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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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虫儿-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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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五子:因为你干巴,经烧。
  沈春和:你这儿买柴禾呢?行,我先说。说是:檐前一燕,檐下生炭,炭着生烟,烟腌燕眼。
  朱少文:有点儿意思。这是怎么个事儿?
  沈春和:这是说有一户人家,房檐那儿有个燕儿窝,房檐下边生了一盆炭火,炭着了一冒烟,烟往上冲腌了燕子的眼了。
  朱少文:好,下边听我的。说是:一领细席,席上有泥,溪边去洗,溪洗细席。
  六五子:听明白了。不就洗个席嘛,干吗非上西边啊,他不会上东边洗去?
  朱少文:不是东西的西,是小溪流水的溪,小河沟。
  六五子:噢。下面该我了?行,听着:二董同铺,横搭一褥,西董翻身,东董冻洞。
  沈春和: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啊!
  六五子:别忙,你听我解释呀,说的是有倆姓董的在一个床铺上睡觉,没被卧,怎么办呢?得,就横着合搭了一条褥子。半夜,西边这姓董的一翻身,把褥子全裹过去了,东边这姓董的晾着了,大冬天的就冻了肚子了。
  朱少文:哎,这不对,应该是东董冻肚,你说的可是东董冻洞。
  六五子:是啊,东董冻肚四字不同音呀,肚子是肚子,可他这肚子……他肚子上有个洞啊……
  朱少文:肚子上有洞?
  六五子:你怎么这么笨呢,肚脐眼儿呀!
  沈春和:嘿!好么,他倒真能凑合!
  爆笑中,三个人下了场。朱少文被管家领到把角处席面桌的一个空位上,望着桌上的美酒佳肴,他忍不住现出一丝苦笑,不由吟出了两句联语:“白日与达官贵人厅堂共饮,夜晚和花子乞丐庙台同眠。”他记不起这究竟是谁写下的,但确实是堂会艺人的真实写照,此情此景令他感到了一种无奈与辛酸。
  “久违了,少文兄,在下给您道辛苦了!”同桌对面的一个人向他举起了酒杯。
  朱少文正欲回应,细一打量,方看清此人竟是逼死自己妹妹慧兰的烟馆掌柜的魏老四,虽说几年未曾与之谋面,但那邪狎的相貌早就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未曾开口,心里先就骂了一句“王八蛋”,随之攥紧了双拳。“确实少见,想不到今儿在这儿碰上你了,真可谓冤家路窄。”
  “不是路窄,是朱兄你量窄了。俗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先前令妹那档子事确属魏某的过错,思来想去愧悔难当,今日在下当面给您赔礼了,还望朱兄海涵。”魏老四嘿嘿笑道。
  “说得好轻巧!一句海涵能抵一条人命吗?”朱少文面色铁青,贴在大腿一侧的拳头在不住颤抖。
  “要不这么着,”魏四仍一副嬉皮笑脸,“改日魏某备一桌酒席,请您到寒舍一叙,我再行谢罪如何?”
  

欢喜虫儿第三十章(2)
“快把你这套收起来吧,你那儿也是正经人去的地方?知道不,你那儿是毒窟!”
  “您又说错了,不是毒窟,是仙窟,是让人成仙得道的地方。不信是吗?不妨哪天去试一试,管保让您乐而忘返。”
  朱少文不想再与他攀扯下去,起身欲走,不料却被魏四牵住了手。“别忙嘛,跟你说个事儿,知道这会儿谁正在我那儿喷云吐雾、乐不思蜀吗?我可是善待了他的,看在你的面上,从没跟他多要过钱。”
  “谁?”朱少文疑惑地拧起了双眉。
  “你的盟兄,颜朝相颜大爷。你不相信?要不要跟我去亲眼瞧一瞧?这儿离石头胡同我的铺子不远……”魏老四一副心怀叵测的表情。
  朱少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使劲摇了摇脑袋,“你说谁?是——”
  “我再说一遍,您的把兄弟,天桥说相声的粉子颜。”魏四脸上所有的皱纹都带着幸灾乐祸,“您息怒,实话跟您说,决不是我引的他,而是他自己找上门的。”
  朱少文明白了,这家伙此前所有的话都是为这一句做的铺垫,目的就是为了把这足以令自己气疯的消息当面说出来。他早就对颜朝相的行止有了怀疑,天桥的买卖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平日里也总是神龙见尾不见首,偶尔撞上一面却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蔫头耷拉脑,原本今日也约了他一档单口,却迟迟未到,原来是……想至此,他怒不可遏地一步冲到了魏四的跟前,劈手抓住了他的辫子扯着便走。
  魏四半推半就嘻嘻哈哈笑着,他等的就是这个,他盼的就是能在自家的烟馆里看一场比相声还要火爆的闹剧。
  此刻,忽见徒弟六五子从大门口急匆匆跑进来。
  朱少文心头一紧,问了一句:“又怎么了?”
