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也是。”鲁剑拉一拉军衣领口,“我看,小鬼子过不多久就开打了,你,能宰几个狗日的?”
“我……怎敢和连长您比?反正,宰一个够本,宰两个,赚,赚一个。”方陵照的舌头,有些笨重。
鲁剑“哈哈哈”地笑了。他在长城抗战立功后,到三六年初,巳升任副营长。但因醉酒追捉并戏弄北平城里碧云烤鸭店的女招待,受处分又降职为排长。今年五月,因卢沟桥情况吃紧,才又起用他为九连连长。他一上任,就向全连宣布:只要卢沟桥战事一开,他就必定再杀五个小鬼子,除非死。全连为此而士气大振,方陵照也为此而十分服他。
“反正,我拼命。”方陵照补一句。
“那,就把你的紫笛,扔了算。”
“不,不。紫笛是祖传的,”方陵照又抹抹脸,“而且也可以,算一件武器。”
“武器?对,武器。”鲁剑举举手,和陈排长、袁彪他们打个招呼,转身往宛平城走去。他走几步,又回过身,说:“方排副,你把胆量放大些,不定过几年你就会当个营长、团长。”
“嘘!连长您太……”方陵照吓一跳。
“咱呀,”鲁剑指一指桥墩分水尖,“都该是‘斩龙剑’!”
“是,是!”方陵照应道。。 最好的txt下载网
四.事变爆发
当夜,无月。
十时许,枪声骤响。日军牟田口联队借口一名士兵失踪,蓄意扩大事态。
震惊世界的卢沟桥事变,终于爆发。
当大群大群的鬼子猛攻卢沟桥桥西掩体时,方陵照的眼前又是一片蓝。他恨得直揪自已的头发和皮肉,但收效甚微。
他,心慌手颤,弹无实发。
漆黑的夜、轻重机枪的怒吼、炮弹的爆响、弟兄们的咒骂、敌我双方的冲杀声、狂飞乱舞的火光和北平学生战地宣传队的抗日歌声,掩蔽了他的胆怯和失态,也掩蔽了他的泪水——疚愧而又无奈的泪水。
他不是“剑”,更不是一柄“斩龙剑”。
五.拉锯恶战
恶战三天之后。
八骑人马,在永定河西岸弥满硝烟的焦土上,踏踏而行。
稍远处,村庄在燃烧;无鸡犬之声,无雀鸟之声。
古贺津健骑在最前头的白马上,颇为感慨地说:“激战巳有三日,可一切,好像刚刚发生。”
“没想到,”在他左侧的联队骑兵中队队长森本茂少佐控着马缰,“29军,硬硬的,又粘粘的。”
“森本少佐,你的骑兵,没有发挥作用。”古贺中佐说着,不满地摇摇头。
森本茂嘟嘴,说:“是。我的骑兵一冲进中国士兵群中,中国士兵就,远的用枪打,近的拼刀子砍马脚。小野君,硬给从马背上拉下来,身中三枪十几刀,脑袋也劈去了一半。”
“骑兵中队死伤了三分之一?”古贺中佐问。
“是。”森本茂挤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原先估计的三个小时打下宛平……”
古贺一听,脸色懊丧。他用手指弹去两只马鬃上的牤子,说:“中国的老百姓,都力助29军。为保卢沟桥,连命都肯不要。而我部某些官兵,”他皱一皱眉头,“枪杀小孩,*妇女,烧民房,抢劫值钱的东西,军纪有所涣散。”
“战争么,总得让士兵发泄发泄。”森本茂嘻嘻一笑,右脸颊下部的*疤发红发亮。
古贺哼一声,不再说什么。他举手使劲捂摸了一会自已的脸盘,回想起这几天的激战——
确切地说,七日深夜的炮击和全面进攻,只是一种试探,一种表示。联队和旅团的大炮,轰得小小的宛平城索索发抖。士兵们的冲锋,虚虚实实,夺占中国军队的阵地是次要的,“确认”其阵地、工事、堡垒的方位地形及火力配备,才是主要的。
八日,晨五时,我第三大队一木清直中佐按牟田口大佐命令,正式发起进攻。我方炮弹准确命中宛平县署,可惜没有炸死那个不肯屈服、谈判时态度强硬的冀省第四行政区专员兼宛平县长王冷斋。
开战前,我驻屯军司令部巳令通县、北平、天津、山海关各部队迅速增援,并派出飞机、装甲战车以加强攻击力量。原估计以我军优势兵力、火力,一举即可攻陷金振中营各阵地,不料开战后,金营官兵非但不怕我军飞机的轰炸扫射,不怕我军强大猛烈的炮火,反而士气激昂,寸步不退,寸土必夺。
三小时打下卢沟桥的预言,巳无法兑现。八日下午四时左右,旅团长河边正三少将率旅团司令部至丰台,联队指挥部则开赴卢沟桥前线。激战多时经反复拼杀,联队主力才攻占了铁路桥西头地区及永定河东岸战略要地回龙庙。中国军队死伤近四百,我联队伤亡也达三百。
黄昏,风雨大作。金振中营突发奇兵,过卢沟桥而杀入联队西岸兵营。短兵相接,白刃相搏,29军的大刀大显神威,我军伤亡惨重。29军何基沣旅,又从八宝山挺进五里店、大井村,截我一个中队于铁桥,并予全歼;河边少将,也差点被俘,而一木清直中佐,终于为天皇殉职。
九日,激烈混战。联队曾以小部兵力,诱小沙坡之敌肉搏;敌被诱出后,联队二百精兵突袭小沙坡,占之,在卢沟桥西南战线上,撕开了一个缺口。29军立即组织反攻,一小时后,小沙坡又被敌军夺回。
回龙庙地区,也数得数失。十四门大炮,被破坏六门。金营的迫击炮、重机枪十分厉害,我军遗尸数百,被迫撤出回龙庙。
当日午前,我装甲战车到位。牟田口再次指挥进攻。三十七辆战车,被敌军地雷、迫击炮、炸药包,炸毁十二辆;另有五辆未能参战,原因是中国百姓锯断了一座公路桥。
战至今日,十日,我军才再次攻占回龙庙地区和铁路桥。而虎视眈眈的金营官兵,距我军阵地仅400米!
