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并没有看见过对方的相貌,但是想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还是并不困难的。能够同时看到河滩广场和功德月桂府旁小巷的地点就只有圣母院,而无论是圣母院的钟楼,还是环卫巴黎的城墙,都不是普通人能够上得去的。
圣母院、巴希尔口中将他抛弃的教士、那种仿佛恨不得他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寒冷目光……把一切串联到一起,那个人的身份就昭然若揭了。
艾斯眸光一闪,垂下了视线。他并没有回头,因为那个人显然是不会被他抓住行迹的。然而在那种森寒目光的注视下,他却隐隐开始兴奋起来,丝毫不顾自己如今正坐在人声鼎沸的酒馆内,便肆无忌惮地将手伸进了浮比斯的披风,揽住了青年劲瘦的腰肢:“你知道什么好地方吗?”
手臂与皮肤之间还隔着两层厚厚的布料,浮比斯却仿佛感受到了岩浆一样的热度,骤然间心跳失衡。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从衣料笼罩的阴影下开始,浮比斯的皮肤上迅速腾起了一片红晕:“我……”
艾斯舔了舔下唇,眸光深邃,引诱般地道:“有问题吗?”
身体内仿佛随着那目光的注视而燃起了一道火焰,浮比斯难耐地梗起脖子,又羞愧地半转过头,绞尽脑汁地找着借口——不管是出于哪种直觉,他总觉得有些不安:“您知道,我有个未婚妻……我答应过她们,要每隔三天就去拜访一次。”
艾斯挑了挑眉:“未婚妻?我以为那是你妹妹。”
“我的确是把她当成妹妹看的,绝对只把她当成妹妹看。”浮比斯莫名地心虚起来,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德·功德月桂夫人和我的母亲是姐妹,她的女儿当然就是我的妹妹……但是我们从小就订了婚,在我母亲去世以前,她们还约好了婚期,就在明年。”
“难怪……”艾斯勾起唇角,手指挑起他鬓边的一缕金发,在他耳边轻柔地道,“你们都有这样一头漂亮的金发。”
那种熟悉的态度令浮比斯更胆怯了。作为一位情场上的老手,他当然知道这种举动意味着什么……他壮着胆子说道:“我和她之间没有任何感情……虽然德·功德月桂夫人总想让我们培养点什么。让我去吧,美人儿,我们之间……”
……美人儿!?
艾斯的手臂顿时收紧,唇角的微笑消失不见:“你叫我什么?”
浮比斯莫名地看着他,随即便吃痛地哼了一声。因为腰间传来的疼痛,他的神智总算清楚了些,当他意识到自己和艾斯如今的姿势以及两人如今身处的环境后,那张俊美的脸蛋顿时吓得惨白,一边拼命地掰着艾斯的手,一边低声哀求道:“算我求您了,美人儿……现在您就该放开我,让我到我的未婚妻家里去。如果被人看到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艾斯的双眸紧紧地摄住了他,那双绿宝石一样的眸子如今仿佛暴风雨欲来的海面,平静得令人心里发慌:“你叫我什么?”
就算再迟钝,浮比斯也意识到了似乎哪里不对。他僵硬地半抬着手,战战兢兢地回答:“美……美人儿?”
艾斯盯着他看了半晌,确定他在拜访的事情上没说谎后,便冷笑着在他腰间狠狠捏了一把:“滚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居然敢叫他美人儿!
曾经的水之荣耀最恨的就是有人用这种词来形容他!那些人眼睛是有问题吗!!?他这明明是阳刚的帅气!人神共愤的俊美!哪里有一点像女人了!!?
艾斯的眼光是出了名地高得出奇,如果不是浮比斯难得地很对他胃口,他是绝不会这样轻轻放过的。反正以后的时间还长的很,他有足够的功夫去教浮比斯该怎么称呼自己。
艾斯显然忘了考虑这个世界和玛瑞斯大陆的不同点,所以也没有料到浮比斯的内心挣扎会比他所想象的更严重。被他推开以后,队长的脸色就变得一阵红一阵白,手扶在剑柄上,险些就抽出来哆哆嗦嗦地给了艾斯一剑。
艾斯认为自己说话已经足够客气了,浮比斯却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在他看来,自己是有着高贵家世的贵族,而艾斯尽管气度再出众,也不过是个地位卑贱的吉普赛人。在两人的相处中,他愿意迁就艾斯的强势就已经够让步的了,艾斯却将他贵族的尊严践踏到脚下,还让他滚!
但是他放在剑柄上的手终究还是没能把剑拔出来,因为坐在一旁的艾斯见他没有动作,便微微侧头,挑起了唇角:“你不去了么?”
那被酒水润泽过的薄唇简直令人发狂……但是以这样的角度看,为什么他竟然感觉艾斯的轮廓有些熟悉?
