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大汉使节所带的黄金绸缎,都是宝贝,用来赏赐西域各国,大王如果不来领取,大汉使节就到别的国家去了。”把金银财宝展示给翻译官看,翻译官回去向安归报告。安归听到真的可以得到金银财宝礼物,大为欢喜,遂亲到西界,会晤傅介子。傅介子用盛大的筵席招待,一声暗号,两位壮士的两把利刃,从安归背后猛烈刺入,安归立即死亡。侍从人员跟贵族们一时惊起,四散逃走。傅介子出来安抚大众,指出安归背叛西汉王国,说:“皇上派我来对安归执行死刑,并由当弟弟的尉屠耆继承王位。西汉王国大军正向这里挺进,如果轻举妄动,下一步就是亡国!”楼兰全国震恐屈服。
司马光曰:“圣明的君王,对待蛮族,如果叛乱,则发兵征讨;如果臣服,则不再追究。而今,楼兰王已经承认他的错误,却再加诛杀,以后再有叛徒,西汉王国便不能取得他们的信任。如果认为楼兰王的罪行太重,仅只道歉,还不能原谅,定要处决,也应该出动堂堂之师,宣布他的罪状。想不到,却派出正式使节,用金银财宝当饵,引诱他入彀。以后,外国对西汉王国使节,谁还敢相信?以西汉王国的强大,竟用这种匪徒盗贼勾当,去欺凌外邦,实在是一种羞辱。很多人竟然赞美傅介子,认为他建立奇功,未免过分。”
王夫之曰:“人跟人之间,相处之道,唯有信誉仁义而已。而履行信誉仁义,也只有人与人相处,才用得着。从没有听说有人对虎狼蜂蛇也讲信誉仁义的。楚王国固是祝融的后裔,而且由周王朝初叶君王分封爵位(子爵)。宋国国君(襄公)子滋甫尊奉信誉仁义,跟它们结盟,更严守信誉仁义,跟楚王国作战,结果军事失败,身受重伤,为西汉王国带来羞辱。对楚王国这种人,还不能跟他们讲信守义,何况其他那些跟野蛮民族混在一起,而又螫人咬人之徒。楼兰王表面归顺汉朝,暗地里却充当匈奴的间谍,傅介子执行皇帝诏书,加以诘责,楼兰王也承认他的罪行。问题是,野蛮民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羞耻,所以他们也不在乎来一个当面屈膝。不久,匈奴汗国的使节,就又到了楼兰。汉朝如果信任他的归顺,而推诚相待,必然受他的诈欺。如果因怀疑他的归顺是假的,而出动大军###,既劳师动众于千里绝域,使汉朝疲惫;而楼兰势将要求匈奴援助,合力抵抗,汉朝军队受到挫折,不得不屯兵在坚城之下。这就是宋国国君子滋甫泓水之战的覆辙。傅介子计诱楼兰王,斩下人头,威力所及,夺取他们的魂魄,使匈奴胆寒,是何等的伟大勋业!因之,我认为,对于野蛮民族,诛杀他们的生命,不能称之为不仁;夺取他们的财物,不能称之为不义;用阴谋诡计引诱他们,不能称之为不信。为什么?只因为信义这种高贵的行为,是‘人’跟‘人’相处之道,不是‘人’跟‘非人’的野蛮人相处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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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非人”(2)
霍光跟傅介子共同策划的这项对外国君王的谋杀行动,是中国外交史上最卑鄙、最无耻的下流行为之一。司马光已从道德、法理、政治三方面,发出严正的抨击。然而,王夫之在他的《读通鉴论》中,却狠狠掴了司马光一个耳光,认为司马光的主张不切实际。
王夫之对人类用的是二分法,一类是“人”,一类是“非人”。中国人——而且是狭义的中原人,连楚王国都排斥在外,是“人”;而其他芸芸众生,全是“非人”。仁义道德是中原人的专利,只可以专门对内使用,对外就要发挥兽性,肆意诈欺残忍,无所不用其极。听起来好像是希特勒在那里发表讲演,使人发抖。王夫之不过一个平庸的知识分子,如果他掌握大权,制造出来的灾难,恐怕超过纳粹。纳粹也是二分法,雅利安人是“人”,犹太人是“非人”。用最僵硬的公式强加到万物之上的人,头脑一定简单,性情一定粗暴。
文化人为了加强论据,而故意扭曲历史,跟政客们为了达到政治目的,而故意扭曲历史,同样使人浩叹。宋国国君子滋甫之不断地栽到楚王国之手,跟信义无关。子滋甫用诈术跟楚王国结盟,想利用楚王国的威望使自己成为霸主,被识破诡计,丢人砸锅。不是失败于他有信义,而是失败于他智商太低,竟企图狐假虎威。
一口咬定看着不顺眼的人是“非人”,这是为强梁世界制造屠杀的理论根据。西域本是和平的国土,匈奴跟西汉王国先后闯入,带给他们噩运。王夫之活像一个地痞流氓,认为只要有一把枪在手,你就应该乖乖听话。楼兰的国格跟西汉王国相等,为了谋求国家的生存,不能不委曲求全。为什么非效忠西汉王国不可?春秋时代,郑国位居中原,不得不同时对晋楚两面讨好,谁强大,就服谁。楼兰王曾向西汉王国哀告,说明他们受不了两大强国的压迫,要求取消独立,举国内迁,是西汉政府不许。西汉王国还打不过匈奴,有什么理由和颜面,要小国寡民的楼兰跟匈奴对抗?儒家系统以“恕道”自吹自擂,一旦遇到弱小,“恕道”可就没有了。“恕道”遂成了专门乞求强梁手下留情时用的符咒,对弱小连一星点也不肯施舍。然而,最可怕的还是王夫之的断语,对于“非人”,“诛杀他们的性命不为不仁,夺取他们的财产不为不义,欺骗他们跳入圈套不为不信”。这种褊狭的胸襟,孕育不出崇高的人道精神。
