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医生,有足够的机会去接触各种各样的尸体;但是对我而言,机会就只有这样一个。”克洛德语调轻缓,“我已经向您展现了自己的诚意……我需要爱丝美拉达。而为了得到他,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艾斯拖长语调:“哦?”
克洛德似乎对这个名字有着特殊的执着……真是令人费解。假如他真的恨自己那样深,名字就只不过是个代号而已,无论艾斯是叫“艾斯梅拉铎”还是“爱丝美拉达”都没什么区别,因为在克洛德眼中,这只会是个称呼死人的、用完就扔的名字而已。然而从抛弃绿宝石起直到现在,明知道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性,克洛德的称呼却从来没有变过。爱丝美拉达……绿宝石……这个名字对他而言,究竟还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任何代价。”克洛德重复着,轻声道,“但是假如即便这样,您也没有丝毫的动心,那么我也只好放弃和您的合作了。毕竟,能够得到一具尸体的方式有许多,而您只不过是其中最方便的一种罢了。”
“不过,您毕竟也是最方便的一种。”他再次重复了一句:“任何代价——您真的毫不动心吗?”
艾斯注视着他,忽然笑了起来:“……您好像有些说服我了,教士。遇到这样的条件,我又怎么可能会不动心呢?既然是任何代价……”他的声音模糊起来,暧昧不清,“想必,您将自己也已经计算在内了?”
克洛德微微皱眉:“医生?”
“我需要看到诚意,”艾斯冷冷地道,手指曲起,敲了敲桌子,“而我一向认为,口头的保证是不会有用的。为了证明您的诚意,难道您不应该做点什么吗,教士?还是说,你只是在将我当作那些无知的市民糊弄?”
“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相当明显了。”克洛德危险地道,深邃的眼眸里出现了厉色,“您还需要我怎样去展现呢?”
“表现嘛,教士。”艾斯勾起微笑,漫不经心地道,“毕竟是您有求于我——您能够为这个请求做到什么程度,就将什么程度展现给我看吧。比如说——您愿不愿意,为了我那可怜的死去的养子的冰冷尸体,给我一个缠|绵的热吻呢?”
刹那间,克洛德的瞳孔紧缩起来。氛围重新变得沉默,艾斯却一点也不着急,曲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他真的很好奇,克洛德会为了自己的“尸体”,付出多大的代价啊。
克洛德的双眸已不复澄澈,仿佛被激怒了的毒蛇一般,择人而噬。他的呼吸一向规律而清浅,现在更是变得几近于无。声音也从冰冷清冽,变成了轻柔而甜蜜的低语。
“您应该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我是个教士。”
“一个觊觎着尸体的教士。”艾斯冷笑。
“让我吃惊。”克洛德轻声喃喃着,“这真是不可思议……但你居然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艾斯有恃无恐地靠在椅背上:“我为什么不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克洛德唇边噙着冷笑,脚步缓缓向前:“你就一点也不担心,接吻的时候我会认出你的身份?真是让人吃惊啊……我的,爱丝美拉达。”
艾斯:“……”
创|世神的大|腿!他是怎么发现的!!
一旦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克洛德就丝毫也不会再怀疑自己的正确性。艾斯的沉默与惊讶,无意更证实了这种正确。他缓步走到了艾斯身前,苍白纤长的手指按在了桌面上,微微俯身。如同阳光般灿烂的金发从肩头流泄而下,美得晃人眼睛。
“真是令人意外……在我们所有人都在关注你的尸体时,你却好端端地坐在我的眼前。”他声音低得仿若耳语,抬手掀掉了艾斯的兜帽。
未被绷带遮掩的上半张脸与浓密的黑发暴露出来。艾斯抬起眼睛,发觉克洛德的手正在解开绷带上的活结,一圈一圈地将它缠绕下来。
气氛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既然身份暴露,再演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况且艾斯已经将克洛德当做了自己的囊中物,无论是乔治医生的身份、还是自己迥异于这个世界上人的特殊能力,被克洛德知道都是早晚的事,他也并不担心克洛德会给自己的计划造成什么变故。
然而他等了半天,克洛德却只是从下颔解到了领口、从手指解到了小臂,一圈圈绷带绕在他的手中,很快成了一卷。从始至终他都没有问出那个问题,就好像他对艾斯是怎么复活的一点也不关心一样。
艾斯:“……”
难道他居然一点也不好奇!?
克洛德似乎是真的一点也不好奇。他把取下的绷带放在桌子上,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神色平常得仿佛两人之间是普通的朋友一样:“你有什么计划?”
真是难以捉摸……艾斯心里又燃烧起了一朵小小的火焰。他的声音恢复了正常,懒洋洋地道:“暂时你不必知道。不过你呢?你又有什么计划?”
克洛德冷冷地道:“托你的福,我更改了自己的计划。”
“如果你的意愿与我相悖,那只能证明你是错误的。”艾斯似笑非笑地道,“要试试吗?”
