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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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虫儿-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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澡的、修脚的,还有那些投怀送抱的妓女婊子属于一类,人下人,下三滥,勉勉强强算个两条腿喘气的罢了!又要说这戏子平林了,不说安分守己,竟也想闹妖闹鬼跳龙门,这不他妈反了天了?多亏咱皇上圣明,律法严明,及时纠正,否则,这世道乾坤岂不乱成了一锅粥?兰儿,你这两个哥哥虽身为秀才生员,也只能算个中九流,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老了,没别的盼头啦,就巴望着他们拼上把子力气再上一层楼,中他个举人、进士,混他个一官半职,不求粮满仓、银满库,只求光于前、裕于后,这就对得起祖宗先人了!”
  对于朱绍文来说,这些说教他不知已领受了多少遍,往日里听着虽觉有些迂腐,倒也能体会出其中“望子成龙”的拳拳之心,但今天,他却感到十分刺耳,父亲左一个戏子、右一个戏子不绝于口,竟把他们说成了猪狗不如,甚至与做皮肉生意的妓女联系在一起,令他忍无可忍。想到那天晚上,要不是叶儿姑娘多了一句嘴,他爹李宝成头脑反映快,集合了一伙儿唱戏的朋友适时赶到,自己这一条命也早就交代了。他听说,厮打时有好几个艺人都受了伤,尤其一个叫孙丑子的还被砸了脚,估摸着三两个月也难以登台,一家人的嚼谷儿又上哪里去奔?这会儿,豪侠仗义的朋友竟被父亲视如敝履,唾弃到了如此地步,叫他怎么能无动于衷置若罔闻?他一时冲动,开言道:“这话也得看怎么说,人的身份虽分三六九等,但道德品性却因人而异。秦桧、严嵩,皆高居相位,生前坏事做尽,死后遗臭万年,世人提起全都恨不能将他们打入十八层地狱,令尔永世不得翻身。东方朔、淳于髡概属俳优,然其大智大聪却被史家如椽之笔广为传颂。书是好东西,可一旦读到狗肚子里,再香的翰墨也会变得比屎还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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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虫儿第三章(5)
“照你这么说,朝廷就用不着科举取士了,看谁能说会道就给他个官儿做不就得了!”朱大官愤愤地嘲道。
  朱绍文索性一吐为快,“我这次回绍兴奔丧,路过吴江,听到当地的人们在传唱一首徐灵胎所作的道情,说的就是当今读书人科举之事,至今我还能背得上来,曲词通俗上口,针砭时弊,入木三分。你们想不想听我唱一唱?其词曰:
  读书人,最不济,烂诗文,腥如泥。国家本为求才计,谁知道变做了欺人技。三句承题,两句破题,摆尾摇头,便道是圣门高第。可知道三通四史,是何等文章?汉唐祖宗,是哪一朝皇帝?案头放高头讲章,店里买新科利器,读得来肩高背低,口角唏嘘,甘蔗渣儿,嚼了又嚼,有何意趣?辜负光阴,白日昏迷。就教他骗得高官,也是百姓朝廷的晦气。
  朝相,你说,这算不算一篇绝妙文章?是不是写得切中时弊?我反正是这么认为。”
  坐在一旁的颜朝相显得十分尴尬,一张脸直红到了脖子。朱大官气得面色铁青,早已怒不可遏,“纯粹是屁话!绍文,我今儿没工夫听你云苫雾罩、东拉西扯,我只问你一句,三年之后,你到底考还是不考?”
  “爸,”朱绍文实在难以回答,“您干吗非要如此逼我呢?就不能让我做一些我自己喜欢做的事?”
  “你想做什么?”朱大官强压着心头的怒火问道。
  “我想和他们在一起。那天晚上您也看到了,为了救我,他们不顾死活,与恶徒舍命相拼,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这样的人难道不值得亲近,不值得交往,不值得生死相依?”
  “你是说那帮戏子?”
  “他们是以唱戏谋生的艺人,他们也是堂堂正正的人!”
  “这么说,你是要去……”朱大官实在不敢再往下想去。
  “是,我要去唱戏!按您的说法,去做一个戏子。”朱绍文自己都不知道“戏子”一词是怎么一下子从嘴里冒出来的,他已全然没有了任何负担、忐忑和恐惧,这是他思谋了多日的结果,他拿定了主意,如此,按照朝廷现有的规制,自己将永远不得再入考场,也就彻底断绝了父亲的念想。
  “戏子”二字犹如晴空中的一声霹雳,骤然炸响在朱大官的耳边,震得他的耳鼓如枪扎刀挑一般疼痛。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向言听计从、孝顺有加的儿子,今日竟如此决绝,如此无情。
  “滚!你给我滚出去!”朱大官大吼一声,一杆旱烟袋抽打在桌沿上断成了两截,随后,双手掀翻了八仙桌,桌面上的茶壶茶碗纷纷落到砖地上,发出了一片参差破碎的脆响。“我朱家没有你这个儿子,从今往后,别再让我看见你!”
  颜朝相怎么也没想到,此刻,同样有一个惊人的消息也在等着他。下晌,当他回到姚家井时才知道,那个早起在自家院子里见过的定过娃娃亲的小女婿张景瑞,独自离家出走了!