谈到胸襟——健康的心灵和健康的包容,可以在司马迁身上找到。中国文化像一条澎湃壮观的大河,自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这条大河开始一渣一汁地沉淀,千百年下来,由于沉淀太多,而停滞、而腐朽、而缺氧,而终于成为一个庞大的酱缸。中国人的视界、担当、气魄,以及高贵的情操,逐渐萎缩,像渡过淮河的橘子变成的枳子一样,司马光已被酱得不能望司马迁的项背,王夫之更像一条虫蛆,不能望司马光的项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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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王子(1)
前70年,广川王(首府信都【河北省冀县】)刘去(六任景帝刘启儿子刘越的孙儿),被控诬杀他的师傅跟小老婆十余人,或用铅汁锡汁灌入口腔,或把尸体大卸八块,羼入毒药烹煮,使它糜烂。被放逐到上庸(湖北省竹山县西南田家坝),自杀。
刘去在他的小老婆群中,最宠爱两位美女:王昭平跟王地馀。当爱得发癫时,发誓要立她们当王后。然而,一场病使情势急变。刘去患病时,另一位美女阳城昭信(阳城,复姓)侍奉汤药,恩爱备至。她的强大媚工,使刘去爱她爱得入骨。有一次,刘去跟王地馀在一起游戏搂抱,忽然发现王地馀袖里藏有利刃,大吃一惊。下令逮捕拷打,王地馀供称:她跟王昭平同谋,准备刺杀阳城昭信。于是再逮捕王昭平拷打,王昭平坚持不知道这回事。刘去下令审问官用铁锥猛刺,王昭平面目身体被刺成一团血肉,只好承认。
刘去于是召集所有的小老婆,举行公审。刘去亲自用剑砍死王地馀,又叫阳城昭信用剑猛砍王昭平。两位美女霎时死于剑下。阳城昭信深谋远虑,说:“那两个狐狸精的婢女们,有泄露消息的可能。”于是,再把三个可怜的婢女绞死。后来,阳城昭信患病,梦见王昭平的阴魂向她索命,告诉刘去。刘去咆哮说:“这个女强盗可能还来吓我,要把她们彻底消灭。”下令把两位美女的尸首挖掘出来,用火烧成灰烬。
最后,刘去立阳城昭信女士当王后。阳城昭信的恶毒心肠跟她的花容月貌成正比,她要完全控制刘去。这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却引起一连串更惨酷的杀戮。
刘去另一位宠爱的美女陶望卿,封号修靡夫人,主管绸缎。再一位宠爱的美女崔修成,封号明贞夫人,主管王宫事务(永巷)。阳城昭信向刘去打小报告说:“陶望卿对我不尊重,毫无礼貌;衣服穿得也比我漂亮,而且常把高贵的绸缎赏赐给宫人。”刘去说:“你说陶望卿的坏话没有用,不能减少我对她的宠信。除非她跟野男人通奸——我会用大锅把她煮烂。”一语提醒梦中人,阳城昭信改变手段,从奸情上着手。
不久,阳城昭信告诉刘去说:“有件事情你得注意,前些时,画家前来描绘陶望卿的房舍,陶望卿坐在他身旁,故意把衣裳脱得露出肩背。而且这骚货还常到南书房偷看小白脸,恐怕内情不简单。”刘去果然起疑,回答说:“拜托你小心察看。”从此对陶望卿开始冷淡。稍后,刘去跟王后阳城昭信设宴对饮,小老婆群衣香鬓影,在旁侍奉,陶望卿当然也在座。刘去大不舒服,高声唱起他自己编的歌——我们姑且称之为《刘去之歌》:
“背叛了你的教养/像残花一样/飘飘荡荡/多么奇妙的想法啊/是你自己逞能逞强/是你自己东奔西跑/是你自己投入罗网/当初是何等恩爱/如今,你还有什么希望!”
一面唱,一面叫小老婆群跟着和声。唱罢,刘去板着脸说:“就在你们中,有人心里有数。”包括陶望卿女士在内,虽然恐惧,但都不知道指的是谁。只有王后阳城昭信女士知道指的是谁,而且知道她注射到刘去身体里的蛊惑毒剂已经发作,只要再踢一脚,就会爆炸。于是再向刘去提供秘密情报说:“陶望卿常去禁卫官(郎)、小职员(吏)宿舍,对哪张床上睡的是谁,连姓名都知道。”又说:“王宫禁卫官司令(郎中令)锦被,跟她眉来眼去,两个人可能是床上关系。”
刘去果然咆哮如雷,跟阳城昭信女士,率领小老婆群,一齐到陶望卿住屋,把她浑身脱光,先施一顿殴打,下令其他姬妾各用烧红的铁条灼烧陶望卿的玉体。陶望卿哀号逃命,投井求死,阳城昭信急命救出——救出不是饶了她,而是要她受更大的苦。绑住手后,用木橛塞入陶望卿的阴户,然后割下她的鼻子、嘴唇,再割掉舌头。阳城昭信对刘去说:“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