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话您不相信吗,小姐?我,如果我没有看出您真正的病的症状,如果我没有从您的痛苦猜出最后时刻即将近了,那我也许会把您的否认信以为真。”
这时候好像是为了证明王后说得完全有理,可怜的福瑟兹被一阵剧烈的疼痛压垮,重新躺倒在床上,脸变成灰白色,身体抖动着。
玛格丽特看了她一会儿,眼光里没有愤怒,不过也没有怜悯。“小姐,难道我仍然应该相信您的否认不成?”玛格丽特最后在可怜的姑娘能坐起来时对她说。她在坐起来时,露出来一张神色惊慌、眼泪直流的脸,即使卡特琳见到了也会感动。
这时候,就像天主成心要给这个不幸的孩子送来帮助似的,房门开了,纳瓦拉国王匆匆走了进来。
亨利没有跟希科相同的理由去睡觉,他没有睡觉。
他跟莫尔内在一起工作了一个小时,又把他向希科郑重其事地宣布的狩猎作了种种安排,然后才跑到侍从女伴这幢房子来。“喂,怎么回事?“他一进来就说,“为什么我的姑娘福瑟兹总是不舒服?”
“您看见了吗,夫人,”年轻姑娘一看见她的情人,就大声嚷起来,由于有了支持她的人,她显得坚强起来,“您看见了国王什么也没有说,我否认是做对了吗?”
“先生,”王后朝着亨利转过身来,打断她的话说,“我求您,让这场丢脸的斗争停止吧,我相信我刚才懂得了陛下赐予我对我信任的荣幸,把小姐的情况说给我听。请您告诉她,我一切全知道了,好让她在我说的时候,她不至于怀疑。”
“我的姑娘,”亨利问,他甚至没有企图掩饰他的亲切的态度,“您坚持不承认吗?”
“秘密并不属于我,陛下,”这个勇敢的孩子回答,“只要我没有从您口里得到允许把一切都说出来……”
“我的福瑟兹姑娘是一个诚实的姑娘,夫人,”亨利接着说,“饶恕她吧,我恳求您;您呢,我的姑娘,您要完全相信您的王后的仁慈;感谢是我的事,由我负责来办。”
亨利抓住玛格丽特的手,激动地握了一下。
这时候,一阵痛苦像潮水似的重新袭击年轻姑娘,她再一次在狂风暴雨面前屈服,发出一声低沉而痛苦的呻吟,像一朵给压弯的百合花似的垂下头去。
亨利看到福瑟兹苍白的前额,充满泪水的眼睛,潮湿散乱的头发;看到她鬓角和唇边沁出的一串串那种仿佛临近死亡的剧痛的汗珠,他一直感动到了内心深处。
他伸开双臂,发狂地朝她扑过去。
“福瑟兹,亲爱的福瑟兹!”他跪在她的床边,低声说。玛格丽特神情忧郁,一声不响,去到窗前把发烫的前额靠在窗玻璃上。
福瑟兹勉强抬起胳膊搂住她的情人的脖子,把自己的嘴唇贴在他的嘴唇上,她相信自己就要死了,在这最后的也是临终的一吻里,把自己的灵魂交给亨利,向他诀别。
接着,她又失去知觉,倒下去了。
亨利跟她一样脸色苍自,跟她一样既不动一动,也没有一点声音,头倒在她这个垂死的病人的床单上,这张床单看来马上就要变成一张裹尸布了。
玛格丽特走到这两个人跟前,肉体的痛苦和精神的痛苦在这两个人身上混合在一起。
“请您站起来,先生,让我来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她说,口气既坚决而又威严。
亨利仿佛对自己的这种表现感到不安,一条腿跪着,半直起身子。
“啊!什么也不要害怕,先生,”她说,“只有在我的自尊心受到伤害时,我是强硬的;违背我的心意,我就不能为自己做出保证,不过,幸好在整个这件事里,与我的心毫无关系。”
亨利抬起头来。
“夫人,“他说。
“什么也别再说了,先生,”玛格丽特伸出手,说,“不然的话,我会以为您的宽宏大量原来有自私的打算。我们是兄妹,我们会互相了解的。”
亨利把玛格丽特拉到福瑟兹跟前,把福瑟兹一只冰冷的手放在玛格丽特滚烫的手里。
“走吧,陛下,走吧,”王后说,“动身打猎去吧。在这种时侯,您越多带些人走,就越能使那些好奇的人远离……小姐的床。”
“可是,”亨利说,“我在前厅没有看见一个人。”
“不,陛下,”玛格丽特微笑着回答,“他们认为这儿有瘟疫,您赶快去别的地方消遣吧。”
“夫人,”亨利说,“我这就动身,为了我们两人,我去打猎。”他充满柔情地朝仍旧昏迷不醒的福瑟兹看了最后一眼,急忙从套房走出去。
他一到前厅,仿佛要把剩下的焦虑从前额上摔掉似的,摇了摇头,然后,脸上露着笑容,他特有的那种狡诈的笑容,上楼到希科的屋里去,希科呢,我们已经交代过,他正酣睡。
国王叫人打开门,他推了推床上熟睡的人说:
“喂!喂!伙计,”他说,“起来,起来,两点钟了。”
“啊!见鬼,”希科说,“您叫我伙计,陛下,您也许把我当成德,吉兹公爵了吧?”
