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大枪一抖,顿时幻出十来朵枪花,每朵枪花都藏着一个枪头,真真幻幻,虚实难测。这大枪的功夫乃是河朔汉人的一绝,后世大宋军神岳飞枪法学成后只是号称一县无敌,便能杀得金兵胆落,唤他作岳爷爷。这张晖生长塞北,又怎能识破史文恭掌中神枪?登时不辨真伪,把心一横。只得力大降十会,奋起平生之力,搂头便砸。
哪知这大枪之技软中带硬,史文恭把枪一抖。那枪身顿时微弯,恰好接着张晖的狼牙棒,跟着反弹回去。等如是将这千斤的力道又崩了回去,再加上史文恭的臂力,这一下何止千斤?张晖顿时觉得手里的狼牙棒像是活了一般,嗖的一声就飞了出去。再看对面的枪头已经到了胸前,生死关头也顾不得许多了,大叫一声向后便倒,只听嗤地一声响,胸前一阵剧痛,顿时人事不知,翻身落马。
史文恭一枪将张晖挑落马下,正要上前枭首,耳听众敌兵发一声喊,象疯了一样猛扑上来,知道此刻敌军一股猛劲,不可力敌。好在他们一心要抢敌将,大军这么一乱,包围圈便解了,大大有利他率部突围。当即将手中枪朝天高举,喝道:“三军随我来!”
曾涂等人等他这句话等了许久,这当儿大叫得令,抖缰绳催马便向前闯,每人都是在马上持满角弓,敌在十步之内方才射出,十中八九,那些辽国州县屯兵又没有什么精良的铠甲,中者无不应弦落马,顿时波开浪裂一般杀了出来。史文恭一马当先,这一条枪更是使发了性,但见周身上下如飘瑞雪,上护人,下护马,几丈方圆内都是他的枪影,枪下竟无一合之将,名副其实地杀了一条血路出来。
这一套枪法非同小可,乃是中原马战千年演进之下,优选出来最适合马战的战法,这大枪练到化境,身不动,枪先动,迎敌化劲借力打力,尤其利于群战,端的神妙异常。历史上岳飞北伐时城大战之后,背嵬军统制王贵领着数十名使臣就能杀败敌军精骑三千,靠的就是这大枪的功夫。这功夫演变到后来,称为内家枪法,都以岳飞为始祖,便是肇因在此,惟其难学难精,故而渐渐湮没不传。
史文恭到了辽东之后,从来没有人能抵挡他几个回合,因此直到今天,这一套枪法才发挥的淋漓尽致,这一身杀气是越战越勇,直往人多处杀去。堪堪突出重围,这才勒住了马匹,回首看时,却见身后只得曾涂百十骑跟着,余众都被冲乱了,这里一蔟那里一堆地散在一处。
他杀得起性,振臂高呼道:“同生共死,岂可独活!儿郎们,随我再杀回去!”有道是将是兵之胆,有这样勇武的将领,部下自然也是狼虎之兵,众兵士发一声喊,翻身跟着史文恭又向回杀。
众敌兵群龙无首,本已被史文恭杀的胆寒,见他又杀了回来,竟是无人敢撄其锋芒,纷纷退避,史文恭走马阵中,不片时已经将散在各处的部属都收拢了来,连那女真温都部的族人,竟也救出大半,只是原先抓的那些俘虏俱都趁乱逃了。
所谓得理不饶人,史文恭虽是兵少,此时气势却盛,悍然枪指敌阵,喝道:“尔等贼兵听了!无端劫我于道路,又夺了我马匹,是何道理?快快还我良马五百匹,方消我心头之恨!”
众敌兵本是折损甚重,倘若他这么扬长而去了,也无人敢追蹑于他。偏生史文恭这几句话欺人太甚,这些熟女真兵乱世从军,也都是有血气的,如何能忍?也不知谁喊了一声,众兵士如同野兽一般齐声大吼,又杀了过来。
史文恭这下可是用力过猛了,料不到女真人生性凶悍坚韧,被杀败了一阵又没有统兵官,居然还能再战,若单是他一人,只须马力不衰,敌兵再多他也不惧,只是现在身后还有数百军士,更有此行务必要接应回去的生女真近百人,这便如何是好?
正要奋力再杀一阵,忽听侧畔一阵鼓角声鸣,一人声如洪钟,大声喝道:“常胜军大忭在此,降者免死!”说话间马蹄声隆隆如闷雷般作响,左右俱是大队骑兵杀到,如林的枪刺只把天空都遮了一半去,端的声势惊人。
那些兵士原本也是鼓起余勇,忽见敌人大队合围,人马骁勇,士气顿时跌去大半,纵有些凶顽地,被大忭挥军一冲,也多半被杀落马下,余众尽皆胆裂,纷纷下马求饶,不消半个时辰,这几千熟女真人组成的辽兵便尽数被歼,俘虏的倒有两千多人。
大忭唯恐又生枝节,命俘虏们用皮条将双脚绑在马腹上,大队一同南返,一路疾驰近百里,直到进了复州地界,这才定下心来,号令全军缓辔而行,以舒马力。
史文恭得他援手,到这刻才捞到机会致谢,大忭笑道:“某到之时,正见史大人大显神威,独闯重围,某只顾看史大人神枪,还道不须某家出手哩。”
史文恭挠了挠头,苦笑道:“倒不意这些女真人如此强悍,一无主将二遭新败,居然还有士气再战,我原意只是威吓一番,今次可料得差了,若非大人及时出战,我虽不惧,这些儿郎却要折损不少。”大忭姓大,因此史文恭见了他只叫大人,不称其姓,大大人,听上去何等别扭?
