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目前来说,是的。”
“以老天的名义,先生,告诉我您爱上了谁?“
“啊!德·布夏日先生,您没有考虑您问的是什么:您明明知道一个绅士不能泄露他和别人共有的秘密。”
“这倒是真的,请原谅,德·卡曼日先生,不过,说老实话,天底下再没有像我这样不幸的人了。”
年轻人这几句话里包含着如此真实的痛苦和如此动人的绝望,深深地打动了埃尔诺通。
“啊,我的天主!我懂了,”他说,“您担心我们两个人是情敌。”
“我是担心这个。’
“嗯!”埃尔诺通说,“好吧,先生,我要坦率直说了。”
儒瓦约兹脸色苍白,用手摸着前额。
“我,”埃尔诺通继续说,“我有一个约会。”
“您有一个约会?”
“是的,正正式式的。”
“在这条街上?”
“在这条街上。”
“有封信?”
“有,而且信里的字迹十分秀丽。,
“女人写的?”
“不,男人写的。”
“男人写的!您这是什么意思?”
“除了我说的没有别的意思。我跟一个女人有约会,信却是一个男人的笔迹,十分秀丽,一点也不神秘,不过很风雅。看来,人家有个秘书。”
“啊!”亨利低声说,“快说下去,先生,以老天的名义,快说下去。”
“您这样问我,先生,我不能不回答。让我把信的内容告诉您。”
“我听着。”
“您可以看看跟您的事是不是一回事。”
“别说了,先生,请行行好,我,没有人跟我有约会。我也没有收到过信。”
埃尔诺通从钱袋里掏出一张小纸花。
“这就是那封信,先生,”他说,“今天夜里天太黑,我无法念给您听,不过信很短,我已经背下了,您相信我没有欺骗您吧?”
“啊!完全相信。”
“您听听这封信的内容:
埃尔诺通光生,我的秘书受我的委托告诉您,我十分希望跟您谈一个小时的话。您的长处深深打动了我。”
“就这些吗?”德·布夏日问。
“不错,是的,先生,句子下面还划着重线。另外有一句有点过于奉承的话我没有念。”
“有人等着您罗?”
“也就是说我在等着,正像你所看见的。”
“那么,应该有人给您开门了?”
“不,在窗口吹三声口哨。”
亨利浑身哆嗦,一只手放在埃尔诺通的胳膊上,另一只手指了指那幢神秘的房子,问道:
“是那儿吗?”
“根本不是,”埃尔诺通指了指“骄傲骑士”的塔楼,回答,“是那儿。”
亨利高兴得大叫了一声。
“这么说,您不是去这边了?”他说。
“不是!信上说得很清楚,‘骄傲骑士’客栈。”
“啊!祝福您,先生,”年轻人握住他的手,说,“啊!请原谅我的无礼,我的愚蠢。唉!您也知道,对真正钟情的男人来说,世界上只存在一个女人,我看见您一次次不停地朝这幢房子走,以为是那个女人在等您。”
“您没有什么需要我原谅的,先生。”埃尔诺通微笑着说,“因为,说实话,我刚才以为您是出于跟我同样的动机来到这条街上的。”
“可什么也没有对我,您的耐心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先生!啊!您没有堕入情网,您没有堕入情网!”
“说真格的!您听着,我没有很大的权利,我在等着看您怎么解释,然后再发脾气。这些贵妇在她们任性时是那么古怪,而且一次欺骗也是很好玩的!”
“得了,得了,德·卡曼日先生,您没有像我一样堕入情网,不过……“
“不过?”埃尔诺通重复说。
“不过,您比我幸福。”
“啊!这幢房子里的人很狠心吗?”
“德·卡曼日先生,”儒瓦约兹说,“三个月来,我发疯地爱着住在这幢房子里的那个女人,可我到如今还没有得到听见她的声音的福气。”
“见鬼!您没有取得进展。可是,等一等。”
“什么?”
“是不是有人吹口哨?”
“真的,我好像也听见了。”
两个年轻人听了听,从“骄傲骑士”那边传来第二声口哨。“伯爵先生,”埃尔诺通说,“请原谅,我失陪了,不过我相信这正是给我的信号。”
第三声口哨声响起来。
“去吧,先生,去吧,”亨利说,“祝您幸运!”
埃尔诺通步履轻快地走了。他的交谈者看见他消失在黑黝黝的街道里,又在灯火通明的“骄傲骑士”射出的灯光下重新出现,然后又不见了。
亨利呢,他比以前更加闷闷不乐,因为这种对抗曾经使他暂时摆脱了麻木状态。
“好,”他说,“让我们做我惯常做的事吧,让我们像往常习惯地那样去敲这扇永远不开的该死的门。”
他说着这话,踉踉跄跄地朝那幢神秘房子的大门走去。
五十八 门开了
但是,到了那幢神秘的房子门口,可怜的亨利又像往常那祥踌躇起来。
“勇敢点,”他对自己说,“去敲门!”
