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嗤笑一声,咏叹一般地道:“简直太令人不可思议了,浮比斯……你竟然会抱有这样天真的念头?丑陋又平凡、弱小得像蝼蚁一样,我随时都可以杀掉你,割开你的皮肤、剖出你的骨骼、切断你的动脉。把你的灵魂扔进炼狱里,恐怕连一个气泡都不会冒出来。你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是谁给了你惹怒我的胆量?”
浮比斯呆滞地看着他,忽然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杀了你的人不是我……把你送进监狱的人不是我……”他完全忘了自己当初对艾斯反目为仇的理由,只是崩溃地喃喃反驳:“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我没有惹怒你……”
艾斯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哦?真的没有吗?”
浮比斯仿佛抓|住了一线希望,拼命地点头。艾斯却忽然变脸,脚尖一抬,碾上了浮比斯的脸,语调十足无奈:“可是怎么办呢?我现在很想让一块碍眼的污渍从眼前消失呢……浮比斯,你不是喜欢我吗?为我牺牲如何?”
他脚尖用力,抵住了浮比斯高|挺的鼻梁,歪头笑道:“自己乖乖地从我眼前消失的话,或许我还会原谅你……你是喜欢被放干了全身的血液死去呢,还是拴在马屁|股后面沿着巴黎游行一周再死去呢?”
浮比斯惊骇万分地瞪着他,忽然间胯间一热,人也不堪忍受地昏了过去。艾斯不禁扫兴地“啧”了一声,后退一步,皱眉避开那刺鼻的味道。
他转过身来,刚要离开,目光中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顿时怔住了:“……克洛德?”
克洛德手里拿着一杯红酒,一步步向他走来。他脸上带着种奇异的神情,似笑非笑,如同摇晃撞击在杯壁上的酒液,令人捉摸不定:“……太阳般耀眼?”
艾斯傻眼了:“……克洛德……”
“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他?”克洛德眯着眼睛,继续逼近。
艾斯:“……克洛德,你听我解释……”他从未见过克洛德爆发出这样凌厉的气势,一时间口干舌燥,恨不得马上把对方推到墙上一阵渴吻。
然而克洛德却抬步越过了他,慢条斯理地走到昏迷的浮比斯身边。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他皱了皱眉,随即一脚踩在浮比斯的脸上,又慢悠悠地走了回来。再经过艾斯的时候。他手臂微抬,一杯红酒在空气中划过了曼妙的抛物线,全数落在了艾斯脸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施施然地向画廊入口走去。一如出现时那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画廊尽头。
艾斯:“……”
呵呵夫人这样傲娇真是让人又爱又恨不知如何疼爱是好!!!
☆、第七十四章
艾斯是被人带到画廊里来的。走出画廊的时候,那个熟悉的人影还在小心翼翼地往里面张望着。看到艾斯以后,他连忙谄媚地凑了上来,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发现了他白色褶领上醒目的红痕,不由得带着几分夸张地惊叫道:“谁!是谁!?是谁冒犯了您,艾斯殿下?”
艾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路易十一党羽不多,能让他委任某种秘密行为的人更不多,不幸的是,曾经的御用理发匠奥利维先生就是其中一个。他原本拥有着一头浓密的鬈发,发质让他骄傲到可以对国王大言不惭,然而正如艾斯曾经毫不客气地揭露的那样,自从步入中年,他的头发就变得越来越少了。理发匠出身的奥利维对头发有着某种特殊的执着,所以才那样轻易地步入了艾斯的陷阱。然而当他从陷阱里挣扎出来、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了以后,还没来得及发挥自己作为反派的能量,就赫然发现敌人成了国王的私生子,刚一出现就挂上了奥尔良公爵的名头……
如果仅仅是这样,奥利维先生还不放在眼里。虽然他没有雅克医生那种胆子,把国王玩弄在掌中,可是一个小小的没有实权的私生子,他还是不会害怕的。但是偏偏在从国王口中知道了艾斯“乔治医生”的身份以后,他还从隐修士口中听到了“圣子”的名号、从自己的儿子口中亲耳听闻了艾斯在圣米歇尔桥上搞出的大阵仗……
奥利维先生向来很会审时度势。他对着镜子抚摸着自己光亮圆滑的头顶,慎重地下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没下多久,他就亲耳听到了路易十一吩咐特里斯唐去把浮比斯引去那条画廊,甚至还让他自己等在大厅外面,只要艾斯一出现就引他前去那条画廊……
作为全世界距离路易十一那颗脑袋最近而且最亲密的人之一,奥利维对这位国王的了解也是无与伦比的。他立刻意识到了路易十一的想法,并很快调整了自己面对艾斯时的策略。眼下在他心目中,艾斯已经不再是那个蜗居在脏臭乱的贫民窟里的古怪医生了,而是一尊闪闪发亮的纯金上帝塑像!