亨利平常谈到德·吉兹公爵的时候,确实总习惯叫他伙计。“我把你当作我的朋友,”他说。
“您使我成了囚犯,可我是一个使臣呀!陛下,您侵犯了人权。“亨利笑了起来。希科呢,他首先是一个风趣的人,禁不住自己要给亨利作伴。
“你发疯了。怎么回事,见鬼!你打算离开这儿?待您不好吗?”
“太好了,真是活见鬼!太好了,我觉着我在这儿就像一只在家禽棚里养肥的鹅。人人都对我说,‘小乖乖,希科小乖乖,他多可爱!’可是他们剪了我的翅膀,把门关上不让我出去。”
“希科,我的孩子,”亨利摇了摇头,说,“你放心,你还没有肥得够做我饭桌上的菜。”
“可是,陛下,”希科坐起来,说,“我发现您今天上午挺高兴,有什么消息?”
“啊!我就告诉你:因为我要出门打猎了。你瞧,我每次去打猎总感到非常高兴。好了,下床吧,伙计,下床吧!”
“怎么,您带我去,陛下?”
“你当我的史官,希科。”
“我去记录射中的次数?”
“对了。”
希科摇了摇头。
“喂,怎么回事?”国王问。
“我呀,”希科回答,“像这种热闹事儿我看在心里总是感到不安。
“得啦l”
“是的,正像出太阳的时候,……”
“怎么样?”
“是这样,陛下,雨、闪电和雷离着不远了。’
亨利摸着胡子,微微笑了笑,回答道:
”如果有大雷雨,希科,我的披风很大,可以遮住你。,希科一边穿衣服,一边咕哝,国王朝前厅走去,大声喊道:“我的马,派人去通知德.莫尔内先生,我准备好了。”
“啊!德·莫尔内先生是这次打猎的犬猎队队长?”希科问。“德·莫尔内先生在这儿什么都管,希科,”亨利回答,“纳瓦拉国王太穷,没有办法分门别类地分成各种职务,我,我只有一个人。”
“是的,可是他是好样的。”希科叹了口气说。
五十四 在纳瓦拉怎样猎狼
希科朝出发的准备工作看了一眼,不由得低声说,亨利·德·纳瓦拉国王的狩猎没有亨利·德·法兰西国王的狩猎那么豪华。
仅仅只有十二个到十五个绅士组成陛下的全部随从,其中有他认识的德·蒂雷纳子爵先生,造成国王夫妇不和的人物。
再说,这些先生的阔气仅仅是表面上的,他们没有相当大的收入供他们作无益的挥霍,甚至有时连有益的开销也不行,因此他们几乎都不穿那个时代流行的猎装,却头戴柱形尖顶盔,身穿护胸甲,结果使得希科不免要问:是不是加斯科尼的狼在树林里有火枪和大炮。
这话虽然没有直接问亨利,亨利却听见了,他走到希科跟前,碰了一下他的肩膀。
“不,我的孩子,”他对他说,“加斯科尼的狼既没有火枪也没有大炮,然而是凶猛的野兽,它们有爪子和牙齿,它们会把猎人引到灌木丛里,衣服非常可能给荆棘拉破,绸缎衣服或者天鹅绒衣服会撕烂,甚至呢绒或者水牛皮的齐膝紧身外衣也会撕烂,可是护胸甲却不要紧。”
“这是个理由,”希科低声咕哝,“不过不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有什么办法!”亨利说,“我没有别的理由。”
“这么说我应该感到满意啦?;
“你最好这么办,我的孩子。”
“好吧。”
“从这个‘好吧’可以听出你心里有所指责,”亨利笑着说,“你怪我打扰了你,叫你来参加狩猎吗?”
“的确如此。”
“你吹毛求疵?”
‘不准吗?”
“不,我的朋友,不,吹毛求疵在加斯科尼是司空见惯的事。”
“天哪!您也知道,陛下!我不是个猎手,”希科回答,“我这个可怜的人,游手好闲,又没有什么可干的,当你们一闻到你们十二个到十五个人要赶得精疲力竭的肥狼的气味,就舔你们的小胡子时,我也总得找点什么事好忙忙。”
“啊!好,”国王脸带着讥讽的笑容说,“先是衣服,接着是人数,嘲笑吧,嘲笑吧,我亲爱的希科。”
“啊!陛下!”
“我要提醒你注意,你不够宽宏大量,我的孩子,贝亚恩人没有法兰西那么大。那边的国王出行,后面总跟着两百名带领猎犬的猎手;我这儿呢,正像你看到的,我出门只带十二个人。”
“是的,陛下。”
“不过,”亨利接着说,“你要认为我吹牛了,希科。嗯,在这儿,有时候会有一些那边不会有的事,在这儿,有时候乡绅们听说我举行狩猎,就离开他们的家、他们的城堡、他们的农舍,来到我身边集合,结果常常给我组成了一支非常壮观的随从队伍。”
“您明白,陛下,我不会有亲眼看见这种事情的荣幸,”希科说,“说真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