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到这个园子里去,”米通一边喊,一边抓住树篱的荆棘条,手上划出了好几道口子;那个陌生人还是背靠着这片树篱,悠闲地坐着。
“逃到这个园子里,”弗里耶尔说,“说说容易做起来难,米通老兄。我看不到有一个窟窿好钻进去,而您,总不见得想爬过这片比我人还高些的树篱吧。”
“我得试试,”米通说,“我得试试!”
他又作了一番努力。
“喂!眼睛看着点哪,我的好嫂子!”弗里耶尔嚷道:这种苦恼的声调表明一个人已经开始失去理智了,“您的骡子踩到我的脚跟了。喔唷!骑士先生,当心点,您的马要尥蹶了。该死的!赶车的先生,您的车辕戳到我的肋骨里去了。“
正当米通师傅死命抓住荆条想翻过去,而弗里耶尔老弟枉费心机地在找洞钻的时候,陌生人站起身来,只不过把两条长腿一分开,轻巧地做了一个像骑手翻身上马的动作,就跨过了树篱,一根枝条也没有擦着他的短裤。
米通师傅学着他的样,结果短裤给撕了三道口子;可弗里耶尔老弟情况不妙,他从上面从下面都过不去,越来越受到被人群踩成齑粉的威胁。他正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陌生人伸出一条长胳膊,一把抓住他的皱领和紧身短袄的领子,往上一提,就像提一个孩子那样轻而易举地把他拎到了树篱的另一边。
“哦!哦!哦!”米通师傅看到这一幕,高兴得直嚷嚷,目不转睛地瞧着他的朋友弗里耶尔师傅被提起来,又放下去,“您这模样就像大押沙龙旅馆的招牌(注:押沙龙《圣经》故事中的人物,大卫的第三个儿子。他反叛大卫失败,骑马逃跑时从大橡树底下经过,头发被大橡树的密枝缠住,给吊在那里。)
“喔唷!”弗里耶尔脚一着地就松了一口气,“随您说我是什么模样都行。我总算到这边了,多亏这位先生哪。”
说着,他站直了身子,望着陌生人,就这样他还能够得到那人的胸膛。
“啊!先生,”他接着说,“真是大恩大德啊!先生,您真正是个大力士,我凭让·弗里耶尔的名义起誓!请问您的名字,我的救星的名字,我的……朋友的名字!”
这个实心眼的市民说“朋友“这两个字,确实是打心底里流露出感激之情的。
“我叫布里凯,先生,”陌生人回答,“罗贝尔?布里凯,愿为您效劳。”
“您已经大大地为我效了劳,罗贝尔?布里凯先生,我斗胆地这么说。噢!我太太也将对您感激不尽。啊,慢着,我可怜的太太啊!老天爷!她会被这么多人挤得透不过气来的。啊!该死的瑞士兵,他们只知道把人家赶得踩来踩去!”
弗里耶尔还没来得及骂完,就感到一只石头一般沉重的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这是一个瑞士兵的手。
“林(您)想挨揍吗?平(朋)友?”健壮的瑞士兵说。
“啊!我们给包围啦!”弗里耶尔喊道。
“各自逃命吧!”米通跟着喊。
他们幸亏越过了树篱,而前面已无阻拦,就都一溜烟地逃走了;长胳膊长腿汉子暗笑着,用讥讽的眼光目送着他们,直到看不见了,才走近那个刚派到这儿站岗的瑞士人。
“怎么样,伙计,”他说,“看来还顺当吧?”
“就说(是),先生,不错,不错。”
“那就好了,因为这很紧要,特别是,要是真像人们嚷嚷的,洛林人来的话。”
“他们不会奶(来)。”
“不会?”
“吉(绝)对不会。”
“那干嘛把大门关上呢?我不懂。”
“林(您)不必冬(懂)。”瑞士人回答说,被自己的俏皮话引得开怀大笑。”
“说得有泥(理),恼(老)兄,非常有泥(理),”罗贝尔?布里凯说,“谢谢。”
说着,他丢下瑞士人,向另一群人走去。而那个神气十足的海尔维第(古代高卢的一部分,大致相当于现在的瑞士。)就收起了笑容,喃喃自语地说:“BeiLove; Gott!。。。Ich glaube er spottet meiner。Was ist das für ein mann;der sich erlaubt einer schweizer seiner koniglichen majestaet auszlachen?”
这些话译成法语,意思就是:
“他妈的!……我看他是在取笑我。这个家伙是谁,胆敢取笑国王陛下的瑞士兵?”
二 圣安托万门外发生的事
在这一群群人中间,有一群是城里人,人数很多,他们是由于城门意外的关闭而被困在城外的。这些城里人围在四五个雄赳赳的骑士周围,这些骑士看上去给城门的关闭弄得非常恼火,因为他们正在尽力叫喊:
“开门!开门!”
这喊声被所有在场的人以重新爆发出来的狂怒重复着,一时之间变成了一片喧嚣。
罗贝尔·布里凯走近这群人,以压倒众人的嗓子随声喊道:
“开门!开门!”