他又朝前走了一步。
不过,他敲门以前,又回头望了一下,看见那家客店的灯光映照在路上,非常明亮。
“那边,”他自言自语,“有些人为了爱情,为了快乐走进去,他们是给人叫去的,甚至自己并不需要;我为什么不能有平静的心情和无忧无虑的笑容呢?也许我也应该走进那边去,而不应该枉费心机地想走进这边。”
圣日耳曼·德·普雷教堂的钟声在空中忧伤地震荡。“好啦,已经响十点钟了,”亨利低声说。
他脚踏在大门门槛上,接着抓起叩门锤。
”可怕的生活,”他低声说,“老年人的生活!啊!哪一天我才能说:美好的死,令人愉快的死,舒适的坟墓,向你致敬!”他又敲了一下门。
“没有错,”他一边听,一边继续说,“这是里边的门的吱吱声,这是楼梯的嘎吱嘎吱声,这是走过来的脚步声:仍旧是这样,仍旧是这些声音。”
他第三次敲门。
“再敲这一下,”他说,“最后一次了。没有错,脚步声越来越轻,仆人隔着铁栅栏在看,他瞧见我这张苍白的、阴森的、讨厌的脸,然后没有一次开门,就走掉了!”
一切声音都停止了。这似乎证实了这个可怜的年轻人的预言。
“再见,无情的房子,明天再见,”他说。
他弯下身子,让前额跟门槛一样低,真心诚意地吻了一下花岗石门槛,使得坚硬的花岗石也打了个哆嗦,其实,花岗石并不比房子里的人的心肠更硬。
接着,他像头天夜里做过的那样,也像打算下一天做的那样,离开了。
可是,他刚刚往后退了两步,就听见插销在锁横头里响了,不免大吃一惊。门开了,仆人深深地鞠了个躬。
他的模样我们在他和罗贝尔·布里凯会见时曾经描写过。“晚上好,先生,”他说,声音沙哑,不过对德·布夏日来说,这声音他觉着比我们在仍旧梦见天堂那些儿时睡梦中所见的小天使的最美妙的合唱还要悦耳。
亨利己经走开十多步,他浑身哆嗦,神情狂乱,忙不迭地往回走,步子那么明显地踉踉跄跄,仆人怕他倒在门槛上,赶紧扶住他。仆人这样做时,脸上明显地露出尊敬和同情的神情。
“喂,先生,”他说,“我在这里,请您告诉我,您要干什么?”
“我爱得如此狂热,”年轻人回答,“以至于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不是还在爱。我的心跳动得如此厉害,以至于我不知道它是不是还在跳动。”
“请您先在这儿我的身旁坐下,”仆人恭敬地说,“然后再谈谈,好吗?”
“啊!好的。”
仆人向他做了个手势。
亨利服从他的这个手势,就像他服从的是法兰西国王或者罗马皇帝的手势似的。
“说吧,先生,”他们并排坐下以后,仆人说.“请把您的愿望告诉我。”
“我的朋友,”德·布夏日回答,“我们并不是今天才互相交谈,才这样接近。您也知道,有好多次,我在一条街的拐弯处等候您,突然出现在您面前。有时候我也提出过给您很多钱,即使您是世上最贪婪的人,我也要让您富裕起来;有时候,我试图吓唬您;您从来不听我说的话,总是看着我痛苦,而且对我的痛苦,至少可以看得很清楚,竟无同情之心。今天您说,要我跟您谈谈,要我把我的愿望告诉您;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天主!您这样屈尊俯就,对我来说,这里面隐瞒着什么新的不幸?“
仆人叹了一口气,在他严厉的外表下面,显然有一颗富于同情的心。
亨利听见这声叹息,受到了鼓舞。
“您知道,”他继续说,“我爱上了,而且爱得有多么深,您看见我追求一个女人,尽管她东躲西藏,尽量逃避我,我还是找到了她。我对我受到的巨大痛苦,从来没有发过一句怨言;我也从来没有理睬那些由于失望而产生的过激的想法,那些由于青春年少,血气方刚而想到的主意。”
“这倒是真的,先生,”仆人说,“在这方面,我的女主人和我,我们对您的评价是公正的。”
“既然如此,那就请您承认这一点,”亨利紧紧握住这个十分警觉的看门人的手,说,“当您拒绝我走进这座房子的时候,难道我不能像那些喝醉酒的或者在恋爱中的最小的学生们每天做的一样,哪天晚上破门而入吗?那样一来,用不了一会儿,我就能见到这个无情的女人,我就能和她说话了。”
“这倒也是真的。”
“最后,”年轻的伯爵继续说.脸上流露出难以形容的温和而又忧郁的神情,“我在这个世界上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我的姓氏是显赫的,我的财产是巨大的,我的声望极高,连国王本人也保护我。就在刚才,国王还劝我把我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