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知道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你说我知道多少。”通天教主冷笑。
李长庚叹气,垂首。本束得极好的银色星冠突然松散,比冠冕更为耀眼的银色长发,带着金色流光披散而下。遥遥看去,碧游宫中光华冲天而起。
“哈,哈哈哈!”见此情景通天大笑,“连长庚星也被人间改朝换代之气数所影响,这盘棋,愈发有趣了。”
李长庚慢条斯理重新束缚长发,光华均被那看似无奇的银色冠冕所遮掩,也失笑:“让道兄见笑了。就说这天数,就点这不好,平白无故也会影响本道君。”
“启明星现,是吉兆,足以与日月争辉。”通天打趣。
“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得此景,适逢乱世。何吉之有。”李长庚淡淡叹息。“只是这次并非人间之改朝换代,通天道兄心如明镜,自是不用本道再多提醒。”
“那是自然。”通天教主抬袖,青玉茶盏稳稳放在李长庚面前,“远道而来,别让我师徒之间的那点破事扰了喝酒的兴致。请。”
李长庚莞尔。接过,一饮而尽。惊讶:“前日刚去了东华帝君处蹭酒,没想到碧游宫这佳酿,比那蓬莱紫府更胜三分呐!”
“那是!”面带得色。谁不知碧游宫内奇珍异宝无数,饮食用度均为三界绝艳,而截教教主所行所止均浩浩荡荡无神人可比。
就在这时,身着金线袍的一位仙子面带怒色而来,但见到通天还是压抑情绪恭敬行礼:“见过教主,见过太白金星。”
“何事。”通天教主敛袖,并未责怪。
“启禀教主。”压抑怒气,娓娓道来,“弟子金灵,有一事相禀。人言昆仑门下欺灭吾教,俱是耳听为虚,一气仙余元有何罪过,竟用被阐教惧留孙用捆仙绳绑住铁柜锁了沉于北海!幸不绝生,借水遁逃至于紫芝崖。望老师大发慈悲,救弟子等体面。”
通天教主拧眉:“如今在哪?”
“在紫芝崖。”
“将余元带来。”声音不怒自威。只有李长庚知道,这个通天道兄,只怕已经气到不行,只因为他还在侧,枉自压抑着。
不一会就见余元被抬至宫前,依旧被捆仙绳捆得不能动弹。碧游宫多少截教门人,看见余元如此狼狈,无不动气。
只见金钟声响,玉磐齐鸣,掌教师尊来也。
通天到了宫前,众弟子齐言:“阐教门人,欺我截教太甚!”
抬眼瞥了眼一旁的李长庚,见其并未讥诮,怒意稍减。挥袖解开了捆仙绳,命:“余元跟吾进宫。”
刚进室内,抬手把色成五彩琉璃环状穿心锁甩余元:“你去把惧留孙拿来见我,不许伤他。”
余元一个踉跄,接住:“弟子知道。”
“通天道友似犯嗔戒。”李长庚笑道。
“我截教岂容人欺侮。此等封神之战,早已非告诫门人便可消此劫难。人若犯我,退让三分,人仍犯我。灭他满门!”傲然甩袖。
“好凶。”李长庚以手抚额,笑。
作者有话要说: 通天:人若犯我,退让三分。
李长庚:…………接下来呢?
通天:人再犯我,灭他满门。
李长庚:就知道……
☆、封神之劫,仙道化飞灰
余元死了。
死于陆压道君的斩仙飞刀。
通天神色如常,拈棋微笑。
李长庚心有所感,惊道:“万仙阵!”
豁然起身,广袖飞扬:“通天!万仙阵主阵一启,不死不休,必无侥幸回头之路!”
“怎的,得知帝俊谋杀盘古左眼,吸取力量生下十个非仙非妖的任性金乌,那时长庚星都未惊讶。”好整以暇,通天教主偏头注视。
李长庚俯身逼近,手撑棋案,拨乱了那一世纵横,激荡的力量生生震裂了几枚玉石棋子:“通天,你可知。可知会万劫不复。”
斜倚软榻,通天教主闭目叹息:“长庚,通天此身,可全托付给你了。”
棋盘连同茶案顷刻间化为飞灰,失控的力量被理智控制险险避过了通天。甩袖,斜卷住的烟尘消于无形。纵使天崩地裂,日坠星斜,都未使长庚星如此心神摇曳。却听那通天教主继续说。
“可否再拿一盘棋子来。如今,我可是半分力量也没有呢。”
那促狭的笑,瞬间点燃了看透万古的长庚星:“那你还有心思下棋!以元神之力独撑万仙阵,通天!”叹息,瞬息平复:“都道你狂傲自负,我却知你最是思虑周全。为何,轻易就迈入陷阱。除非……”
“自是思虑周全,不然,与日月同辉的长庚星也不会在此为本教主做护法了。这等荣耀,非是通天处心积虑,如何求得,嗯?”通天教主云淡风轻,简直让人恨不得把棋子全丢他脸上。
拈棋复盘,纵横十九道,一步一劫难。
李长庚被通天刺激得没了脾气,事已至此,多说枉然,徒影响通天心境。转而笑自己,影响?哼。通天这等性子,谁能影响他分毫?!
