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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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虫儿-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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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未及接茬,已被人群外挤进来的阿彦涛搀扶了手臂,“我的五爷哟,方才您老人家还在我棚子里坐着,一错眼珠的工夫,怎么就跑这儿来了?”随着把脸转向了朱少文,“师哥,你见过五爷的,怎么就……”
  朱少文这才想起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极富了传奇色彩的大名鼎鼎的惇亲王奕誴,忙叫过桂贞一起重新见了礼。
  “刚我还说呢,”奕誴用扇子敲敲阿彦涛的肩膀,笑道:“你这位师兄可真是一张好嘴,谁要是犯恶招惹上他,就别想消停。”
  朱少文小心地回道:“五爷,扬州八怪之一郑板桥不是有这么一句诗嘛,‘搔痒不着赞何益,入木三分骂亦精’,我不过是宗前人之旨而已。”
  阿彦涛向五爷介绍道:“我师哥不光仗着嘴上的功夫,手上的功夫也堪称一绝,能撒一笔见彩的好字,尤其是吟诗作对,脑筋极快。”
  “那好,趁着本王今日无事,我倒要领教一番呢。老阿,你放心,我绝没有难为你师哥的意思,当今世上缺的就是他这样的嘴,好人喜,恶人怕,正如前人评论笑话大王侯白所言,‘其词虽俚,然多颖脱,含讥讽,所致皆畏其口。’”奕誴回身冲围观的人们发了话:“都散了吧,今天这场就作到这儿了,上别处寻开心去吧。”
  朱少文只得收拾了摊子,叫桂贞提了白沙口袋,与阿彦涛一起陪着奕誴朝北走下来。不远处,一道小河由西向东潺潺流过,河水映着落日发出一坨坨鳞片似的金光。岸边生长着参差错落的槐树、柳树,婆娑的叶影铺满了黄土地,随着吹过的风不停地摇晃。
  王府的下人牵着两匹快马走在最前面。奕誴手指桂贞向朱少文问道:“这就是令高足贫有本吗?”
  朱少文回答:“不是,他……他的艺名叫富有根。”
  “妙!一贫一富,有本有根,经琢磨,有意思……”奕誴哗啦一声打开湘妃扇,扇着肚腹问道:“叫有本的那个去哪儿了?”
  

欢喜虫儿第三十六章(3)
“他……已经不在了。”
  “死了?”
  “是。”
  奕誴已然听出他的难言之隐,遂不再问,令从人把马拴在附近的树干上,找个伐过的树墩坐下来。“老朱,老阿夸你对子对得好,我打算见识见识。你们把自己这种玩艺儿叫作相声,能用一副对子说说为什么吗?”
  朱少文不假思索地答道:“相貌滑稽讥古今酒色财气,声音洪亮讽人间真假虚实。”
  “不错,好,还是个藏头对儿!”奕誴赞了一句,“这许是你早就思谋好了的,现情现景行吗?”
  “我试试,请五爷出题。”朱少文谨慎言道。
  “这么着吧,”奕誴用扇子头指了指槐树下拴的马,又指了指身后河里的游鱼,“今日就以这马和鱼为题。提前说好了,随随便便对两句不行,你得想办法让这两样活物爬到树上来!”
  阿彦涛急了,“五爷,您这可有点儿太……太那个什么点儿了,谁能让……”
  话出半截,被朱少文一个手势止住了,却见他左右看看,略略思索片刻,随后解开身边的布口袋,食、拇二指捏起一撮白沙,塌下腰,一会工夫便在空地上撒下了两行工整的楷体大字:
  柳影横河鱼上树,
  槐荫落地马蹬枝。
  “好一个鱼上树、马蹬枝,亏你怎么想出来的!”奕誴俯看着地上的对联,赞不绝口,“我说老朱,你还真有两把刷子!我自己个儿都觉得这题目出得过于刁钻,没想到你……照你这才学,考个举人、进士也都富余……”
  “五爷您过奖了……”朱少文拍拍手上的土,侍立一旁。
  陡然,一阵凉风擦着地皮掠过,卷起一片烟尘,接着,珠子大小的雨点儿便落下来。桂贞人小眼尖,发现前方十丈开外有三间瓦房坐落,虽摸不清是何方处所,料到有王爷在此,避避雨也无妨,于是搀扶了奕誴,一步三趋行了过去。
  再想不到,惠郡王奕详一身官衣从瓦房里迎出来,一迭声道着歉:“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我这俩眼珠子纯粹是白长,愣没瞧出是五哥您来!要知道您今儿到我这儿来,不说高接远迎,至少一碗香茶早就给您泡上了……”一面说,一面吩咐手下赶紧沏水、递手巾把儿。
  奕誴一面用手巾擦抹着脸上的雨水,一面朝屋内打量,“详子,你怎么在这儿?这地方是——”
  奕详道:“您竟不知道?打世祖那会儿,步军统领衙门就在这里修建了一所官厅,为的是皇上到天坛、先农坛祭天祭神的时候警戒起来方便。我轻易也不过来,没想到,一来就遇上了您,您说,咱哥儿俩是不是有缘?”
  “别净顾着张罗我,没见我还带着朋友呢吗?”奕誴不满地瞥了瞥奕详,“更何况还有你大舅哥。”
  “您拿他们当朋友?这我可不敢苟同。”奕详轻蔑地撇撇嘴,“这都什么主儿?除了会耍几句贫嘴,还有什么能耐?”
