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好像一位大爷在冲着下人发脾气。
这一站停在了大栅栏东口,孙福头前领着,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走进了一家绸缎庄。掌柜的打小学的就是眼力劲儿,见了女主顾的穿着打扮自然知道来了豪门大户,一把推开了小伙计,亲自拿出新椅子垫铺设了,之后便是端茶、递手巾把,腰弯得像只虾,脸笑得如同盛开的菊花。
“孙管,您别光喝水,总得给小人引荐引荐吧……”看得出,掌柜的与孙福相熟。
“啊,这是我们世子爷新进门的掌家的福晋奶奶!”孙福的语气看似漫不经心,实际带着明显的夸耀。
“哎哟,”掌柜的忙单腿下了跪,“小人的眼简直是糊了鸟屎了,竟没……”
枝儿噗嗤笑了,偏过头端起了茶碗,她又一次体会到了做人上人的尊贵与威严。
有两个小伙计将一架木几搭到了她的面前,随后,便抱着一匹匹的时兴面料摆放在了上面。枝儿随着心思指点着,将宁绸、府绸、湖绸差开花色挑选了一些,重又坐下来喝茶。那掌柜的噼噼啪啪拨弄了一阵算盘,很快写好一张单子递到了孙福手上。
她无意中看到,掌柜的一脸诡秘将孙福悄悄拽到了一旁,隐隐约约听他说道:“孙管,贵府的新奶奶需要这玩意儿吗?本店新近用上等材料精心做下了一批,要不要我给您包上两个?放心,不跟您要钱,是送的。”一面说,一面比划了一个牛犄角的手势。
孙福小声问道:“好用吗?”
掌柜的眯着坏眼笑道:“妙不可言,一试便知。当然,这东西您试不了。”
孙福照着掌柜的后脑勺打了一巴掌,戏谑地骂道:“狗日的,我要试就先拿你老婆试。既这样,回头叫伙计一起送过去吧。我可有话在先,如果不好使,让主子骂了我,小心下次来我抽你大嘴巴!”
这一趟出游,令养尊处优的枝儿感到了疲倦,回到府里,胡乱吃了口东西便一头倒在了床上。
醒来竟是掌灯时分,一抬眼,见下午买下的各色衣料已经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条案上。自绸缎庄出来,她心里便一直存着疑惑,始终没能想明白掌柜的向孙管家推荐的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她趿拉了鞋直奔过去,撩开叠得四四方方的绸缎,果然发现有一个锦盒夹藏在里面。用手把它打开,放眼一看,不由唬了一跳,只见两个长长溜溜如同小棒槌似的物件并排摆着,取出一个手举了细细打量,竟又觉得像极了男人身上的那个东西,遂一下红了脸。加力一捏,隔着细滑的丝绸感到硬硬的有些硌手。她一时好奇,拿过剪子在上面的缝合处挑开了一道线口,遂暴露出了像蝈蝈笼子似的编织在一起的一层葛藤,透过藤条的缝隙可以看到有一些乌乌匝匝的东西充塞在其中。她用指甲抠出了一小块儿放到手心里,端详许久,最后才认出是一片碾碎的黑木耳!
至此,枝儿已无师自通,联想起绸缎庄掌柜的的言行,她终于明白了这东西的用途。
孙福听到二奶奶唤他,不敢有一丝怠慢,急急走进了她的房中,却见女主子一脸怒气,手指着锦盒斥道:“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这东西是干吗使的?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欢喜虫儿第十六章(5)
孙福脸堆笑回道:“二奶奶您千万别生气,都怪我没和您提前打个招呼。您听我说,这完全是人家掌柜的一份心意,自然也是他们在大门大户招揽生意的一种手段。据我所知,王公大僚的太太、姨太太们,有不少人都中意这玩意儿,单独一个人寂寞的时候,拿它解解闷,说白了,这小东西怎么着也比手指头顶用不是?”
枝儿的脸腾地红了,羞恼地说:“这话要让世子爷听见,看他不掰下你的脑袋!我又没跟你说我想要这东西。”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莫非说二奶奶另外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扯你娘的臊!我又不是没有男人!”
孙福嬉皮笑脸打开了锦盒,说道:“您瞧瞧,这东西做得够多地道,敢说满北京城再找不出第二份!您听好了,人家可不是见谁给谁,不够身份的甭想让他拿出来。说来说去,这左不过就是个玩意儿,您看着喜欢就留下,如果觉得没用,只当是个废物往外一扔就是……小人也是为您老人家着想。”
“我还能不明白?往后,你还是少替我操这份心。”枝儿释然地说道,“我问你,人们都管这东西叫什么?”
“它还真有个名儿,人称‘角先生’。也有管它叫‘葛先生’的。”
她不禁想起绸缎庄掌柜的所比划的那个牛犄角的手势,噗哧一声笑了。
这时候,只听外面有人喊道:“老爷回府了!”孙福借机一转身溜了出去。
枝儿慌忙把锦盒掖到了枕头底下。刚刚收拾停当,就见奕详风尘仆仆推门走进来,一身九蟒五爪的袍服,帽子上佩着起花珊瑚顶戴,皇上特赐的那一根长翎子拖在脑后,宛若锦鸡的尾巴。
她迎上去殷勤地帮他换了便服,随手又拽了毛巾,替他抹去了额头上的汗水。一系列的举动竟引得奕详诧异起来,半开玩笑地问道:“今儿是刮的什么风儿?弄得我都有些不自在了。敢莫是背着我偷了汉子,心里边觉得欠我?”