克洛德与他对视,蓝眸中的冰冷渐渐消褪,取而代之的是复杂而炽烈的情感。
“如果是这样,我会证明我才是正确的。”他声音放轻,“但是,至少现在,我们的意愿是相同的……”
艾斯忽然揽住了他的脖颈,手掌扣住他的头颅,强势而粗暴地吻了上去。克洛德的手掌随即落在了他的颈侧,冰冷的温度紧贴跳动的脉搏。念头与念头碰撞卷席,交缠勾生出星点的火焰。随即这火焰潜入血管,燃烧血脉,寒风吹至,却更助长了它的嚣张气焰……水如油、血如岩浆,燃起了同样的烈度。桌椅碰撞、瓶罐破碎、布料撕裂……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抵上了后背。
艾斯停止了动作。
“为了万无一失,你该不会以为我只有一个人来到了这里吧,医生?”克洛德声音沙哑,唇色鲜红,还带着未褪的温润水光,吐露的话语却极其冰冷,“我想你应该会很乐意认识他,认识一下与你命运互换了的那个人……来吧,卡西莫多,看看这个人,他就是让你母亲心甘情愿和我做了魔鬼|交易的那个人,正是你另一种意义上的真正兄弟。”
匕首尖端从背后挪到了颈边,相貌丑陋的敲钟人站在了艾斯面前,清澈懵懂的眸子里盛满喜爱。
艾斯:“……”
这又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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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刚刚放亮,太阳的光辉还没能温暖天空,带着寒气的微风在巷弄中穿行着,结着白霜的玻璃上正在缓缓浮现露水。
塞纳河边已经渐渐热闹起来,勤劳的市民们已经走出了家门,开始了他们或悠闲或忙碌的一天。一行打扮古怪的人从一条荒僻的小路中走了出来,径直走向了一条系在岸边的小船。
他们的打扮很古怪,人人都都披着斗篷、风帽遮眼;他们的行为也很古怪,在前领路的人身形崎岖,并排走着的两个人一人手里握着根绳子,绳子则牢牢地绑缚在另一人的手腕上。他们一路沉默着上了小船,领路人挥起船桨,很快将小船划向了远方。
洗衣的妇人心里暗自嘀咕,收回了目光,重新专注在了木盆上。
小船经过了圣米歇尔桥头,高高的绞刑架上挂着的尸体依稀可辨。克洛德收紧了手中的绳子,唇边泛起了冷笑:“看到自己尸体挂在绞刑架上的感觉如何?”
“非常美妙。”艾斯一语双关地道,“多亏了它,我才能知道自己险些错过了多么美好的东西呢。”
他丝毫也不在意自己如今的处境,脸上甚至还带着好心情的微笑。相比之下,克洛德的脸色就显的有些差了。他显然是想起了自己昨天晚上说过的那些话,如同大理石一般冷硬的脸上出现了情绪的裂痕。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询问艾斯是怎么逃脱法|场、又是怎么找到那样一具完全以假乱真的尸体的。之后直到小船停在河滩广场边、一行人走进了圣母院的大门,克洛德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卡西莫多倒是一路都在悄悄打量着艾斯。他虽然有一只眼睛看不见,听力似乎也很成问题,可是对克洛德的态度把握得非常准确,心里明白克洛德不希望他和艾斯有太多接触,可是又忍不住地想关注艾斯。
他这一路的频频回头自以为做得非常隐蔽,其实全都落在了克洛德眼底。克洛德神色僵硬,艾斯则是心底暗笑。卡西莫多可是克洛德自己双手奉上门的,目的是什么,艾斯也大概猜得出来……可是他大概没能想到,自己和卡西莫多之间非但没有彼此仇视,对方反而还好像十分喜欢自己吧?
不过这一点,是艾斯自己也没能想到的。算上绞刑架上的那次对视,再算上绞刑台上的抢尸体戏码,满打满算,他和卡西莫多也不过见了三次罢了,这种好感真是来得毫无缘由……
他的视线与敲钟人的右眼相对,友好地弯了弯眼睛。敲钟人脸上顿时焕发了光彩,咧开了嘴巴。如果不是碍于克洛德在旁,恐怕还要比划几个手势出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克洛德脸上满是寒霜,刚一走进圣母院的大门,便对卡西莫多打起了手势。卡西莫多立刻以手势回复,同时口中发出了艰涩的音节。克洛德一边摇头,一边神色严厉地命令了他什么,不一会儿,卡西莫多便沮丧地低下了头,迅速从他们面前消失不见了。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倒是有趣……完全不像是养父子,反倒像是主人与一只听话的狗。艾斯微微垂眸,若有所思。克洛德是个炼金术师,而且具有能够治愈伤势的力量……可是作为他的养子,卡西莫多非但没有改变先天的外貌体型,反倒后天地成了个聋子……把“弟弟”养成这样,还能够找到解释,把“养子”养成了这样……克洛德又怀抱着怎样的心态呢?
约翰似乎说过,他的副主教哥哥为他找了一个“替身”……这应该就是克洛德对外所用的解释了。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