突然怒冲冲地说：「张火叔啊，这小子是谁？就是他害你遇到危险的吧？」说完他大踏步走上前来，扯住陈湘的领口，眼睛瞪得突突的。
其实陈湘比对方还高，但年轻人的身材精壮，表情凶狠，除了有点像泼猴之外，堪称血气方刚，魄力十足。陈湘的破布道袍被他扯住，苦笑着没有说话。
看见这表情，对方更生气地举起拳头说：「臭小子，摆什么架啊？」
眼看他就要扁下去，张火连忙上前一拦，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这家伙怎么改不了猴儿脾气，老是没搞清楚就想打人。这位可是我救命恩人，要不是有他，我这老命早在山上结束掉啦！」
猴壮丁吓了一跳，不敢置信地看着陈湘，结结巴巴：「救……救了大叔你？就凭这小子？」
大汉失笑说：「什么小子，你才是猴崽子。我都说他是我恩人了，还不快把他放下？」
年轻人这才大梦初醒，松开陈湘的衣领，「哼，这位……『恩人』，刚才还真不好意思啊……哼哼……欢迎你来到华源村啦。」
壮丁的话听起来不太情愿的感觉，陈湘笑了笑，不怎么在意。
「叔您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怎搞得浑身是伤？还有……咳，这位『恩人』又是怎么救你的？」
大汉插着腰，露出豪爽的笑容说：「你还站哨呢，问这么多干啥？我先带恩人去见村长了，若没弄错，这位极可能就是传说中的……」
「你……你说他？」壮丁眼睛放大。
陈湘听了忍不住好奇：「我？我是传说中的什么？」
面前两人同时转头看向他，猴壮丁是一脸错愕，吞了吞口水，大汉则神秘地笑着说：「这件事等见到村长再说吧，我只是猜测，说不太准。走，不管这小猴崽子了，直接去见村长吧？」
「叔啊……」被叫小猴崽子的壮丁额上冒汗。
大汉拍了拍壮丁的肩膀，带头走进护墙大门。陈湘跟了进去，村庄的内部终于映入眼帘。
这是一个相当传统的农村，村内道路纵横，水田青青，村民弯腰在田中干活或扛农具在路上行走，也有妇女在家门前编织、洒扫，喂养牲畜。
他们看见大汉，都亲切打着招呼，同时对陈湘投以好奇的眼神。
陈湘被这朴实的农村景象吸引，或许是淡泊天性使然，这从未见过的恬静气氛深深触动他的心灵，他喜欢这个地方。
「不过，难道这些人也是高阶智能？」
静静观察路边的每一个ＮＰＣ，他们的互动完全是自然随机的，就连再普通不过的农民，陈湘也无法分辨他们与真人的不同，可说全然没有中低阶智能的僵化机械味。
「难道寒夜里每一个ＮＰＣ都是高阶智能……这太惊人了！」陈湘惊讶地想到这点。
执行一个人工智能和运算两个人工智，能够共处一室，所需资源可说差若毫厘，缪以千里，其中的原因就在于「互动性」。
试想当代百余亿人口，他们相遇、交谈、熟识、成长，记忆知识与感情在人与人之间构成的复杂网络，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和「命运」，或是哲学、宗教里构成大千世界的「天道」、「因缘」、「诸法」。
「这隐密庞杂的关连，能靠一台计算机运算出来吗？」
每增加一个高等智能，系统消耗的资源便以等比级数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