“真看不懂你们师徒。鸿钧老祖处心积虑,就为了挑拨自己徒弟自相残杀么,这等师门,着实有意思。”李长庚金眸中光辉流转,瞪通天,“而你这等徒弟,平日里可把他气得够呛。此时怎么偏偏如他愿了?”
“哼。早看元始不顺眼了。谁让师尊最喜欢他!”不爽拈棋,重重落下。
“哈?哈哈!我知道,这是真话。哈哈!”李长庚抑制不住失笑的冲动。
“真话,总是没人信的不是么。这话,我也就和长庚你说说而已。”
“通天,万仙阵已启,入阵者;生,则封神。死,则万劫不复。通天,你可想好了。”李长庚敲着棋盘,“那阐教小辈的生死自不是通天你所思虑,但如此一来,当真要和阐教不死不休了。太上那个老狐狸,散尽门人,玄都宫名存实亡,避得就是今天。元始被蒙在鼓里,聪明如你,怎会不知者封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西方有个准提,说话气死人。总是说,‘不可说,不可说’,道兄如此质问通天,通天情何以堪,都想学他了。”
见通天难得为难苦笑,李长庚换了个话题:“先有鸿钧后有天,陆压道君还在前。这号称生于太元之前的某人怎么也来横插一脚,还嫌不够乱么。”
“玉虚宫盛会昆仑镜失窃,谁有本事入昆仑盗宝?”通天教主一脸玩味,“拿人的手软。哼。”
“传言昆仑镜能视世间万物,更甚有穿越时空之力,难不成这就是道兄‘不可说’的原因?”李长庚也好整以暇。
“早晚把那破镜子扔进万劫不复之地,让那陆压道君哭去!”通天重重敲棋子。刚想说什么,胸口一闷。棋盘上染上殷红。
“通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拭去嘴角血迹,抬眼对上李长庚惊慌抖动的金色瞳孔,深深而望,“万仙阵,破了。”
乍然惊醒。李长庚也怒及反笑。“通天!与人不死不休,却偏偏只摇摇控制元神之力。本该全力以赴,却与本道论棋谈笑。道你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没想到,是你自寻死路!封神榜上,俱是你截教弟子,是也不是!”
“可让一众妖孽得天庭美差,入封神册……我通天从不做亏本生意。呵。”
“魂魄封神,记忆不存。你通天教主,与散尽门徒的太上老君无异。你是当真在乎你那个糊涂师兄,连他门人的生死也思量其中!”
“是呢,若是死于万仙阵中,那些阐教小辈,可要不存三界了呢。”仿若刚想到这点,通天偏头,笑了。双目中凝聚的神彩却渐渐涣散。
李长庚惊慌抓住通天那冰凉的手掌,将真气缓缓输入。通天闭目调息,感知那醇厚温暖的气息,片刻后恢复神采奕奕:“师尊还没被我气死,我怎么会有事呢。长庚,陪我一起去见见师尊,如何?”
“好。”李长庚说。
通天教主大笑而出,红衣飞扬。
潼关,万仙阵下的潼关。
封神之战,本为人间改朝换代。古仙借势推澜,人、妖、仙共拟封神榜,成就天庭诸神之位。可如今,万仙阵下,血雾横飞。洪荒诸仙,谁人没有非凡神通。可一入万仙阵,皆灰飞烟灭。此时众仙万般不愿上的封神榜却成了唯一生路,魂魄封神记忆不存,好歹强过,三界不存。
即使阵破,早已战得失去意识的众仙依旧没有停止。不分敌我,法宝齐飞。通天教主一身红衣,斜睥众仙,仿若置身事外。
就见正南上祥云万道,瑞气千条,异香袭袭,见一道者,手执竹杖而来。
高卧九重云,蒲团了道真。天地玄黄外,吾当掌教尊。盘古生太极,两仪四象循。一道传三友,二教阐截分。玄门都领秀,一气化鸿钧。
这在天地混沌之时便与盘古大神论道的鸿钧老祖一出面,吓坏了无数仙人。知道神仙可以长生不老,但鸿钧那宛若少年的容颜,让人提不起丝毫恭敬之心。只能谨言慎行,免得冲撞了他。
只见那披大红白鹤绛绡衣,执剑傲然而笑的通天教主冷冷而祝,俯身:
“弟子愿师尊圣寿无疆。不知师尊驾临,未曾远接,望乞恕罪!”
“为何设此阵,屠戮生灵!”鸿钧的声音微微黯哑,语带薄怒。
这不就是如师尊的愿么。扯嘴角冷笑:“启禀师尊:二位师兄欺灭吾教,纵门人毁骂弟子,又杀戮弟子门下,全不念同堂手足,一味欺凌,分明是欺老师一般。望师尊公允。”
“二位师兄欺凌于你?你这倒是欺心,分明是自作孽。”鸿钧老祖拧眉冷笑。
……李长庚见这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师徒,偏偏还要在众仙面前做样子,不禁好笑。
通天低头不语,红袍随风而动,落日余晖映在其上,分外扎眼,嘴角仍是那讥诮轻蔑的笑,不理会众仙指指点点。就见那元始与太上一并出来,口道恭迎师尊。却见那鸿钧老祖遣散四海散仙后,一言未问就让他们跪下。
于是潼关之下,数万凡人神仙之前,三位地位尊崇的教主默然过来齐至鸿钧老祖面前双膝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