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功德月桂夫人气喘吁吁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感慨道：“现在毕竟不再是年轻的时候了……想当初，我在查理六世的宫廷里跳舞的时候……”
“查理六世！这老古董……上帝啊，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浮比斯烦躁地拽着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的领口，心里暗自思忖着。他现在只想迫切地证明那个所谓的“奥尔良公爵”究竟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一个。无论活着还是死了，那俊美的容貌都总是出现在他眼前，有时候他恨不得拔｜出剑来杀掉那个幻影，有时候却又深深地为他的奇特高傲所迷醉。偏偏百合花还摆出这样一副不冷不热、又疑神疑鬼的样子，让他更加怀念当初和艾斯在一起时心里迸发出的那种热情了。
然而他这次却是预料错误，百合花现在完全没空去管他心里到底有着谁。贵族的婚姻，说白了还不是那么一码事吗？她从前深爱着浮比斯，当然会因为他的一点小举动而心酸吃醋，会为了真正得到他而违悖自己的心。可是那幸福的幻象还没有持续多久，艾斯就再一次地出现在她的眼前。比太阳的光辉更夺目的容貌、犹如宝石般令人深深着迷的气质……
她欢喜又恐惧，心里无法遏制地对他生起了好感，却又总疑心这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向她复仇的鬼魂。因为她的告密，他被送进了监狱；又因为她的告密，他被处以了绞刑……行刑的当天她没敢去看，只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拼命地向神明祈祷。这是她的过错，她理应为此而忏悔，可是付出了那么多、痛苦了那么久，为什么上帝还要用这种方式惩罚她，让他再一次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无法对浮比斯说出自己的恐惧。她害怕的实际上并不是浮比斯再次被人夺走，而是这个复仇的鬼魂会将浮比斯和她一起拉入地狱。被母亲教养保护得太好，百合花一直在以纯洁坚韧的心灵来要求自己，可是自从目睹了浮比斯与艾斯在阳台下亲吻的场面，她便如同跌进了黑暗的深渊，此后便鬼使神差地做出了那种事情……
上帝不会原谅她，清白的阳光会为此作证。她现在有着与浮比斯同样的愿望——证明那个忽然间出现的“奥尔良公爵”究竟是不是被她害死的那个人！
“……我看了看那位公爵，”在浮比斯和百合花都心神不属的时候，老夫人忽然提起了艾斯，“不过要我说，现在的奥尔良公爵一点也不像是王室的血统……他实在太俊美了，而且总让我觉得有些眼熟。”
百合花的心怦怦跳着，仿佛随时都会从胸腔里跳出啦。她不得不打断了母亲的话：“可是，别人都说他和国王陛下长得相似。”
“是很相似。”老夫人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种神秘的神情，“不是相貌，而是让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认为他应该是国王的子嗣……这种感觉，我总觉得曾经在什么时候见过。”
百合花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再度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艾斯身上。难道他真的是……
浮比斯则一点也没有注意老夫人在说什么，只是在烦躁地出着神。没过多久，他就说道：“这里实在是太闷了，我去外面走走。”说完便一溜烟地从舞会大厅里消失了。
而与此同时，被百合花注视着的艾斯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来。路易十一忽然走了过来，不耐烦地驱赶着那些贵族：“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难道我的领地里又多了一处未曾开采的金矿？”
贵族们早已熟悉了这位国王的脾气，圆滑地告罪过后纷纷离开。路易十一显然是不太愿意看到这位新晋的奥尔良公爵和贵族们交好，他们也犯不着去触霉头。
而赶走了碍事的人后，路易十一便向艾斯责问道：“你究竟给他们吃了什么迷｜魂｜药？不仅奥利维先生对你的医术推崇备至，就连德·保尔修士也认为你是举世难寻的名医，假如世上真的有能治愈病痛、延长生命的办法，莫非我除了对弗罗洛教士请教，就只有考虑向你求助？”
唇边的笑意不减分毫，艾斯淡淡地道：“你不是已经考虑清楚了吗？”
“见鬼的清楚。”国王嘟囔了一句，“那么说，你真的可以治好我的病啰？”
“上帝不允许人类拥有过长的生命，”艾斯高深莫测地道，“但是他允许我拥有治愈疾病的能力。你还可以看着查理的儿子出生，这是我作为梅塔特隆而赠予你的保证。”
路易十一目光犀利地看着艾斯，忽然转移了话题：“你和我想象的不同。”
这句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艾斯却清楚他是在说自己的身世。他摇了摇头，道：“我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样一具身体上完成降临。但是，上帝的意愿高于一切，也许他认为我需要有与弥赛亚不同的经历。”
