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希尔脸上涌起一抹血色，讷讷地道：“但是我也不可能看着你去认一个陌生人为父亲——知道自己的父母究竟是谁，总比上当受骗要好。”
“……别把我当成那种蠢货，巴希尔。”艾斯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别说他会不会鲁莽地相信别人的话，就算是相信了，顺手来一个检测血缘的小魔法，也可以知道对方究竟是真是假。不过这些话估计对巴希尔没有什么说服力，他想了想，拎出了挂在脖子上的那个香囊，在巴希尔眼前晃了晃：“还记得这个吗？”
“你的护身符？”巴希尔疑惑地道。
“这里面有张纸条，大概是把我送来的那个人写的：‘当同样的一只小鞋重新找到，母亲就会伸出双臂将你拥抱’。”艾斯把那句话复述了一遍，笑着摇了摇头，“那只小鞋你不是曾经见过吗？如果我的母亲真的在意我，她就绝不会将另一只鞋扔掉。凭着这个……”
“可是你已经是个埃及人了！”巴希尔大声说道，神情显得有些狰狞，“你从小就在我们之中，除了血缘以外，你就是个完完全全的埃及人。为了自己从来都没见过的父母，你就要离开我们吗？”
艾斯皱了皱眉，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离开你们了？”
巴希尔一怔。艾斯叹了叹，将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感觉到手下肌肉的僵硬紧绷，他的声音也不由得缓和了许多：“放心吧，巴希尔，我是不会离开你们的。从我接受了那个身份开始，我就清楚地明白了自己的责任是什么……”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若有若无的感伤，“但是你知道，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们……我只是想见见他们而已。”
巴希尔果然迟疑起来，半晌才声音发干地道：“但是，如果你见了他……恐怕会感觉十分失望。”
他？不是她？艾斯眉头一挑，有些疑惑。他本以为是做母亲的养不起孩子，才被迫将孩子给了埃及人，或者说真如流浪者们宣称的那样，他是在襁褓中被偷来的……他的确怀疑过父亲，但是在温尔里克说出帕盖特的身份以后，他就已经放弃了这个猜测，因为就连绿宝石的母亲自己都未必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可是现在，巴希尔却告诉他，他见过自己的父亲？
“为什么？”
“是他亲手把你送到了我们的营地。”巴希尔忿忿地道，“一身黑袍，金发碧眼，整洁高雅得就像是一名贵族——就像是早有预备一样，他抱着一个襁褓走进乔娜丽的帐篷，又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没过几天，乔娜丽就发高烧丢了性命……”
说到这里，他又抬起头来看了艾斯一眼：“你觉得，这之中会没有他的原因吗？”
“照你所说，他的家境应该很富裕，教养也很良好。”艾斯低声道，抬头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他会做出这种事？”
和玛瑞斯大陆上一样，这片大陆对私生子的态度虽然不佳，但也没有到要赶尽杀绝的地步。假如他的“父亲”真的家境优渥，是个商人或者贵族，那么他就该给帕盖特一笔钱把她和孩子打发走，或者把孩子收养下来，就算不给他婚生子的身份，起码也会抚养他长大成人……
“也许是因为他是个神父。”巴希尔脸上流露出讥讽的神色，“他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又怎么可能因为这个而失去自己的前途呢？”
神父是不可以结婚的，这么说的话似乎也能解释得通……但是艾斯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正在思索的时候，旁边却忽然传来了一声脆响。
“谁！？”巴希尔立刻问道。
“该死，居然是老鼠夹！”一个声音低声咒骂着，紧接着，一个年轻人一瘸一拐地从拐角处走了出来。他穿着半旧不新的衣服，看起来像个学生，靴子上破了个口，紧紧地咬着一只生锈的铁夹子。
“我可不是故意要听你们说话的。”他泰然自若地道，“实在是你们说话的声音太响啦！什么神父，什么谋杀的，你们是要商量着去谋害红衣主教吗？算我一个，这群魔鬼！”
虽然年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他的相貌却显得十分俊美，金发碧眼、肤色白皙，就算是态度显得有些轻浮，也并不惹人讨厌。
艾斯打量了他一眼，判断出他毫无威胁性，就转身向着另一边走去，准备换个地方谈话。然而他放过了这个少年，少年却没有领情，跳过来抓住他的手，语气暧昧地道：“你可长得真漂亮，美人儿，要跟我去法鲁戴尔老婆子那里喝一杯吗？”
“……”艾斯转过头来，指了指自己，“我很像女人？”
少年诚实地摇了摇头。
“如果你再不放开我的手，我就请你去魔鬼那里喝一杯。”艾斯似笑非笑地道。他的另一只手微微弹了弹，之前咬在少年靴子边缘的老鼠夹就猛地一跳，擦着他的脚踝再次合拢。