  事情是这样的。几天前,书房的老师外出去参加朋友的婚礼,临走时吩咐一个年龄最大的孩子帮忙照看,说是吃罢酒席过了晌午就赶回来。这个大学长家里是开宝局的,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什么人学什么,故此他身上也总带着骰子,得空便引诱同学聚赌耍钱。好不容易今日先生不在,机会难得,他便强拉了几个同窗拼了课桌摆下了战场。张景瑞是个老实孩子,从没有干过这事,再三推辞,可架不住大学长山说海说一通鼓动,遂活动了心眼儿。他摸了摸身上没带现钱,大学长答应能够欠账,可以以后有了再还。怪只怪张景瑞手背,掷过来掷过去输多赢少,到最后算算总共欠下了大学长近二百文的账。到这一刻,大学长却变了脸,逼着他第二天就得还钱,并要挟说,如果还不上,就去他家找他爸爸张祥泰当面索要。张景瑞闻听此言自然害了怕,明白这件事若是让父亲知道了无疑将大祸临头,左思右想便动了歪心眼儿,遂趁家里人不注意偷拿了二两银票第二天还了赌账。不承想,当天夜晚东窗事发,张祥泰对着老伴儿一怒之下发了狠话,说是明天早起非要将瑞子堵在被窝里,打折他一条腿让他在炕上躺半年!偏巧这话就让出来解手的张景瑞在窗外听见了,一个小孩子哪能理解大人在气头上的心情,免不了一宿战战兢兢,熬到天不亮便爬起来,到颜家与自己的相好颜钰见了一面儿,因为碰上颜朝相未及详说,随后,出了大门直奔村外,跑得没有了踪影。
  “钰儿,瑞子既对你说了此事,你为什么不拦着他点儿,嗯?就让他这么跑啦?”颜朝相诘问女儿道,至此,他方明白了张家小子一大清早来到自家的缘由。
  “瞧您说的,我哪儿知道他要跑呀?再者说,”颜钰脸一红,“我……我凭什么要拦他?”
  “你说凭什么?就凭你是……嗐,这还用我说嘛。他这一走,谁知道去了哪儿,谁又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爱去哪儿去哪儿,爱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反正,反正我等着他。”
  “丫头,这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怎么啦?”
  听了这一句,颜朝相才真正慌了,“哎哟喂,瞧这事儿闹的!他要真不回来,该怎么办才好哟……”他颓丧地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台阶上。
  

欢喜虫儿第四章(1)
官道上,十几挂空马车排作一溜撒欢儿地跑着,车老板清脆的鞭声、马脖子下哗哗愣愣的铃铛声,都在显示着主人喜悦的心情。阿彦涛坐在打头的一辆车上,兴致勃勃冲着赶车的李牵着大声地说着笑话,一个不大不小的钱匣子死死地搂在怀里。他们这是刚刚卖粮回来,今年风调雨顺,下种前底肥又上得足实,加上精耕细作,自然天祚酬勤,获得了空前的一场丰收。阿彦涛早就盘算好了,要用这次赚下的钱再买上几十垧良田,多安置一些投靠来的灾民,如此,自己的农场也就大致具有了规模。另外,他想利用种麦子之前的空当,尽快把筹划了许久的票房操办起来。惇亲王五爷奕誴春上就开始撺掇此事,时不时便派人过来催促,自己因一直忙于农耕,不知不觉便耽搁了下来。显然,现下已没有理由再拖延。
  红日渐渐西移,阿彦涛示意李牵着将车停下,命众人回郎家园安顿,自己解下一匹拉套的骒马骑上,一径奔了城南潘家胡同老宅。
  允歌见哥哥风尘仆仆进了院子,忙招呼满月打水,自己则拿了一把布掸子上上下下为他一阵抽打,“哥,瞧你这高兴劲儿,一准知道咱的粮食卖了个好价钱。事儿办完了,你也该踏踏实实消停两天了,这阵子,眼瞅着人就瘦了一圈儿,你那脸上都塌了坑儿了,累坏了身子可是自己的。”
  “消停?哪儿有那好事?眼下就说这票房吧,五爷接长补短派人询问,可至今竟连个堂号还没有呢。”
  说起票房,一般人只了解这是一种从事业余演出的组织,多不知它的根源。究其实,票房本是乾隆年间的产物。那一年,大将军阿桂奉旨南下兵伐大小金川,得胜之后,属下的旗兵闲来无事,遂套用一些民间俗曲儿填了词演唱取乐、消磨时光,领头的人叫宝小岔,芸芸唱者之中数他成就最高,日久,人们也就将这种玩艺儿称作了“岔曲”。班师回朝之后,八旗子弟们听着这东西曲调优美,曲词也通俗上口,一时争相仿学,于是很快便流行开来,适逢亲朋密友家中有寿诞一类喜庆事,即聚在一处演唱助兴。时隔不久,有一位都察院的御史在皇上面前递了折子,声称目下多有军中之人出入民宅,演唱一些不堪入耳的淫词滥调,俗不可耐,大失体统,“伏乞朝廷诏部查禁”。乾隆皇帝看了奏折之后,即刻传旨,令寻找几个惯唱的当庭演示。听罢了数曲,乾隆非但没有怪罪,反而龙颜大悦倍加赞赏,认为这种形式不错,颂扬了“八旗一统,国泰民安”,遂命掌仪司督造了打击乐器八角鼓以为奖掖。为了进一步鼓励八旗子弟排演,还特意制作颁发了一种称为“龙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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