据统计,本联队伤亡巳达1200余人。这卢沟桥,居然如此难打!
……
想到这里,古贺中佐重重地叩了叩牙齿。在朝鲜在东北,他身经二十余战,大都是势如破竹。而卢沟桥,却像一块啃不动的铁!
“这样的,不好。”他暗自提醒自已。作为大日本帝国的军人,不应有丝毫畏难的情绪。
到辎重队驻地了。他与森本巡察一番,见没有什么问题,便又策马来到附近的通信小队。通信小队长告诉他,牟田口大佐请他去个电话。
他拿起话筒,要通了联队指挥部。
牟田口大佐洪亮的声音过来了:“噢,古贺,你可以去一去医护中队,筠子想见你。”
“这……好。”古贺说。他今下午原定巡察辎重队、通信队和工兵队后,即赶回联队指挥部开会。
“你,安慰安慰筠子。”牟田口又说,“军事会议延后半小时,十八时十五分,正式开始。”
“是。”古贺放下话筒,心里很感谢牟田口。
巡察完工兵中队,古贺只带一名卫兵,快马直驰医护中队。
刚为一个伤兵做完缝合手术的筠子,一见古贺赶到,不由喜不自禁。她上上下下看了好一会未婚夫,说:“古贺,你一点也没受伤?”
古贺点点头,说:“炮弹多次在我身边爆炸,最近的只有六七米。但有你筠子保佑我,我一次又一次,化险为夷。”
筠子脱下沾满鲜血的白大褂,把古贺请进她居住的一个小房间。医护中队驻在离卢沟桥三公里的石坞村里,村民早巳避走。
她关上门,倒热水,绞毛巾,让古贺拭去汗水和灰尘。随后,她坐到中国式的木床上。
古贺擦拭完毕,也坐到床上。
他把她拥到怀里。
她的身子在抖,呼吸急促。良久,才轻声地说:“古贺君,我怕。这么多伤员,血肉模糊……好多来不及抢救,死了。有一个叫成吉的,才十七岁,一直在叫妈,也死了……”
“你是军医,”古贺觉得应该鼓励她,“在为圣战服务。军人的伤、死,是正常的必然的。你不应该害怕,啊?”
“我是怕,怕伤员惨叫,怕战争,怕见不到你……”筠子双眼盈泪,“我总是为你担心,为你祈祷……”
古贺很感动,紧紧地搂住了筠子。处女的青春气息和柔软的肉体,促使他解开了她的衣扣。
她一点也不反抗,只是羞涩。
忽然,他住了手。“我不能,不能……”他把头在她裸露的胸前埋了一会,就站起身,说:“筠子,我走了,今夜还有一场血战。”
筠子慢慢地扣着衣扣,问:“卢沟桥,还要打几天?”
“快了。”古贺说。突然,他想起了那个方什么照和那管紫笛,就又说:“中国军队中国政府中华民族的本质,是脆弱的。卢沟桥29军的强硬抵抗,只是这个民族的虚荣心的需要。”
“您和我,”筠子又问,声音很轻,有一丝酸楚:“还能去白桦湖吗?”
“一定能去!”古贺整了整军容,拉开房门。
远处,传来了孤单的炮声和零星的枪声。
六.坠落河中
宛平城东北方向的回龙庙地区,几股浓烟在舔着压得低低的云。玉米地、高梁地和四片瓜菜地,被反复冲杀的军队践踏得狼籍不堪。残火没有熄灭;弹坑里,横着三具尸体;细小的流水,掺着血;风声之中,隐约响着痛苦的呻吟。
方陵照蹲在高梁地边临时开挖的一条战壕里,一口一口地啃烙饼。烙饼是一位大嫂和她九岁儿子摸黑送到前线的。他记得那男孩将一碗水端给他时,大眼睛里充满了崇敬。
“叔叔,您吃饱喝足了,狠狠地打呀!”男孩这么说。
当时,他连连点头,心底里,一阵阵地热。
可他对不住这男孩,对不住送烙饼的大嫂,对不住卢沟桥和北平城的父老乡亲。和弟兄们相比,他低了一等,不,三等。
他还是怕,心虚气短,两眼还是发蓝。小鬼子一打炮,一扫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