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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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虫儿-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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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设若班子里添了新戏码,班主必定喜欢,自己自然也有了另一番身价。他打听好了,沈师傅每日下午在天桥“王八茶馆”作场,恰好是吃罢午饭就开书的“早儿”,什么正事都不耽误,遂一日不落地赶往天桥听书。沈春和也是古道热肠,在了解了朱少文的心思后,竟将师传的书道儿和盘托出倾囊相赠,并帮他出了不少主意。三个月下来,连台本的《蚆蜡庙拿费德功》、《东昌府拿郝士洪》、《霸王庄拿黄龙基》、《殷家堡拿殷洪》、《淮安府拿蔡天化》、《河间府拿侯七》、《独龙营拿罗四虎》、《黑海坞拿郎如豹》八出新戏基本成稿了!他计划过了年就向班主提出,由自己主唱把它们排演出来,估摸丢不了寒碜,一准儿能成。
  果然,开春时这批戏搬演到舞台上一下便哄动了京城,行内的、行外的、新戏迷、老戏迷,众口一词称赞这一批新戏生动有趣,令人耳目一新,自此,人们将这八出新戏统称作了《八大拿》,“朱少文”三个字遂在梨园界不胫而走。这是后话。
  

欢喜虫儿第五章(4)
朱少文一路行走一路在心中责怪自己,再忙也不能忙晕了头,连一年中仅有的这几个节都丢在了脑后。二十三过小年儿自己没想起来,这一年一度的除夕大年却无论如何不能再让过去。爹不认儿子,事出有因,儿子却绝不能不认爹,今儿一定得把这个礼找补上。
  离自己家门口还有十几步远,他便听到了屋里父亲的咳嗽声,望着熟悉的院落,听着亲人熟悉的声响,他的心中感到了一阵痛楚。在出走的这一年多里,他曾硬着头皮一次次来到这里探望,却一次次被父亲无情地拒之门外,他明白自己伤透了父亲的心,但他却无法改变。有关父亲的情况,他都是从妹妹慧兰口中了解到的,知道这几个月以来,老人家的身子骨已大不如前,日间总是唉声叹气,夜里便连咳带喘,经常是整宿的睡不着觉,竟至连巡扑营的那一份差事都承应不了了。
  朱少文镇定了一下心神,隔着门窗轻声叫道:“爸,要过年了,我看您来了,您老人家还好吧?”
  门开了,照旧是慧兰走了出来,手扶着门框横着身子。他不想让妹妹为难,低声言道:“你放心好了,爸不发话,我不会进去的。我只想知道,这几天他老人家好些了吗?”
  慧兰只叹了口气,默默地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找郎中看了没有?”
  “我陪他去大栅栏同仁堂请坐堂的先生把的脉,开了几副药,吃下去也未见起色。先生说,咱爸的病乃气伤所致,不能心急,得慢慢调养。”
  “哥不孝,别学我。咱没了妈,就咱爸一个亲人了,替我好好照顾他。”朱少文眼眶里涌出了泪水,又问道:“你怎么样,还好吧?”
  朱慧兰扯了哥哥的衣袖来到一个偏僻处,没说话先红了脸,“前几天,爸找人替我张罗婆家呢,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怎么能行?虽说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你抬腿走了,谁伺候咱爸?”
  “他说他自己能行的。”
  “知道这户人家的底细吗?多大年纪,是干什么的?人品怎么样?”
  “不晓得,只听说开着一家买卖,挺有钱的。”
  “是谁出面保的媒?可靠吗?”
  “一个姓冯的,是专门给人算卦的瞎子,和爸在一起足足聊了一下午,说了生辰说八字,张嘴就是‘白马怕青牛,鸡犬不到头’,一套一套的。”
  朱少文一下子心慌起来,父子反目已然令人心酸,他不能让自己这唯一的妹妹再遭遇什么不幸。他不顾慧兰的拦阻,几步跑到窗户跟前,冲着里面大声喊道:“爸,您不见我不要紧,可您得听我说几句,您无论如何得给慧兰仔细选一个本分人家,千万不能相信算命瞎子的胡话,《麻衣神相》里边说的信不得!”
  “滚!你给我滚!我自己的女儿我负责,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少跟这儿咸吃萝卜淡操心,你还是去当你的戏子吧!”朱大官喝骂声中充满了刻薄。
  朱少文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抹了一把眼泪,兀自放下手里的东西,又从袖口里掏出一封十两银子交到妹妹手上,低了头转身走了。
  他感到自己就像一只踽踽独行的丧家犬,心中充满了孤独、无奈与惆怅。他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这一次选择了,是否过于草率、过于自专、过于唐突?走到今日这一步,难道说真的是明珠暗投、自毁前程?若非如此,父亲怎么会竟这般决绝?
  “吁”的一声,一辆骡轿骤然停在了他的身旁,惊得他中断了思考,顿住了脚步。棉轿帘掀开了,里面一个声音喊道:“绍文兄,又是一年多没见了,你这是去哪儿啊?”