他紧凑在艾斯身边,一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以免惹人讨厌;一边悄声献着殷勤:“这样出去太引人注意了,殿下,请允许我为您介绍一个更衣的妙处……”
烘干以后的褶领上散发着红酒的香气,艾斯吸了口气,摇摇头道:“不必了。”
奥利维先生迷惑不解,压低了声音劝道:“可是恕我直言,如果这样出现在舞会上,在很多人眼中,可能会成为一个失礼的行为……”
艾斯挑了挑眉:“看清楚。”他手指拢上额头,沿着面部下滑到褶领上,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认为我为什么唯独留下领子上的痕迹?”
一杯红酒如果泼在人的身上,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从上往下逐渐洇透的。可是艾斯现在浑身上下除了领子上有酒痕,其他地方竟然整洁得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奥利维先生相当有些小聪明,他当然不会认为艾斯是自己故意把领子浸泡在酒里的。从克洛德进去到出来,中间不过短短几分钟而已,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中,浸泡了酒液的领子又要怎样才能迅速烘干?
闻弦歌而知雅意,联想到从自家儿子口中听到的“神迹”,奥利维先生瞬间明白了艾斯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您是故意留着它……展示给别人看的?”
艾斯再次挑眉,这种问题根本无需回答。而奥利维先生发散的思维又瞬间从艾斯的反应上联想到了方才闯进去的弗罗洛主教,再从他身上联想到了同样金发碧眼的浮比斯……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不过,浮比斯呢?难道方才的战况真的有那么激烈,导致浮比斯受伤惨重迄今都没能缓过来?
正在漫无目的地猜测时,艾斯也忽然间想起了还在画廊冰冷的地面上躺着的浮比斯,善心大发地随口吩咐了一句:“对了,你去把画廊里的人处理一下,我自己回去就行。”
奥利维先生连忙鞠躬应是,等到艾斯的身影远去后,他才转身折返了画廊。
……然后,擅长脑补的奥利维先生对艾斯的敬畏就达到了此生的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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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了舞会大厅的艾斯可没想到自己在奥利维先生心目中已经成了一个“重口味、十分勇猛、破廉耻、鬼畜程度爆表”的神奇存在。时间已经到了深夜,舞会马上就要结束了,现在已经很少有贵族再下场跳舞,大多都在悠扬的音乐里聚在一起聊天。
国王和王后已经离场,现在场中身份最高的人就是作为德·博热夫人的安娜了。她站在自己年长沉默的丈夫身边,脸上带着标准的微笑,时不时地与别人交谈几句。很显然,是她主导着这个小小的圈子,也是她在把控着话题的中心。
和她相比,作为妹妹的让娜就要逊色许多了。她紧张地站在自己的弟弟面前,听着查理和其他一些人的谈话。而查理年纪虽小,对场面的掌控能力却丝毫不比安娜要差。路易十一所展现出的那种风范,查理虽然没能完全继承,却也展露了属于自己的光芒。
静静地在门口站了半晌,艾斯忽然意味不明地勾起了唇角。与此同时,他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您为什么不进去呢,奥尔良公爵?”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为什么您在告辞后再次出现,红衣主教阁下。”
艾斯淡淡地道,没有回头。之前的那些蛛丝马迹在这一刻成功地串联起来,让他瞬间明了了红衣主教的意图。
囚笼里的老人已经被关了十四年,在拉巴吕被救出后也过了三年,假如真的是为了什么权杖,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不在这三年里来,偏偏要在今天来找路易十一?克洛德根本就没有告诉红衣主教艾斯真正的价值,而意识不到这一点的红衣主教无论怎么对路易十一威逼利诱,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他又不是什么蠢货,当然会清楚自己的那点筹码在路易十一面前不值一提,那么又为什么要忽然出现在根本没邀请他的舞会上、对路易十一提起这件事呢?
答案有三个:一是为了给拉巴吕出现在巴黎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二是为了激路易十一想起被关的阿郎吉尔,从而借机找到阿郎吉尔的真正藏身处……第三件事反而算得上是添头了,红衣主教决心给自己的手下一个面子,更好地拉拢克洛德,所以在双方的交易下,决定对艾斯暗中|出手。
反正不过是一个私生子而已,就算死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路易十一更不可能为了艾斯去和红衣主教打擂台。而艾斯的“生死”就在他漫不经心的决定下,成了一件被当作“添头”的事情。
促成艾斯了解到这些的却不是荷鲁斯之眼,而是克洛德的反常。除了在认为艾斯快要死去的时候,克洛德从来没有主动地找过他,更别提是在短时间内三番两次地出现了……虽然克洛德无时无刻不在盼着他死亡。
艾斯的笑容玩味起来。而于此同时,他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了第二个声音,正是属于拉巴吕的声音——“这里有两位红衣主教,您又在询问谁呢,公爵阁下?”
艾斯转过头来。
站在他身后的正是波旁红衣主教与拉巴吕红衣主教,相同的服饰下一胖一瘦的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