这副大嗓门倒把一个骑士逗乐了。他转过脸来,躬一下身,对布里凯说:
“真不害臊,是吗?先生,大白天的把城门关着,倒像西班牙人或者英国人包围了巴黎似的。”
罗贝尔·布里凯打量了一下对他发话的人,这是一个四十到四十五岁的汉子。
这个汉子,看上去像是围在他身边的三四个骑士的头领。
这一打量,罗贝尔,布里凯显然觉得这个人可以信得过,于是他马上躬身答礼,回答说:
“哦!先生,您说得有理,一百个有理,不过,”他接下去说,“如果您不觉得我过于冒昧,恕我请教一下,据您看来,这么做动机何在?”
“那还用说!”旁边有人说,“怕别人吃掉他们的萨尔赛特呗。”
“他妈的!”一个声音说,“咬着都牙碜!”
听口音,罗贝尔·布里凯判断是个地道的加斯科尼(法国西南部古地区名。)人,就循声转过身去。那是一个二十到二十五岁的年轻人,一只手按在他觉得是首领的那个人坐骑的臀部。
那年轻人光着头,他的帽子准是在殴斗时丢掉了.
布里凯师傅看来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不过,一般说来,他的观察为时甚短。他很快就把目光从加斯科尼人移回到那骑士身上:显然,他认为加斯科尼人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
“不过,”他说,“既然人家说这个萨尔赛特是德·吉兹先生手下的人,这就已经不是一道很坏的炖肉了。”
“晤!人家这么说?”感到好奇的加斯科尼人竖起了耳朵。
“对,确实有人这么说,”那个骑士耸耸肩膀回答说,“可是眼下的人说了多少废话啊!”
“啊!照这么说,”布里凯带着探询的眼光和狡黠的笑容,大胆地问了一句,“照这么说,先生,在您看来萨尔赛特不是德·吉兹的人啰?”
“不是看来,而是肯定,”骑士回答说。
接着,因为看到罗贝尔·布里凯把身子凑近来,做了个动作,意思是说:“唔!您这么说有什么根据呢?”他就继续说:
“事情明摆着:要是萨尔赛特是公爵的人,公爵不会眼看他给抓起来,至少不会眼看着他这样手脚捆绑地从布鲁塞尔给押到巴黎,甚至都没拦路劫救。”
“拦路劫救,”布里凯接口说,“冒的风险太大了,因为到头来成也好,败也好,既然是德·吉兹先生的人动的手,德,吉兹先生就等于招认密谋反对德·安茹公爵(安茹是巴黎西南的古省,也是法国王室的封地。德·安茹公爵实际上指领有安茹封地的王室成员。查理九世去世后,其大弟(原德·安茹公爵)即位为亨利三世,其二弟德·阿郎松公爵成为德·安茹公爵。)了.”
‘德·吉兹先生,”那骑士冷冷地说,“跟这不沾边,这一点我可以肯定。何况,他既不为萨尔赛特说情,又不为他辩护,那就是说,萨尔赛特不是他的人。”
“可是对不起,我还要坚持,”布里凯接着说的,“这不是我发明的,似乎萨尔赛特本人就真的这么说过。”
“在哪儿?在法庭上吗?”
“不,不是在法庭,先生,是在刑房。可那不是一样的吗?’罗贝尔·布里凯师傅这么问的时候,想装出一副天真的神态,但不怎么成功.
“当然不一样,差得远呢。再说,他们说他招认了,就算是这样吧,可他们从没说过他到底招认些什么。”
“再一次对不起,先生,” 罗贝尔·布里凯说,“他们说了,而且还说得很多,”
“他招认些什么?您讲讲看!”那骑士不耐烦地问,“说吧,既然您消息这么灵通。”
“我不敢说我消息灵通,先生,事实正相反,我还想从您这儿打听些消息呢,”布里凯回答。
“说吧,我们听着,”骑士烦躁地说,“您说他们说过萨尔赛特招供了些什么,他的招供呢?讲!”
“先生,我无法回答萨尔赛特招供了些什么。”罗贝尔,布里凯说,他似乎正在为了把骑士激怒而暗自得意。
‘好吧,那么,他们说他招供了些什么呢?,,
“他们说他招认了密谋支持德·吉兹先生。”
“反对法兰西国王,是吗?还是那老一套。”
“不,不是反对法兰西国王陛下,而是反对德·安茹公爵殿下,”
“要是他供认了这个,那…”
“怎么?”罗贝尔·布里凯问。
“嗯!他是个胆小鬼!”骑士皱着眉头说。
“对,”罗贝尔·布里凯轻轻地对自己说;“不过要是他做了他供认的事,他就是个勇敢的人。哎,先生,夹棍、吊柱和滚水壶会叫清白的人也开口招认的。”
“唉!给您说对了,先生,”那骑士平静下来,叹了口气说。
“得啦!”那加斯科尼人插嘴说,刚才他把头不停地伸向每一个说话的人,把话听得一清二楚,“得啦!夹棍、吊柱、泼水壶又怎么样?要是这个萨尔赛特招认了,他就是个孬种,他的主子也是一路货。”
“哦!哦!”那骑士禁不住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