  朱少文凝神看去,意外地发现阿彦涛正和他的妹妹允歌坐在车上。
  彼此许久未曾谋面,寒暄中透着亲热与关切。阿彦涛一伸手将他拽上了车辕,允歌默默无语地微笑着,主动朝里面挪了挪。
  “说,去哪儿?兴许能送上你一程呢。”
  朱少文见车子正朝着广安门方向行走,遂想起自己的盟兄颜朝相来,思忖着今日反正闲暇无事,索性借此机会登门探望一番,顺便也诉一诉自己心中的苦闷,于是回道:“去姚家井看个朋友,都好几年没到这片儿来了,觉得一下生疏了许多。”他往手上哈了口气,“大冷天的,你们哥儿俩这是——”
  允歌见他手冷,忙把自己怀里的手炉递了过去。
  阿彦涛说:“有人在广安门外给介绍了一块地,说卖主急等着钱用,价儿好商量。就在小井西边,一拉溜有百十来亩呢。看好了今天就过手成交。现下,有人提出了实业救国的口号,开工厂,造机器,我阿二不开工厂开农场
  ,同样也能救国,等我把这块地拿下,开了春,便又可以安顿几百号灾民。”
  “眼瞧着阿二爷的家业越来越大,真真可喜可贺呀!”
  “其实呢,地多了也是麻烦事儿,不好管啊,一年四季,春种夏做,秋收冬藏,劳神费心,哪一点儿疏忽大意了都不成。”
  在一旁憋了许久的允歌,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绍文兄,你加入梨园的事我听我哥说了,你的做法我能理解,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非要把名字也一起改了呢?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说起来很简单,”朱少文惭然一笑:“当初,父亲是要我继承翰墨的,用一个‘绍’字倒也使得,如今,我做了戏子,已无文可言,少了许多文墨事,也少了许多烦恼,用‘少’字岂不更为恰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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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虫儿第五章(5)
阿彦涛瞟了妹妹一眼,主动扭转了话题,“朱兄,莫非至今还是一个人过吗?”
  “一个人挺好,习惯了。”说到这儿,朱少文忽地想起那一日叶儿说过的话,转而向阿彦涛问道:“二爷你怎么样,赶莫是至今也还没有遇见意中人?”
  “婚姻大事岂能草率,你不慌我又忙什么?”阿彦涛听出对方话出有因,故而反问道:“听你这意思,难道说你想为我做一次红娘?”
  “你这话算是问着了,眼目前,还就真有一个美貌女子看上了你呢!”朱少文似是半开玩笑地说。
  “竟有这等事?哪一个美貌女子能看上我?”
  “二爷可还记得我师父家那个叫枝儿的女儿吗?”
  “就是那个和允歌长得有些相像的女孩儿?”
  “二爷你也觉得她俩长得像?”
  “像!那天在杨梅竹斜街,猛一见还就真吓了我一跳,正所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她又怎么会看上我呢?”
  “敢问阿二爷意下如何?”
  “婚姻之事非同小可,容我好好想想再回复,行不?”
  “行。”
  朱少文见前方已是姚家井村口,遂纵身跳下车辕,与阿氏兄妹挥手道别。
  进村口西行数百步,便到了颜家。院落不大,却显得十分雅致,西厢房的窗户下栽着两株腊梅,此时,粉白的花朵铮然怒放,一簇簇一丛丛挂在枝头,老远看去似积着一层冬雪。东墙根有一片细竹挺立着,叶片虽已失去了应有的青翠变得有些苍黄,却依旧透出一种特立独行的傲然生机。
  朱少文轻轻推开堂屋的门,只见一个人正背对着门口蹲伏在地上,样子怪怪的,一手提着个小布袋,一手从里面捏出一些细白的沙土,抖其腕,舒其臂,凝其神,运其气,指尖的沙土便如水一般流泻到地上,粉沙落在黑土上,竟龙行蛇走,如墨濡纸,片刻间便留下了数个笔体相连、迺劲有力的双钩大字。
  一声未吭的朱少文仔细端详着,心中不由暗暗叫绝,这一种用沙子完成的书法真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半晌,禁不住脱口赞道:“神哉,妙哉!二王重生,鲁公在世,也不过如此也!”
  “绍文!”颜朝相闻声转过头来,见自己的盟弟到来,遂紧忙站起身,谦然笑道:“谬奖,实在谬奖,嬉戏之艺,不足为道,实乃一时兴之所至,胡乱挥洒几笔取个乐而已。快请坐。”
  朱少文依旧恋恋不舍,眼盯着地面上的那一行字,歪着头转过来看过去,发现字是好字,只是互相勾连在一起,一时看不大明白。
  “看得出写的是什么吗?猜猜。”颜朝相得意地笑起来,“哈哈哈……这一种手法叫作‘沙书地谜’,应该说打唐朝那会儿就有了,流传至今已有了一千多年,舍弃纸笔,以汉白玉之粉末借地行书,说起来,不过是文人之间的一种游戏罢了。再过一两天就要过年了,你仔细看,我写的本是‘春景当思’四个字,‘景’字借了‘春’下方的‘日’,‘當’字借了‘景’下方的‘小’,‘思’字借了‘當’下方的‘田’,四字相连,如图似画,既可做画来欣赏,亦可做谜来猜度,你说有趣不?”
  “可谓妙趣横生!咱俩相识这么多年,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如果不是今日偶然撞上,怕是难以得见,哪一日闲下来,我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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