路易十一默默地点了点头，无言地站在他身边半晌，又道：“你需要什么？”
艾斯微微挑眉，这是准备表现一下自己作为“父亲”的补偿？路易十一吝啬的名头他还是听说过的。他绝不允许自己手里有一丁点不符合实际需要的支出，贸然地和他提起钱财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而作为父亲和丈夫的时候，他总是慷慨大方的。无论从手中流出多少钱财，他所痛骂的也只有试图从他手里获取利益的工匠，而不是实际享受这些钱财的妻儿……不过，他从来没有打算过要以“儿子”的身份让路易十一松口相助。
“我需要法国国库的全力支持。”他直截了当地道，“而教廷的历史上，会多一位姓瓦卢瓦的教皇。”
——利益和利益的交换，才是贵族之间交往的准则。而只有保持一定的距离，才能让那些多疑狡诈的贵族们感到舒适。毫无疑问，无论是艾斯还是路易十一，都是一个合格的贵族。
果然，路易十一眼中｜出现了野心的光亮：“你确定自己能够获得这个位置？”
艾斯微微挑眉：“除了上帝以外，又有谁会知道呢？”
两人顺利地达成了某种默契，彼此都颇觉满意。最后实施的步骤究竟如何，却不是现在就能决定的。
路易十一正要转身离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拍了拍艾斯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您喜欢金发碧眼的军官？有一条保存王室珍藏的画廊，我认为您应该去走一走……”
艾斯：“……”
……亲爹太凶残忽然觉得完全招架不住！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走出舞会的大厅，浮比斯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手指无意识地扯着衣服上的一块刺绣，目光烦乱地落在了对面墙壁的雕花上。
隔着一堵墙，大厅里那些热闹的声音似乎也听不太清楚了，只有音乐的旋律还断断续续地响在耳边。冰冷的空气从鼻翼涌｜入，进入气管、到达肺叶，像是一剂灵丹妙药，有效地缓解了浮比斯焦躁的心情。
“该死的。”他忍不住低声诅咒着，“从见到他的那一天开始……”一切就全乱套了。
过去的二十年里，他做梦也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沦落到这种境地。如果在半年以前有谁对浮比斯·德夏多佩队长说，“你将会喜欢上一个男人！”他一定会嗤之以鼻，认为那个人一定是疯了。然而现在疯掉的人却是浮比斯自己，不是被别人，正是被他自己所逼疯的。
“假如不是我的过错，又为什么要缠着我？”浮比斯暗自思忖着，“不，一定不是我的过错。从头到尾都是那个该死的埃及人……要不是他那张天神一般的面孔迷惑了我，要不是他欺骗了我的感情……”
想到这里，浮比斯忽然想起，方才在试图接近艾斯的过程中，似乎有两拨人先后通报进入。而陪在查理王太子身边的那个人……金发蓝眼、仿佛艺术家精心雕琢出的作品一样完美的面容，似乎正是那个曾经在小巷中侮辱了他、又在法鲁戴尔老婆子那里捅了他一匕首的混蛋！
更重要的是，这个混蛋还在绞刑台下和他打了一架，浮比斯不但在武力和言语上同时大败亏输，还在缴械后被人痛打了一顿！艾斯还说两人之间毫无关系，假如真的是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圣母院的住持又怎么会特地去偷一名绞刑犯的尸体！
几乎是立刻，对艾斯的怀疑就浮上了浮比斯的心头。如果这位“奥尔良公爵”的确和那名教士认识，一直让浮比斯耿耿于怀的身份似乎也就可以确定了……
然而艾斯是浮比斯亲眼看着吊死的，夏末吕先生甚至亲自上去检验了尸体，又怎么可能会复活呢？况且那天浮比斯还清楚地看到艾斯的尸体被两个人所抢夺着……
死尸又怎能复活？如果不是死尸，为什么相貌又这样相似？那该死的俊美如同挥之不去的幻影，无时无刻不在浮比斯眼前出现……
音乐的声音更加悠扬了，浮比斯烦闷地呼出一口气，准备回到自己的未婚妻身边去。不弄清楚这件事情，他是不会感到安心的，但是眼下还是要先把百合花哄好再说……
没走几步，浮比斯眼前便出现了一个挡路的人。来者四肢短｜粗、四方大脸，相貌难看又神情凶恶，一看便不怎么好惹。而浮比斯刚好认识他，知道他是路易十一为数不多的心腹之一，特里斯唐修士。
虽然认识，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话。总是混迹于小旅馆花天酒地的御前弓箭手队长和国王面前的红人是没有什么话可说的。然而这一次，当浮比斯要走过去的时候，特里斯唐竟然叫住了他：“夏多佩先生！我奉人命令，有句话要带给您。”
浮比斯不禁有些好奇，猜想着除了国王以外还能有哪位夫人小姐指使得动特里斯唐这一位人物：“您尽管说。”
“有位大人想请您去王室的一条画廊里参观，便特地派我来带路。”特里斯唐说道，没什么恭敬地鞠了一躬，“您意下如何呢？”
浮比斯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便跟在特里斯唐的身后向那条画廊走去。只是一边走着，他一边绞尽脑汁地猜想着，究竟是哪位美人儿看上了他浮比斯的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