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连忙称谢不迭,高强自也跟着道谢,肚中却暗骂这皇帝乱讲话,自己的模样自己有数,说是个年轻靓仔勉强够格,军人气质那是半点也欠奉,管自己这种人叫将门虎子,那不知见到韩世忠、刘光世这样的行伍出身又待如何?岂不是要惊为貔貅狮虎?
不过想来赵佶引用自己老爸高俅这等人为将,其对军将的概念恐怕也所知有限,再加上这位艺术家皇帝平日吟风弄月、玩词赏赋,对于爬冰卧雪、戍守边疆的铁血将士天生没什么亲切感,他眼中的将门虎子也就是这种形象而已。
赵佶夸奖了几句,话题便转到这次演唱会白沉香所唱的词曲上来,这位皇帝的鉴赏能力自然没话说,一番点评说的头头是道,高强听了也觉佩服,自己当真要跟他面对面谈文学讲音律那可就不是对手了。好在也没人吃饱了撑的去跟皇帝在他最熟悉的话题上较真,高强只需唯唯诺诺,间中拍上几句马屁,或者做恍然大悟状,以无比虔诚崇敬的目光仰视一下即可。
待说到最后收尾的那阕声声慢时,赵佶更是精神大振,眉飞色舞口沫四溅,没口子地称赞此曲为今夜之冠,音律词牌都是无懈可击,堪称神品的佳作。高强一面称谢,一面肚中暗笑,心说这首词就是衙内我剽窃了您老后来的作品,特意给您开心一下的,你不喜欢倒是有鬼了!
不过高强写这词时却还留了个心眼,原词中有“凤阙端门,棚山彩建蓬莱”之句,他却写作“棚山新建蓬莱”,平仄稍有不调,词句略显平实,此刻正好拿来给赵佶发挥一下:“陛下才调可谓独步本朝,下臣这词中总觉有些不甚雅驯之处,正好趁此机会请陛下指正一番。”
这话一出,高俅的脸色就是微微一变,心想你前面马屁拍得挺好,为何要横生枝节?不过要拦阻也来不及了,只得手心捏一把汗,看赵官家如何应答了。
高强却是胸有成竹,果见赵佶沉吟片刻,随手便将自己有意篡改的那句给改回来了,拿来示人之时满脸的得意之色,这是自己精心营造的马屁机会,如何不大加利用?一时谀词潮涌,什么“风雅高世、境界绝人”等等不要钱的头衔只管往上添去,赵佶听得有新晋的年轻词人如此推崇自己,自然是捻须点头,笑得合不拢嘴,颇有飘飘欲仙之慨。
君臣既然如此相得,赵官家自然不能白听几句赞誉,转头便问高俅:“未知卿家令郎可曾入仕,现居何职?”
高俅赶紧禀明了自己儿子并无官职在身,赵佶微一沉吟,便道:“今年方当郊祀之年,卿家自可荫补令郎入仕,朕再御笔降特旨,以令郎文才非凡,雅擅辞令,兼才武过人,超攫为承务郎,饬吏部觅实缺安置,再行差遣,如何?”
这可是皇恩浩荡了,宋代大臣虽可荫补子弟门客入仕,但就寄禄官职而言,历来多为按品提升,自真宗朝的名相吕蒙正进言之后都是从最低一级开始授职,元丰改制后定文散官阶二十九级,最下者为从九品将仕郎,就算高俅位高权重,按理高强顶多授到正九品的登仕郎,这位官家可是大方,开口就授了从八品的承务郎,足足跳了四级!
这还不算,荫补子弟多纨绔,向来少有一入仕就实授差遣官的,此前最高记录的荫补授实职的是二十一岁,而高强严格来说还未加冠,赵佶竟已要吏部择授实缺,真可谓是格外开恩了。高俅父子忙跪倒谢恩,赵佶笑咪咪地应了,抬手叫平身就是。
这边郑居中见高强得宠,也忙上来道贺,一面暗暗打个眼色,高强也不知他到底什么意思,不过叶梦得日前已差人来报,说道与这郑居中已有了默契。只是此人为人圆滑,不肯轻易冒头,敲敲边鼓倒绰绰有余,自己现在形势看好圣眷正隆,看来是扯后腿居少,帮衬居多的罢。
这边正在扰攘,门外有人禀报:“香香姑娘到!”这一下特意拖长了声音,好让屋中人作好准备。赵佶听了半晚的曲子,看了这么宏大的声光表演,情绪正在亢奋之时,一想到那个犹如瑶池仙子一般的香香姑娘马上就能来到身边,呼吸竟不由得急促起来,声音微微颤抖地道:“快请!”
门帘掀处,白沉香翩跹而入,屋中四个男人呼吸顿止,就连高强这一手捧起这位汴京首席歌女的经纪人也为之片刻失神:只见她这时装扮与在台上演唱时又有所不同,显然是才经沐浴,将脸上铅华尽数洗去了,露出一张清水芙蓉一般的面孔,一头长发也散开云鬓,只用一根杏黄丝带松松地在脑后挽一个髻,身上更是一反台上那流丽华彩的装扮,一条及地的白缎长裙曳地而行,余外周身再无别样装饰,愈发显得冰清玉洁,天然雕饰的楚楚风致。
只是这白沉香不愧是勾栏中的行首,于如此清水打扮中竟隐隐透出一股妩媚性感的气质来,叫人脑中不由得幻想起这纯净如水晶般的人儿一旦堕落凡尘,与人间情欲挂起钩来时又会是怎样的一种诱人?
