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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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虫儿-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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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妹允歌再拜
  同治八年八月十五日
  信函的下面是一张文稿目录:
  《糊涂县官》(单口):改自冯梦龙《广笑府〈咬耳朵〉》《三近视》(单口):改自冯梦龙《广笑府〈认匾〉》
  《假行家》(单口):改自冯梦龙《广笑府〈知母贝母〉》
  《看财奴》(单口):改自冯梦龙《广笑府〈死后不赊〉》
  《蛤蟆鼓》(对口):改自侯白《启颜录〈岂是车拨伤〉》《铃铛谱》(对口):改自冯梦龙《广笑府》
  《五官争位》(群口):改自罗烨《醉翁谈录〈讥争坐位〉》
  看罢,叶儿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好么央的,她干吗非要走这条路啊……北京这么大,光有名的胡同就三千六,哪儿就不能躲躲呀……哥,你不能不管,你要去找她,怎么着也不能让允歌姐当了尼姑,无论费多大力气你也得把她找回来……”
  朱少文喑哑着嗓音说道:“找了,京西、京北,去了不少的庙宇,也没见着她的影子。”
  “允歌姐是个多好的人啊,我就想不明白,一个花骨朵似的女孩儿,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毁了自己的前程!”
  “还有件事告诉你,”朱少文再一次流下了眼泪,“昨天,张三禄张师傅故去了……慎言到天桥送的信儿。你知道的,在相声行里,他不算我师父,然而却胜过我师父,我不仅跟他学会了作艺,更重要的是跟他学会了如何做人!”
  叶儿哭道:“这几天,怎么这么多不顺心的事啊……”
  “还有呢,我真是不想跟你说……”朱少文想起了那天遭遇魏老四的事,还有孙丑子反映的丑闻,一颗心冷到了极点,“若全都告诉你,能把你气死!”
  “又怎么了?”叶儿睁大了红红的眼睛。
  “朝相,我那位盟兄,万万想不到,他……他抽上大烟了!”
  “你说什么?不会吧?颜大哥可不是那路不明白事理的人。再者,我听我爹说过,从打道光二十年朝廷就明令禁止了鸦片,皇上传旨封了所有的烟馆,他又上哪儿去……你肯定是听岔了。”
  “嘁。”朱少文不由一声冷笑,“平日你出去的少,你是没看见,现而今京城里大街小巷到处都开着大烟馆,比窑子都多……”
  北京人话邪,说谁谁到,此时,只听门外有人咳嗽一声,随之,颜朝相一哈腰走了进来。“少文,你找我?六五子一大早就把我堵在了被窝里,死说活说把我拉了来,有事吗?”他一脸铁灰,一副没睡醒的慵懒相。
  叶儿连忙起身让座,就手从墙上摘下铁汆儿 ,灌上水,挑开炉子上的火盖,将汆儿插进炉口中。
  “大哥,我听说你……”朱少文强压心中的怒火,尽量放平了语调,“有人说你抽了大烟了,这该不是真的吧?”
  “嘿嘿……是真的。”颜朝相尴尬地笑笑,不但未加掩饰,反倒痛快地承认了,“心里烦,抽两口儿提提精神。”
  “色是刮骨钢刀,毒是附骨蛆虫!”朱少文一掌拍到了桌面上,震得粥碗蹦起老高,“这句话,你不会不知道吧?”
  怒吼声惊得酣睡的唱儿“哇”地哭起来,叶儿一面往里屋跑,一面说道:“少文,有话可以好好说,使那么大声干吗?颜大哥许是一时糊涂,从今往后再不动那玩艺儿了不就成了。”
  颜朝相面带委屈说道:“兄弟,你哥我可不是自甘堕落的人呀,事儿没搁谁身上谁不知道……”一瞬间,他鼻涕眼泪全都淌了出来,行哭行诉,将前些日子去沧州寻亲的经历历数了一遍,“两个小兔崽子愣是不认我这个爹呀,嫌我是个臭说相声的,嫌我给他们丢了人……你又让我怎么办?眼目前,我是死的心都有了……”
  

欢喜虫儿第三十章(4)
叶儿抱着孩子走出来,顺手扯条毛巾递过去,“颜大哥,话本不该我说,可您知道我这个人,有话憋不住,您想想,您和少文每天出去撂地卖艺,说干了唾沫站折了腿,满打满算又能挣几个钱?大烟膏子是咱这号人沾的吗?咱有多少钱能填满这个窟窿?”
  “钱我有。”颜朝相一下又露出了笑容,“钰儿也还算没彻底绝情,给了我一万两银票。”
  叶儿皱皱眉说道:“您就没琢磨琢磨,丫头给您这钱是干吗用的?明摆着,那是让您安居养老的。您把钱都花在抽烟上,对得起丫头的一片心么?”她打算掰开揉碎地说一说,“您说您烦,可谁家没有烦心的事儿呢?听弟妹我一句话,嫂子过世一年多了,俗话说,男子无妻不成家,过些日子,我托合适的人给我选个新嫂子,这样,您白天吃饭有个倒酒的,晚间睡觉有个暖脚的,您也就开心了。”
  “要女人有什么用?你们是没试过,这一口烟儿打嗓子眼儿顺下去,就他妈什么都忘了……”
  “烟我没抽过,烟枪我见过。”朱少文接过了话头,“我还记得有一杆烟枪上面刻着这么一段话:‘酒之余,饭之后,桂之馨,兰之臭,棍上一点灯如豆,短笛无腔信口吹,可怜人比黄花瘦。’你什么都不顾及,总得顾及自己的身子骨吧?”