大忭点头道:“史大人不是此间人,这也难怪,自来女真用兵,与别族不同,最是坚韧敢斗,每战辄往复数十个回合才分胜负,常自夸说什么,不能战百十个回合,如何算得骑兵?今次若不是史大人先挑了他家主将,余众乏人统率,我虽以大军突袭,也未必能胜的这么轻快。听说那北地完颜部用兵,军法更酷,一军主帅若死于阵中,全军都要受罚,其扎也更尽皆斩首,他日史大人若在阵前遇上了,切不可这等轻敌。”所谓扎也,乃是女真话亲卫的意思,类似于宋军的牙兵。
史文恭连连点头称是,忽然想起自己所挑的那员敌将来,忙命曾涂去问。少停曾涂转来,身后两匹战马中间用绳网连着,上面卧着一人,半身都是鲜血,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不知死活,正是那被挑落马下的张晖。
史文恭问过随军的郎中,才知道这人幸亏戴着护心镜,又穿着细甲,再加上枪尖临身时向后仰了一下,几样加了起来,枪尖入体不深,故而没有当时丧命,已然用药包扎了,至于能否活命,端看他的造化了。饶是如此,那精铁护心镜被史文恭那一枪从正中挑了个四分五裂,足见枪力惊人。
问罢郎中,大忭却向史文恭笑道:“史大人,你这可是立了一大功劳了,此人看情形必是熟女真中有名望的人物,若是能将他救活,令他投入我军,对于招谕熟女真之事大有裨益。”
第十三卷 燕云下篇 第一三章
自打两年前征讨梁山泊时,因为救治花荣的伤势而请来了建康府神医安道全,高强便着手在军中推广外伤急救的专门单位,名称则仍旧叫随军郎中,只是既然是有组织的单位,便须有头目,这头目并无现成官制可循,定的官俸是和营长同级,算得甚高了,正式的官名叫做医官营长,行伍中却都叫做郎中令。
大队回转,到了复州大忭等人的营寨所在,便即安顿驻扎,史文恭叫了郎中令来给那张晖诊治。多亏了他行军之际也有郎中随行,作了些简单的止血包扎处理,这张晖身子硬朗,伤后一番奔驰下来,居然也挣扎得性命,只是伤势甚重,看来要好生将养一段时日方可。
歇息两日,史文恭率本部和阿海部族再次上路,这番轻装前行,又无需处处留心,快马一路小跑,两日便进了苏州关,再两日便到了旅顺口。此时这旅顺口已经换了一番模样,中原的种种物资经由海道源源不绝地送来,田地丈量和造册事务基本结束,对汉人和渤海人的计口屯田工作已然展开,港口处一座城已然打好了地基,许多壮丁在那里忙碌不休。
找到陈规之际,他正与花荣在港口城边指指点点,见史文恭回来,二人迎上来寒暄二三,问了此行收获。见史文恭言下好似不大满意,陈规笑道:“史大人何必如此?想那温都部虽曾强盛一时。但败落已久。那曾头市一支辗转大宋,落户已逾二十年,部民若不是并入完颜部中,便是四处星散。事隔许久,能寻回一支已是不易。史大立下大功一件,不必耿耿于怀。”
花荣亦跟着宽解,史文恭这才释然,问起这港口城墙来,原来天时将近寒冬,授田之事眼看难以赶在上冻之前完成。这辽东数十万人口,有许多都只是依附着常胜军生活,并非军中之人,单靠军粮和建大棚施粥显然养不得许多。况且辽民多剽悍之辈,一旦生活无着,铤而走险之下,必生变乱。因此陈规便发出告示,招募人手建造港口的城墙和其他建筑。凡是能拿得起版筑,挑得动担子的,不拘男女老弱,统统都发给粮食。以渡寒冬。
“天时渐寒,用不了多久,这田土便不是木制的版筑工具所能挖掘的动地了。若是用中原的铁铁镐,只怕还能多干上些时。”陈规适才和花荣商量的便是这件事,来到辽东之后,才晓得此地的苛酷,尤其缺乏铁器。工具极少是铁铸的,不象中原,在大宋建立之后,生铁的器具已经大大普及,促进了生产效率得极大提高。
城墙到现在还只是挖了道地基,若要真个建成高墙,还得填土烧干,一层一层地夯筑而成,这显然不是下雪以前能干完的活了。不过既然是为了安抚生活无着的百姓,没活干也不能撒手不管。因此陈规在整个旅顺境内都规划了许多建筑,征集劳役择其能者而为之一一分派下去,以此授粮。
史文恭听罢,大大不以为然。他是武夫出身,素来只信刀枪上头有食吃,来到辽东之后,此的民生之艰苦和民风之凶悍相得益彰,象他这样的纯粹武人对此地适应更快一些,陈规的这些做法,在他看来未免有些妇人之仁:“陈大夫,你这可是未必讨好。此间百姓原是辽民,现今辽东大灾,遍的盗贼。这些人生活无着,贪图我常胜军这里地方安靖,粮食丰足,才恋栈不去。其实又哪里有什么忠义之心?如今虽说讨你陈大夫一口饭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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