浮比斯脑中模模糊糊地浮现出一个念头,脚步却已经踉踉跄跄地走向门口。那个念头也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队长骑上自己的马儿,驾着它向功德月桂府行去。
浮比斯站起身时,之前一直笼罩在艾斯身上的目光也消失不见了。艾斯挑了挑眉,干掉了杯中的啤酒,离开酒馆走向了奇迹宫廷。
他不急着和“父亲”碰面……他要等着那个人,自己从幕后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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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比斯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恶魔所盯上了。他尽力摒除杂念,好不容易应付完了自己娇弱的未婚妻和不依不饶的未来岳母,从功德月桂府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
这时候天早就黑了,遵纪守法的好市民们也都早就回了家。街旁民居的窗户里还亮着灯火,街道上却是黑咕隆咚的。浮比斯手里提着一盏灯,催促马儿向前走,然而走到一个拐角处,马儿却忽然间嘶鸣一声,停住不动了。
“见鬼,这是怎么了?”浮比斯自言自语地道,用小腿夹了夹马腹。然而马儿却只是踏了踏前蹄,后蹄纹丝不动。
他心里有了丝不祥的预感,刚要回头去看的时候,一双铁一样的臂膀便勒住了他的脖子,将他从马上拽了下来。浮比斯试图反抗呼救,一块布却及时地塞进了他的嘴里。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顿狂风暴雨般的拳头,打得他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对方的出手却似乎很有分寸,专拣肉厚的地方猛揍,既痛得他死去活来,又没有伤到什么筋骨。玻璃灯早就滚落在地,蜡油浸灭了灯芯,浮比斯眼前一片黑暗,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人影,而根本分辨不清对方长得是什么样。
直到他蜷缩在地上、连声闷哼也发不出来了以后,施暴者才拽着绑住他双手的绳子,把他向巷子深处拖了拖。随即他眼前便出现了一个高挑的人影,对方伸出手来,抽出了塞在他嘴里的那块布。
浮比斯早就在心里罗列出了几个自己可能得罪过的人,刚能说话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是谁?是马埃·费迪派来的打手,还是西拉米尔那小妞的情人?”
他面前的人发出了一声冷蔑的轻笑:“很好……原来你还得罪过圣日耳曼的副队长。”
那声音冷得出奇,仿佛一块冰一样地滑进了浮比斯的耳廓。浮比斯不禁打了个哆嗦,随即便被一只手抓住头发,被迫向后仰去。保持着这种屈辱的姿势,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对上了一双眼睛。黑暗中仿佛只有那双眼睛是明亮的,如同冰蓝色的镜面一样反射着冷光……
鼻端仿佛嗅到了一阵香气,浮比斯的思绪开始混乱起来。他呆呆地与陌生人对视两秒,心跳为那双眼眸的美丽所迷惑,牙齿却情不自禁地开始打颤:“您是谁?”
对方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冷淡地问道:“他碰了你哪儿?”
“什……什么?”浮比斯诧异地问道,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对方却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一样,自言自语地道:“我看到了……是这儿。”
柔软修长的手指停在了浮比斯的下巴上,紧接着一路向下,拂过脖颈和肋骨,停在了他的腰间。他的指尖十分冰冷,然而被他碰过的地方却起了一阵火一样的烧灼感,令浮比斯的心跳陡然间加速起来。
他刚刚在问——
浮比斯忽然意识到了对方刚才话里的意思。他是在问艾斯碰了他哪儿!
几天之前他才意识到男人和男人还能相爱,而短短的几天内,他就从一块绿宝石怀里落到了一块蓝宝石手中……浮比斯心醉神迷地盯着那双耀眼的眸子,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对方刚刚还胖揍过他一顿的事实。
然而就在他想入非非的时候,那个人却突然抬高双手,对着他身后比了个手势。浮比斯还没意识到那个手势代表了什么,腰间就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痛,仿佛被一双铁钳夹住了一样——紧接着他就嗅到了一股奇特的香气,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一只靴子踏在了浮比斯的金发上,尘土和污泥肆无忌惮地弄脏了青年的头发。做完这些以后,陌生人从浮比斯头ding跨了过去,再次比了个手势,淡淡地吩咐道:“给他穿上那个。”
方才对浮比斯施暴的人发出一声像钟鸣一般的低吼,从地上拿起了一块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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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十一最近的心情十分烦躁。他所信赖的医生雅克总是在以他的病为借口提出许多非分的要求。支付金钱还算是小事,他还想得到爵位和官职,在官僚们中安插亲信。
一个国王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忍耐这样无礼的要求,然而路易十一偏偏又是个病人,只好窝火地与给予求。雅克的医术并不见得有多么好,只是让他的病情没有继续恶化罢了。他倒是想到了奥利维先生推荐的那位医生,可是最近总在散发着一股马粪味的奥利维却对此支支吾吾,好像之前想迫不及待地赶走雅克的人不是他了一样。在这种情况下,国王只能自谋生路,选择了雅克医生所介绍的另一人选。
……虽然那压根就是他完全不想见到的人。
没人知道路易十一和若萨的副主教克洛德之间的过节。就算是现在有求于他,路易十一也绝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他悄悄地来到圣母院,登上盘旋的楼梯,轻车熟路地走到了位于北钟楼上的小屋前。从年轻时起,克洛德就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