  颜朝相连连咳嗽几声,说道:“路死路埋,道死道埋,阴沟也能当棺材,随他,活一天算一天吧。”
  闻此,朱少文的脸一下变了颜色,“我再叫你句大哥。索性把话挑明了吧,打今儿起,您把这烟戒了,你我还是好兄弟,您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吃馒头决不让您吃窝头,我喝茶决不让您喝白水。反过来说,您要是坚持不改一意孤行还要继续抽下去,自此,咱是桥归桥路归路,自当谁也不认识谁!”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颜朝相不得不暂时服了软,“少文,别急,听我说,我忌,我忌了它还不行么?听你这话我心里难受,再抽,我还算个人吗?弟妹说得对,往后,我要娶房媳妇,我好好过日子!”
  “大哥,一言为定,我信你了。”朱少文扭过脸,悄悄抹去了眼角渗出的泪水。
  见叶儿沏好了茶,颜朝相喝了两碗,又逗了逗唱儿,遂起身告辞。
  头半晌还是半阴天,这会却不知不觉已阳光普照,朱少文的心情竟也如天气一样明媚起来,遂对妻子说道:“今儿就不上地了,赶巧逢九隆福寺有会,咱一家三口出去转转,让唱儿尝尝那儿的小吃,就手瞧瞧这‘诸市之冠’究竟有多热闹。”
  叶儿一听这话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早我就有这个心思,想去喝碗豆汁儿,馋了有些日子了,再来点儿辣咸菜;还想吃爆肚儿,多搁辣椒油;要好再来盘浇蒜汁儿的煎灌肠。”
  朱少文笑了,“叶儿,我说,你该不是又怀上了吧?”
  “怎么会呢,想哪儿去了你?”
  “瞧你要的这东西,没一样少了辣的,人都说酸儿辣女,这一回一准是个丫头。”
  两口子一面逗着,一面简单收拾了,出门雇了辆骡车,一家人坐上直奔东北方向行去。
  刚进南河沿,便见前方乌乌腾腾荡起一片烟尘,行人们都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步,自动避让在道路两旁,街面上玩耍的孩子们瞬间跑了个无踪无影。俄而,便见有两个蓬头垢面叫花子似的看街兵丁顺着甬路走过来,手里甩着五尺长的蟒鞭,扯着破锣样的嗓子一路喊着:
  “打人来了,行人躲闪啦!”
  “大人来了,驴车下沟啦!”
  “大人来了,把骆驼牵好啦!”
  “大人来了,把小孩子管严啦!”
  “大人来了,不得搅闹,不得喧嚷!”
  随后,五颜六色、列队成行的清道旗、金鼓旗、飞虎旗,目不斜视、一脸严肃的中军官、旗牌官、巡捕官,威严整齐、高视阔步的长矛队、大刀队、洋枪队,并銮驾执事、戈什哈等迤逦走来,前后足足排了一二里。
  朱少文坐在车辕上,冷眼看着这一支耀武扬威的队伍。他听人说过,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包括亲王郡王,出门行走谁也不会使用驱赶路人的仪仗,唯独九门提督奕详是个例外,为了摆谱显份,才有着如此的排场讲究。果然,就见那绿呢官轿的纱窗里隐约透出一顶拖着长翎的官帽,那一根比之其他长出若许的翎子已成为了奕详的标志,代表着他所拥有的一份非比寻常的荣耀。
  “娘的!别看你现在闹得欢势,保不齐日后猪狗不如!”朱少文暗自骂了一句,将一口唾沫啐在了地上。耳听着开道的锣声,他忽然觉得这不像是官员在巡街,倒仿佛更像是街头艺人在耍猴一般,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创作上的冲动,要把此情此景编进相声段子里,他想通过自己的嘴让全城的百姓们都知道,这位沐猴而冠的大人有着何等的威风,有着何等的霸道,又有着何等的滑稽可笑。他甚至很快就想好了这块活的名字,平白一点,就叫它《大人来了》好了。
  骡车继续行走一阵,便来到庙会门前。隆福寺始建于明景泰三年(1452年),因坐落于东城,对比着“西庙”护国寺,北京人习惯地将它称之为“东庙”。按照惯例,此处每月逢九逢十开庙,故一月之中共有十二天的庙会,因其会期最长,商贾云集,人多热闹,便有了“诸市之冠”的美誉。说起隆福寺庙会,尤以小吃享名,不仅品类繁多,而且手艺精道,所谓甜的、咸的、辣的、酸的、爆的、涮的、炸的、煎的、软的、硬的、脆的、粘的、方的、圆的、扁的、尖的、荤的、素的、稀的、干的,形形色色,百味杂陈,堪称了京城饮食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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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虫儿第三十章(5)
朱少文一家正然放开了手脚,转着圈儿捡那素日向往的小吃换着样儿地品尝了一遭,直到肚子里再没有了缝隙才罢休。眼见红日当顶,朱少文找了个石墩坐了,对叶儿说道:“我在这儿歇歇脚,你们娘儿俩逛逛吧,就手转转王麻子和仓儿的场子,看看他们的玩艺儿是不是有了长进,我和他们相熟,见了面老大不合适。”
  叶儿撇撇嘴说道:“我可不想去,他俩一贯只说脏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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