  “你这么看?那好。”奕誴站到门口,指指风狂雨骤的屋外,“你和他们比试比试,看看究竟谁有灵气谁有才学,这会儿就以这风雨为题即兴做一副对子,详子,你先来。”
  奕详哑了,“这……”
  “既这样,”奕誴把脸扭向了朱少文,“要不,老朱,你来。”
  “五爷,您是想要雅点儿的还是想要俗点儿的?相声的讲究是雅俗并陈、浓淡相间。”
  “雅的听腻了,要俗的,要大俗!”
  “成,我有了。”朱少文站到奕誴身边,一指噗噗作响的窗户,“上联是:风吹棂纸窗放屁。”接着,又一指檐下垂落的雨帘,“下联是:雨打房檐瓦溺尿。”
  “哈哈哈……”奕誴呛得一口水喷到了地上,“我服了,我服了,真可谓俗到家了!要知道,无大雅之才,是难以做到大俗的。”
  奕详恨得不行,虽说惇亲王并没说他什么,可当着众人的面如此褒扬一个艺人,明摆着就是在贬低自己。他暗暗磨着牙,心中骂道:让你们这帮贫骨头暂且再乐呵几天,过后看爷如何收拾你们!方才六五子曾到这儿向他报告,说朱少文师徒二人在场子里说了一段《打人来了》,直接嘲骂了他奕详,虽然没指名道姓,可那二品职衔、麒麟补子又能说的谁?那名叫“一厢情愿”的不正是谐了“奕详”二字的音?他还记得当时只气得脸色煞白,叫了一句:“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他这张嘴割下来,晒干了,用阴阳瓦焙了,轧成面儿,专门留着给人上痔疮!”
  此前,他耳闻江苏巡抚丁日昌给朝廷上了个折子,提出要查禁市面上刊行的淫词小说,总共统计了一百多种,太后已有意允之。于是想到,这可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趁着“戒恶戒淫”的势头,正可将一帮相声崽子悉数收入樊笼。由此,他也拟了折子,为相声艺人罗列了十大罪状,并在头午递到了上书房,只等太后恩准,在这天桥官厅布下一哨人马,一声令下,便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朱少文一伙一网打尽。
  等着瞧吧小子们!他不无得意地暗暗瞥了瞥朱少文和阿彦涛,让尔等在太岁头上动土!
  此一刻,却听五爷奕誴说道:“详子,你是北京地面上的父母官,得知道爱护你的子民,他们吃这碗开口饭实属不容易,口干舌燥一天也挣不了仨瓜俩枣儿,仅够一家人填饱肚子。所以说,凡事你得宽容着点儿,包涵着点儿。他们之中哪一个也不是庸才,不是因着世事变故,谁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我的话你明白吗?”
  

欢喜虫儿第三十六章(4)
“五哥,您的话我记住了。”奕详打着马虎眼,心里却在暗暗拨拉着自己的算盘。
  这当口,阿彦涛一眼看到门外不远处有个人正探头探脑朝屋里张望,极像是麻福来手底下的小混混儿“一包脓”,遂起了警惕之心,借方便之由从后门溜了出去。
  他捋着树行一点点向“一包脓”靠过去,凭着一棵粗壮的树干隐藏了身体。不大一会儿,果然见奕详踮着碎步走过来,那混混儿兴冲冲说出一句话,令阿彦涛如同木桩一般钉在了原地。
  “王爷,给您道喜了!那个叫允歌的小娘儿们,让我们哥儿几个捂着了!”
  阿彦涛夜晚造访,实实让枝儿吃了一惊,她知道,没有天大的事情阿二爷是不会亲自到郡王府来见自己的,准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麻烦。一惊之后便是一喜,自从嫁人以来,自己还从未和他这样面对面单独相处过,今日终于有了一诉衷肠的机会。
  “阿二爷,有话待会儿再说,先陪我喝杯酒成吗?”她指了指桌上罗列的饭菜,“我刚要吃,还没动筷子,您就来了。”
  “别,你得先听我把话说完。”阿彦涛站着没动,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我妹妹允歌让奕详抓了,是他勾结的一帮混混儿干的,现正被秘密关押在提督衙门的大牢里!”
  “啊?竟会有这事?”枝儿一下惊呆了,“这王八蛋究竟想干什么?”
  “我偷听到了奕详和小混混儿的谈话,估摸你顶名嫁人的事已经被他发现了,此举显然是为了报一箭之仇。而且,听他的话头,最后他要把允歌卖到窑子里!”
  “这个挨千刀的!”枝儿气得满脸通红,斥道:“不就仗着和皇上沾那么点儿亲吗,不就仗着做个破提督统领吗,他还为所欲为了不成!”
  “再就是,最近,他好像给朝廷上了一份折子,我只听他说了一句,‘等奏折一批,让这帮臭说相声的再美!’只怕是……还有,步军统领衙门设在天桥的官厅往常只有三五个人当值,可今天晚上竟然驻扎了几十号人马,临到这儿来之前,我特意去探了探。你琢磨,这会不会与那奏折有关联?”
  “没错,这折子八成就是冲你们来的。没谁比我更了解奕详的人性了,可以说阴毒损坏占了个全。这一二年尤其长了出息,遇事能憋着了,我可不是说他心宽,他是憋着和人算总账!”
  “枝儿,求你管管这事儿,今儿上你这儿来就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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