  “怎么都没怎么,”六五子答道:“门外头有两个人非要见您,我怎么拦都拦不住。”
  说话间,果然看到有两个汉子靠上来,先自一腿弯曲一臂落地周周全全行了礼,“朱大哥,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没出息的哥儿俩又求您来了……”原来是两庙撂地的王麻子、仓儿。
  “这是干吗?咱谁跟谁,何用一个求字,有事直说就是,少文敢不相帮。”朱少文松开了魏四,把二人搀起来。
  “有您这话,我们就踏实了。”王麻子眼泪汪汪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直说吧,现而今请堂会都要找几个说相声的,寻个哏凑个笑显得热闹,可不知为什么,愣是没人找我们,您说,谁不愿多挣几两银子呢……”
  仓儿说道:“光靠撂地实在是挣不出一家老小的吃喝,您能不能也……”
  朱少文听懂了,这二人是向他找活儿来了,遂说道:“你们清楚,我不是吃独食的人,现下请堂会的的确不少,可人家一听先前您二位……”
  王麻子急忙解释道:“先前那些个臭活我们早就不说了,一从大狱出来就改了口。当着一些个小男大女的面,说那脏的、臭的,即使人家不骂,自己个儿也觉得脸红不是?头些日子我们也琢磨了几段新活,要不,我们哥儿俩在这儿给您过一过?”
  “不用,”朱少文把他俩拦住了,“既然这样,我也不说什么了。这么着吧,哪天我去你那地上转转,活儿好就不愁买卖,如过成,再赶上有堂会邀人,我一准想着二位。”
  “成,成,我们哥儿俩可就专心候着您了。”王麻子、仓儿愁眉改作了笑脸,一迭声地道谢而去。
  朱少文扭过脸再寻魏四,哪里还有踪影?想到盟兄颜朝相,心中又冒了火,于是招呼六五子道:“跟我走,上趟石头胡同!”
  哪知,待他们来到“福寿堂”魏家烟馆,才知道颜朝相已经在这里吸罢三个烟泡,过足瘾走了……
  一早起来,叶儿就发现丈夫坐在外屋暗自叹息,她想不明白,这一阵生意多了,进项大了,不知为什么他反倒无情无绪、郁郁寡欢起来。见唱儿还在睡着,她赶紧捅开炉子,把头天熬好的小米粥搁在火上熘了,随后又煎了一个荷包蛋,连同炉盘上烤好的窝头片并一小碟咸菜,一起端到了丈夫面前。她看到八仙桌上放着一个纸袋,有几张宫黄色的信笺摆在外面。
  “哥,待会儿再看不好吗?先把早点吃了吧。”叶儿温言劝道,“窝头片一凉就不焦了。”从打结婚以后,她当着外人称他“少文”,背地里两个人在一起时便仍叫他“哥”,无忧无虑地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怎么,你哭了?”叶儿见他眼角上挂着泪痕,只是对着碗筷发愣,遂在对面坐下来。
  “没,没有……”朱少文慌忙掩饰道,顺手端起了粥碗。
  “心里有事,不痛快?”
  “哪能呢……”他嘴上这么说,可眼睛里却滚出了两颗泪珠,顺着面颊淌下来。
  “能跟我说说吗?让我帮你宽解宽解。”
  朱少文沉默片刻,深深叹了口气,声音哽咽了,“早就想告诉你,可我……谁也想不到,允歌她……”
  “允歌姐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她……她出家当了尼姑!”
  听了这句,叶儿的脸刷地白了,她再想不到竟会发生了这种变故,遂急急问道:“这是几儿的事?你快说呀?”
  “八月节那天,参加完她哥哥阿彦涛的婚礼,留下一封信,她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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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虫儿第三十章(3)
叶儿这才知道桌子上的信笺便是允歌写下的,遂伸手抓起那几张纸看去。几年间在丈夫的指教下,她已经认识了不少字,也能大致看个明白,只见信上写道:
  少文兄青鉴:
  吾与兄相识相熟至今已历七载,神交之余,念及兄之道德情操,不免深为感佩。古人云:吞舟之龙,陆处则不胜蝼蚁;镇山之虎,入笼则不及家犬。细思之,此见甚浅甚陋矣!究其实,龙永为龙,虎永为虎,无论身处何地、行至何方,其搅江海、啸山林之精神,皆不见丝毫泯灭衰减!然,芸芸人众,又有几为龙、几为虎?吾视兄不以物是,不以己悲,弃文从艺,跻身相声,执其牛耳,力撑一门,尽其在我,劳形苦神,嬉笑诙谐之内,包含大块文章,语惊四座,蜚声九城,正然显我龙虎精神!展望后代百年,此界中人,谁个能忘君名号,谁个能不以君为尊?兄之功大矣!鉴于此,妹不揣鄙陋,于闲暇之中改前人数则笑话以为相声,供兄参考使用,唯求助兄一臂之力,亦权当一念。现附目录、文稿于后。
  今呈此函,非有他因,只妹与兄自此长别矣!近闻吾与枝姐换婚事业已败露,奕详贼无时无刻不在寻吾踪迹以求一逞,为吾胞兄计,妹决意自避深山野豁,伴青灯古佛,诵金刚般若,修静养心,了此一生。见胞兄娶下贤嫂,吾心安矣;观少文与彦涛情同手足,吾心慰矣;知兄左有佳妻、右有贵子,吾心畅矣!呜呼,吾无憾矣!
  胞兄彦涛尚不知吾削发,乞缓告之。临别之际,偶得一诗,赠兄惠存:
  京城数载艺谋生,寥寥往事赠朱兄,
  写得当年郑元和,是大英雄不怕穷。
  小妹允歌再拜
  同治八年八月十五日
  信函的下面是一张文稿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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