高强还好,毕竟这个把月来与白沉香朝夕相处,这造型又是他跟燕青两个精心设计的,免疫力到底强些,率先回过神来,忙殷勤招呼,又命传酒席伺候。
此刻与前又有所不同,赵佶从小自命风流,久已不经这等宫外的风流阵仗,又见这般天仙化人一般的花魁娘子,雅不欲以九五至尊的身份来压人,忙抢上前笑道:“香香姑娘,在下赵端这厢有礼了!”拖长了声音就是一揖到地。
赵端?高强也是一楞,既而一喜,皇帝肯按勾栏的游戏规则来玩,那可就正中白沉香这等欢场神女的下怀了。今番可发达了!
第三卷 出仕 第二一章 帮闲
既然要按勾栏的规矩办,高强的角色就立刻转变,从刚才的新晋官宦摇身成为一名帮闲,笑道:“好教白行首得知,这位赵大官人乃是宗室子弟,风流俊雅,第一等的倜傥人物,只因仰慕白行首如此的风华绝世,这才教本衙内安排今日之会,等闲艺伎歌女他老人家是丝毫不放在眼里的。”说着暗暗递个眼色。
白沉香生就九窍玲珑的心肠,对高强的言下之意自然心知肚明,仍旧是那般的娇柔不胜模样,走到赵佶面前深深一福,娇声道:“今日香香初次献技于大众之前,就能得赵大官人这等雅人鉴识,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呢!”
语到人酥,赵佶浑身骨头登时就轻了几斤几两,脸上笑容都有些颤抖起来:“香香姑娘太谦了,以姑娘这般的才艺,天下大可去得,何愁前路无知音?”
皇帝既然高兴,做臣子的自当奉承,一旁的殿帅高俅和中书舍人郑居中这时也不管自己的高官显爵了,全部跟着换上帮闲嘴脸,在一旁赔笑帮衬,白沉香温言浅笑,秋波偶送,赵佶早已大晕其浪,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疑是仙宫玉阙了。
高强在旁却有些不尴不尬起来,眼见高俅在旁起哄起的兴高采烈,自己当如何自处?再怎么说自己与他是父子之份,这般混在一起给皇帝帮闲,长幼之序何在?不过若是揭破了这层关系,堂堂禁军殿帅给人做帮闲,那这人的来头之大不问可知,皇帝这“赵大官人”又扮不成了。
这倒还是其次,关键自己今日可不是单为了求个官职,更不是给皇帝拉皮条来的,这蔡京复相的正事还没说呢!看这时赵佶的模样,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忍不住那野兽般咆哮的欲望,要将这娇花嫩蕊一般的香香给采摘了,可别到最后自己白忙活一场,辛苦多日的布局变成就为了让皇帝一夜风流。
想到这里赶紧起个话题:“赵大官人有所不知,香香姑娘这次能到这丰乐楼来登台放歌,背后实有些隐情呢!”想来此刻赵佶刚看了白沉香的演出,又乍见真人,其心态亦是略同于现代的追星一族,明星的八卦消息必定能让他大感兴趣。
果然是言一出,赵佶的兴奋点立即转移,连连追问道:“香香姑娘,这其中有何隐情?”
白沉香事先已得了高强的吩咐,今晚要说什么话心中自然有数,这时便抿嘴一笑道:“赵大官人既是风流倜傥的人物,奴家若直言相告反而不美了。说来亦是有趣,奴家之所以答应高衙内来此献艺,倒有好几分是冲着这‘丰乐’二字,赵大官人不妨猜上一猜这内里的缘故?”
高强暗中一挑大拇指,心说这配合真是没话说了,一个弯子转的天衣无缝,不由你赵佶不上钩。果然赵佶皱眉思索片刻,试探地问道:“据赵某所知,姑娘原先是在容乐坊挂牌,与这丰乐楼相比,其间仅一字之差,难道是在这‘丰’字上做文章?”
白沉香诈做一惊,将一手捧着胸口,另一手掩着樱桃小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赵佶,失惊道:“大官人怎地一猜即中?只是这‘丰’字上究竟有什么文章,大官人可再猜得么?”这话看似是反复刁难,其实却已是肯定了赵佶先前的努力,更令其有继续猜下去的欲望,而且无形中已缩小所要猜测对象的范围,难度也降低了,此诚为勾栏中逢迎客人的不二法门,非欢场浮沉多年、精擅把握客人心理的名妓如白沉香者莫办。
赵佶在宫中向来是只有嫔妃宫人想尽办法讨他的欢心邀他的宠,哪里有人敢这么跟他玩心眼、耍心计?当即一脚踏入陷坑中,脑子已全往这“丰”字上转去,第一个念头想到的是自己老爸神宗的年号元丰,第二个念头便是蔡京前年跟他说过的“丰亨豫大”四字箴言,不由笑道:“赵某且再猜上一猜,姑娘所为的这丰字,是与前朝有关哪,还是与本朝有关?”
白沉香再次“失惊”:“大官人莫非是神人,怎地竟知这丰字与前朝本朝都有关联?”
赵佶微微一楞神,他脑子里既然已想到这两点,又听白沉香说到与前朝本朝都有关联,不由便将这二者联系起来,猛地想起蔡京当日所言:“《易》云:丰亨,王假之。神考熙丰年间力治,天下太平府库充盈,百姓鼓腹讴歌,此所谓丰也,三代乌有此盛。既然丰亨,便可豫大,陛下何不访三代制度,铸九鼎,做明堂,以彰显陛下盛德,皇恩浩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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