她朝他脸上啐了一口,“你当我是什么?有你一个男人我就够使了,见你出去一天辛苦,人家才……”
奕详搂了她的肩在腮上亲了一口,笑道:“逗你玩儿呢,你还就当了真。人都说官身不自由,还真是这么回事,没差事想差事,一旦有了差事还就摆脱不掉了,说真的,咱俩可有些日子没一块黏糊一回了,我还真想了。”
“得了,尽说好听的,做了官,千人敬着,万人尊着,你还想得起我来?”
“看你说的,没有你,我能有今日这一步棋?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正二品,武职的第一把交椅!相当于汉朝的执金吾,督辖两万兵马,京都九门,军民人等,统归节制,不是皇太后的亲信,谁能担此重任?除了当今皇上、两宫太后,谁又敢不尊,谁又敢不敬?”
“吹牛,有一个人就敢。”
“谁?你说!”
“我!本姑娘我!你敢说……”
“那……那是当然,”奕详一下软下来,他自然清楚自己这一份差事究竟是怎么得来的,遂逢迎道:“谁又能比得了您呢?在外边我是提督,回到家我是蹄肚,也只能算是您老人家桌子上的一盘荤菜……”
“讨厌!”枝儿打了他一巴掌,试探地问道:“今儿晚上还出去吗?你刚才不是说……”
奕详眼珠一转,“哟,对不住你,今天晚上还真得出去转转。方才有人报告说,城南似有一伙白莲教正蠢蠢欲动,可不敢大意了。一旦出了事,不就给你丢了脸?”他嘴上说的白莲教,心里想的却是蔡家胡同那新来的姐儿“白牡丹”,几个同道的朋友早已与他相约了晚间要一起去吃花酒。
“既这样,就传饭吧。”枝儿心里边痒痒的,像有一只老鼠在上下抓挠,只盼着他能早一点离去,也好偷偷试一试绸缎庄送来的那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欢喜虫儿第十七章(1)
七月流火。太阳似是不停地向着大地发射出灼热的箭簇,让人们感到了难以忍受的刺痛。
正午刚过,有一对瞽目人顶着烈日的烘烤出现在了樱桃胡同西口。走在前边的,一手拄着竹竿,一手断断续续敲击着挂在胸前的一面扁鼓;后边的那个寻声跟随,手分上下,弹拨着一把背在身上的大三弦。两个人一个高,一个矮,都生得肥头硕脑。高个的年长些,名叫明二,矮个的比之差了几岁,名叫冯三,这一对搭档除了走街串巷唱曲儿卖艺,还连带着做些替人算卦、批八字的勾当,虽说皆双目失明,但一律对“钱”看得格外透亮,只要有人给银子,无论多么缺德的话也敢说,无论多么恶劣的事也敢为。眼瞎了,再没有别的嗜好,一旦手上有了钱,便挨排到北京的大小饭馆去尝鲜、解馋。
“老三,”明二回了下头说道,“这些日子我一直琢磨,咱俩这姓都不好,总感觉说不定哪天要倒霉,倒霉就倒在这姓上。”
“二哥,你说说。”冯三停了拨弦子的手,回应道。
“你想啊,原本我双瞎二目,眼前一片漆黑,却他妈偏偏姓‘明’,我倒想明呢,可它明得了吗?”
“倒也是。可我这‘冯’字怎么了?”
“怎么啦?还用我说?你还没出世,就有人把你的两只眼给‘缝’上了,你他妈不瞎谁瞎?”
沉重的话题令他俩一时默默无语。半晌,明二叹了一口气,又扯起了新的话头:“老三,最近又上哪儿吃去了?东皇城根‘隆丰堂’听你念叨了好几回,去过了没有?”他二人素来合着蒙人,分着吃饭。
冯三生怕明二瞧不起,紧忙回答:“半月前就去过了,赶巧了,竟遇上了好几位王公大臣,听他们学了不少宫里的事,说是现任的九门提督是靠老婆才得到的这差事。你近来去哪儿吃去了?”
“前儿去白米斜街‘庆和堂’撮了一顿,那儿内务府的人多。我也听说了,说这位王世子的侧福晋攀上了西太后的高枝儿。”明二跟着显摆。
“好像是。昨天北城的金三爷把我拉到方砖厂‘德丰堂’喝了一通,你猜怎么着,这馆子原来是有身有份的士绅们扎堆的地方。”
“改天咱哥儿俩去趟烟袋斜街‘庆云楼’怎么样?一帮世家子弟常在那儿凑热闹,在那儿不仅得吃,还有戏听。”
“好是好,可架不住这一阵子手头紧,到哪儿不掏银子,人让你进去?”
“这话说得是,若不是为了增加点进项,怎么热的天,咱俩又何必顶着大太阳出来?老三,你得想明白了,要想挣大钱,咱不能老拿这说书唱曲儿当主业,还是得寻摸几样大买卖做,像上回替魏四爷办的那档子事干的就值,一转眼就是一百两雪花银,够咱俩下多少回馆子!”
“可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