少年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怪叫着向后跳去：“真见鬼！这是什么妖法！”
“我猜是你今天惹怒了上帝，所以上帝要给你一个教训。”
“上帝的怒火可发泄不到我头上，我的好哥哥，巴黎城的副主教堂·克洛德先生，早就帮我找好替身啦。”少年却满不在乎地道，目光热切地盯着艾斯，“是你做的吧，吉普赛人？你是怎么做到的？”
☆、第二十五章
……主教代理？
艾斯打消了转身就走的念头，环抱起双臂，重新开始打量他：“你哥哥是主教代理？”
少年点了点头。艾斯继续问道：“那他一定有权力去查阅巴黎城所有神职工作者的名册资料了？”
“真见鬼，竟然会有人无视磨坊约翰的魅力，反倒去询问我的好哥哥克洛德！”约翰不禁诧异地道，“你为什么要询问那个禁欲的伪君子，美人？如果是要名册，我认识十个八个这方面的好手，只要你一声令下，就可以手到擒来。”
少年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仿佛压根就不想和他哥哥扯上什么关系。艾斯不由得挑了挑眉，忽然就想逗一逗他：“你和你哥哥关系不好？”
约翰点了点头。艾斯立刻转过身，向巴希尔走去：“走吧，巴希尔，他已经没什么用了。”
巴希尔会意，转身就走。约翰顿时急了，一把拽住了艾斯的胳膊：“等一下！什么叫我没用了？”
“我本来想和你交个朋友的，约翰。”艾斯一根一根地掰掉他的手指，语调遗憾地道，“可惜的是，你和你哥哥的关系并不好……”
“用不到我哥哥，我也能帮你拿到那些名册！”
“但是很可惜，我只需要你哥哥。”艾斯叹了口气，“就算是你能找到人，他们知道名册放在哪里吗？他们可以把二十年来的所有名册都搬过来吗？他们可以在别人发现之前完整无缺地放回去吗？别傻了，约翰，你知道这不可能的。”
约翰脸颊发红，做着垂死斗争：“那我哥哥呢？”
“你哥哥是主教代理，他当然能做到这一点——可是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叫他伪君子，恨不得和他撇清关系——”
“见鬼！”约翰嘀咕着，“我还是很乐意和那些利弗尔打交道的。”
毕竟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心里想的什么，嘴上就直接说出来了。艾斯拖长了声调，意味深长地道：“这么说，你和他的关系其实——？”
“他可是我的亲哥哥。”约翰懊恼地道，“一手带大的亲兄弟——他又怎么可能会不管我呢？”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后，艾斯微笑起来。他对约翰伸出了缠着绷带的右手：“艾斯·墨拉奥达。”
“约翰·弗洛罗。”约翰看上去很想给他一个拥抱，却没胆子张开手臂，只好也伸出了自己的手，“这事成了以后，我该去哪儿找您？”
那双湖水绿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艾斯，让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弯下身子，艾斯一边将自己的右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一边将左手放在了他的肩头上。
他的声音仿佛神秘的耳语，在约翰耳边轻柔地响起：
“当然是……任何一个，你所能看得到我的地方。”
摆了约翰一道之后，艾斯和巴希尔重新回到了奇迹宫廷。酒馆里的人比他们出去时更多了，克洛潘正向大公几个介绍着黑话王国的重要成员。艾斯找了个地方坐下，等待他们的会议结束。而巴希尔犹豫了一番，还是坐在了他旁边，悄声问道：“你真的打算让那个小子帮忙吗？”
“不然呢？”艾斯反问。
想让约翰帮忙在他哥哥面前牵线搭桥是真的，假手于他人去帮忙寻找自己的“父亲”却是假的。如果绿宝石的父亲是别的身份，哪怕乞丐也好，艾斯都不会忌讳让别人知道；然而如果他真的是名神父，一旦被人知道了他与艾斯的关系，就有可能因此送命。
艾斯只是想解开自己身世上的谜团，又不是想对他当年抛弃自己的行为实施什么报复，当然不会多此一举地让教廷插手。他真正的计划倒是和约翰的提议差不多，是想打听清楚那些名册的存放地，再利用魔法隐身，正大光明地跑过去翻看。
反正这个世界并不存在魔法，除了少数的一些和祭祀一样具有力量的人，或者像是图坦卡蒙这样的器灵，没有人能够看破艾斯的行踪。
但是眼下他和教廷的接触已经迫在眉睫，假如不找个合适的借口，他又要如何解释自己和教廷的关系？虽然下定决心要成为教皇，艾斯却从未考虑过要和流浪者们撇清关系。但是如果被他们知道自己过去的两年中一直在和教廷联络，就算有祭祀做担保，恐怕他们也不会再信任自己了。
这样的情况，不知帕迪阿蒙有没有料到过？
巴希尔并不知道艾斯在想什么。他皱眉劝说着：“那些人根本不值得信任，你还不如去问问纪尧姆·卢梭，他好像确实知道点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他所说出的人选可能和你根本不同？”艾斯摇了摇头，“你大概还不明白我的母亲是谁吧，巴希尔……但是从两年前开始，我就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