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乐,其实你瞒我的,我已经知道了。”
轮到我大吃一惊。
原来早在我被南楠骗到小厂房里准备杀掉的那一次,刘静怡拿我手机打给孟浩翔,孟浩翔就心存疑虑。
虽然刘静怡自备变声工具,但有时心灵感应远胜高科技。
孟浩翔一边急急忙忙穿衣服出门,一边给熟人电话联络。就电光火石的一闪,冒出一个疑虑。那么荒郊野地里,什么人能翻出伤者的通讯录找出靠谱的联系人,又对着血肉模糊看得清匕首刺穿和铁管击打的伤?面对如此情景,谈吐冷静有逻辑,若非是凶手一派心有不忍,那对方角色未免太奇怪。
孟浩翔疾驰着,福至心灵,把电话拨回我手机。等了许久,那一边居然接起。
“喂……”
“你在哪里了?她恐怕最多能撑四十分钟,伤比我先前判断更重!我给她止血,效果不明显,人已经休克了……”
对面的声音已经不如先前理智。这或许是ta肯再次接电话的缘由。
“XX高架入口,我已事先给医院打过招呼。”
孟浩翔沉了声音,
“放心,每次我都能赶到,不是么?”
那一边沉默了,良久,就直接挂线。
孟浩翔到的时候,看到我惨况。伤处用衣服和胶带加压包扎固定,下肢半屈曲以减轻痛苦,但明显失血性休克,脸色惨白,且浑身被污水浸透,恐怕感染严重。此时旁边空无人影。没时间耽搁,孟浩翔直接抱我上车,说好像抱着一块冰。
在急救室外等待,孟浩翔回想包扎方式,专业整齐的手法,不像混混之流。
刘静怡是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浩翔……”
听清楚刘静怡的声音,孟浩翔却觉得陌生了。那声音好像穿越千年而来,飘飘忽,欲将往事旧情一笔勾销。怎么能忘掉?却又怎么终于遗忘。
“真是你。”
那一晚是严寒而风高,那一晚目睹最残酷的景象。孟浩翔竟觉得自己心如镜湖。谜题揭晓时,任心底暗涛汹涌,面上却平静无波。
“你过得还好吗?”
“托福,还不错。只不过,静怡,你一直在郑乐身边,都瞒着我吗?”
男人的嫉妒同样不容小视。
“……乐乐她瞒着你是为你好。我也是。我希望你忘记我。”
孟浩翔忽然觉得被激怒了,先前隐约察觉时还保留着一丝理智,只为在刘静怡心里看自己是可靠的人。但听到这实实在在的拒绝,想着自己做如此多努力,竟不如一句忘记,
“你专门打来是希望我忘记你。因为觉得我忘不掉吗?刘静怡,我只想知道你是死是活过得好不好。如果像郑乐说你有什么‘阴谋’‘阳谋’,我都不想计较。”
“那,孟浩翔,刘静怡并不是你心中那个刘静怡。但我也一样,希望你过得好。不是沉浸在虚幻的过去里。找你真正爱的女人,过你真正想要的生活。”
“……”
孟浩翔未想到刘静怡这样直白地看透自己。从这直白也能看出刘静怡确实不是自己记忆里的样子。但是给郑乐包扎的手法呢?还有那份压抑着焦急佯装平静的言语。都还是记忆里的样子。
一瞬间,想到许多。真实的,虚幻的,在记忆的扭曲下,分辨不清。
“我们……能当面聊聊么?”
不是奢望重归就好,只是……孟浩翔也不知自己为了什么。如果真如自己所说只为知道她是生是死,那现下已经知道了。过得好与不好,难道是自己可以插手的?
“我的身份特殊,恐怕不方便。”
刘静怡迟疑着,
“浩翔,今天真是太谢谢你。我记得你的号码,以后方便了再联系你,好吗?”
这是要收线的征兆。孟浩翔并不真的认为刘静怡会再联系。但心里好像也没有太多遗憾。自己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没有太多追求,只求安逸。那些复杂的事情真合适自己知道吗?
“刘静怡,你要好好活着。不要再骗我了。”
那一边传来刘静怡轻笑的声音。
接着是短暂的忙音。
归于沉寂,孟浩翔还拿着手机。对着陌生的号码,直如梦幻。但孟浩翔知道这一切就是自己所不了解的真相。
“认识嫂子之前,你就知道了么?”
我屏息凝神问道。
“是啊。还多亏刘静怡手段好。你嫂子直夸奖我急救做得合适,才对我青眼有加。”
我不知道孟浩翔是如何在和莫晓柔相识的过程中,逐渐发现自己心里莫晓柔的分量越来越重,刘静怡的记忆逐渐稀释。在医院里,遭受那样巨大的事故,对我的消耗实在不小,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孟浩翔的变化。
“其实我和刘静怡遇到也没多久,那件事之后没多久她就走了。你别怪我。”
我简直要语无伦次。回想之前孟浩翔要结婚时,我还酒醉要拉他去见刘静怡。倒是我比较傻。
“不,你用心良苦,我明白。之前你还一直劝,都是我死脑筋。”
我们碰了杯,各自吞饮。
“郑乐,其实我那段时间在医院看着你,忽然就明白了很多。到现在,你对南楠不肯放弃,吃这么多苦头。我很佩服你。但是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应该选择的坚持方式也不同。过日子,平平淡淡才是真。”
我点头。明白吗?也不是很明白。
他还是想劝我,又发现没什么好劝。
爱情这回事,在不同人身上,也不全一样。人生走过那么多人,该留哪个,又该任哪个离开?
我们能做的,只有对此时此刻身边的人,用尽心力地爱,用尽心力地付出。莫等错过时,空余恨。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存稿了╮(╯▽╰)╭
奴家需要鼓励
虐,我自己受不了;不虐,没有写的动力。这是病,得治
☆、阵痛
孟浩翔还待再说,终于没有说。
我多少记得有那么几日。他从节前的忙碌中抽身来看我。坐在我床边上,故作镇定地给我讲笑话。
我也配合地笑,牵扯着腹部的伤口生疼,就当真觉得荒唐透顶,大笑三声,眼泪都要下来。
那时候他那样怜悯地看我。像当初我们在他家电梯里错身而过,我说再不做卧底时那样。打量着似乎同病又明显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必说他也终于知道,是南楠亲自下的手。那时候他甚至不敢劝我,知道我全凭着一口气存活。但我要假装坚定不移,要坚信南楠那一刀捅下便卸下对我的部分恨意,就能再接受我。
其实只是那一刀的杀气。其实只是浸在那冰冷肮脏的液体。都够我受……好歹我大难不死。
我是不管不顾下了赢点最低的赌注,赌上全部身家性命。
每一回合,只要不输光,就收拾残局,再度厮杀。
就好像我现在一厢情愿地相信,只要查出任晴的死,我就不必再在愧疚里,就能给我和南楠放一条生路。
我虽然不知道,但毕竟也能想到,别人眼里的我是怎么个模样。因我自己站在镜子前,打量对面病容的憔悴女人,也会质疑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年到头带着伤。假作甘受委屈的勉强模样,一任自己不断消瘦,不加克制地透支身体和精神,放纵自由。或者哪怕只是盯着干枯的手,仿佛触及地狱的惨白指尖,简直令自己不寒而栗。
如果我的生命只有那么些微,到现在消耗掉了多少?我其实还剩多少残存的力气维系我的坚持。
究竟是命运的安排还是我太恣意挥霍,恨不得将所有气力伴着发泄一样的感情在短暂的时间里倾倒干净?明知不可为,我是为了向自己证明,或是向谁证明,这般歇斯底里。
也难怪南楠不惜代价对这个城市的报复。因为我们根本是,相伴着,鼓舞着对方,迈向灭亡。
但放弃呢?不去印证会如何?
前尘往事俱将化为烟散。失去精神,我还可以支持什么?
若我曾有一时一刻敢于放弃,恐怕已摊成一汪血水,永劫不复。
为什么单单我们这样艰难。明明已经挑战hard模式,还偏要对抗整个世界。都不够自己与自己角力。
或者你看做螳臂当车吧,一阵秋风便将枯朽的我,真有能耐扭转乾坤?
我逼自己收回心。不去看捏着酒罐嘎达作响的青白的手指。
我们再聊了聊左近的热点话题。最后我说请他帮忙查任晴最后通讯记录的详情。
孟浩翔看着我,又是笑着叹息,
“到现在,付出这样大的代价,你还想看清。”
这话真是千真万确。雕梁玉砌的真相,是多少人携力打造。我却偏偏要打破它,洞穿它,闹个血肉横飞。
其实在我心底,难道不畏惧这结局?以为看清楚就可以心安,但到此时次日,我何曾安心?
他到底答应我。其实我们并没有喝很多,我走得也尚早。但我觉得累极了。是因为一个曾经与我同病的人医治成功从此踏上康庄大道吗?
其实以爱之名的道路,在踏上的一瞬就注定独行吧?就算是令你踏上这条路的人,她也在另一条路上,为了一个人,这人或许还不是你,披荆斩棘。
但毕竟每个人都是这样。即便我的路看起来似乎更艰难些。
我回去时,南楠还未回来。
冷汗黏湿了一背。
就算是美沙酮也会有戒断反应。只不过它的戒断反应来得缓很多。
我放一缸热水,泡进去。皮肤的烫触到身体的凉,就战栗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戒不掉的。究竟是毒品,还是南楠。南楠在的时候,不断地跟我说话,吸引我的注意,或者抱着我,让我无暇分心。
但其实我们都知道,我和从前,已经不一样。或者比她想的更严重,一旦静止,我就没有办法不胡思乱想。我做的事,有无意义。我朝着一个方向跑,却其实四处都是黑暗。不断有声音告诉我走错了,叫我停下来。但我就像一具破旧的马车,随着惯性不断前行。如果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