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上课了,两人道别。笑靥里掩着酸酸涩涩,点燃着凋零的爱恋。
阿冉踽踽独行在山村小路上,采撷着童真的梦幻,忆着岁月不尽的流泉,这蜿蜒的路啊,洒 满别离还有破碎支离的思绪纠缠。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五、洒 姨
1970年,夏末,从冉店传来一个叫人咋舌的消息。茹萍信中没有说,她说不出口。阿冉 听 表姐夫说的,表姐夫说是冉店来人说的,表姐夫说时一脸的嬉笑,阿冉听了没信,说,胡扯 ,表姐夫说,开始我也不信,可冉店又传得邪乎。可也是,这年头怎么了,老出这档子事, 前脚石头死了,后脚又来了个草根光屁股钻羊圈。这冉店怎么了,啊!阿冉连说几个“荒唐 ”便沉默不语了,他在心里想说,荒诞的年月,出荒诞的事。一向爱说荤话的表姐夫见阿冉 双眼阴郁,也是满脸的苦笑,接着,他又补了一句,说,草根被大队革委会看起来了,还不 知怎办呢?洒姨在求情,救儿子呢。阿冉听了又是一惊,不知草根会是什么命运了。
送走表姐夫,阿冉脑子一片混乱又似乎一片空白。他在想,草根真是,怎出这种事?洒姨求 情,怎么求,虽说洒姨是那种没事不找事,摊上事不怕事的人,可摊上这档子事怎么求?可 阿冉又一想,草根犯的什么罪?偷窃、破坏,不是;猥亵,*,也不是,为什么要看起来 ?举报的是谁?是长辈,狠狠地骂一骂不就结了。年轻人羞臊奚落他一番不也就结了。干吗 要闹大,要把草根看起来?石头的冤,够惨的。冉店,多偏僻多宁静的山村,怎么也非要一 掀再掀轩然大波呢?混沌的态势,让阿冉觉得自己的思维也似乎混沌。
这天夜里,阿冉心海翻腾,毫无睡意。他平躺在宓儿的身边,一只手很别扭地放在宓儿的肚 皮上,一只手垫在脑勺下,静静地思虑。宓儿怀孕了,甜甜地睡着。好久好久,阿冉才转过 身,换了一下手,把手心轻柔地放在宓儿肚皮上,抚慰着。要是往日,阿冉又要对宓儿一边 揉搓一边戏谑地说,我的田野,钟灵毓秀。可今晚,他没。阿冉心境很坏。他想到草根哀怨 沮丧呆滞绝望的目光和被囚禁的身影,想着洒姨的悲喜人生……
66年初秋,干燥酷热。K市,一派骚动混乱。市委书记被戴上高帽游街,一次次休克,人被 拖得像严刑后的囚犯。市评剧院名旦筱筱,头发被剪得像老鸹窝,脖子上挂一患破鞋,一个 大牌子,牌子上写着“打到美女蛇筱筱”,“革命队伍”还让她边走边敲锣,边敲边喊——我是破鞋。阿冉见了,心想,这就是那个有着消风弥尘神韵的《白蛇传》中白素贞的扮演者吗 ?彷徨、烦躁让阿冉想离开这个城市,而且一刻也不想滞留。他要回趟冉店,那里秀水青山 ,鸟语虫鸣。可没等他启程,冉店传来消息,也游街呢。游谁,先说游寡八婶,寡妇门前是 非多。后来说,没游成,有人不让。那游谁,说是洒姨。理由——酒姨月崔 屁,爱光身子。月崔 屁就难免有那事,再说光棍老七就差点死在她身上,这还不是破鞋,这就 得游街,而且得学城里的样,挂一串破鞋。她不是爱光身子吗?这回让她光个够?
洒姨要割猪菜,正往外走,就被一拥而上的人群连拉带扯弄出屋,挂上牌子,破鞋,开游。 等洒姨回过神来,才知自己被当成坏女人,她不依不饶。她呼喊,挣扎,拼命。好虎怎奈群狼,洒姨硬是被拖上街。锣鼓声,口号声,闹腾得满街看热闹的。草根的两个姑也出来看 热闹,一看是娘家大嫂,再看脖子上挂的知道嫂子蒙受不白之冤。两人凑到一起,大姑一 使眼神,两人就冲到队伍前,不管三七二十一给嫂子解绳子,摘牌子,嘴里又喊又叫。有人 上前制止,连扯带拽,乱成一团。草根的两个姑姑撒泼起来可不一般,况且嫂子蒙屈,今个 是要玩命了。只听她俩又喊又闹,我们洒家得罪谁了,哪个挨千刀的这么算计我们老洒家? 有这么整人的吗?红卫兵怎么了,得讲理,姑奶奶国民党兵都对付过,都没怕过,说呀,哪 个没见过女人的尿性货起的歪心,想看,姑奶奶脱给你看,馋了,姑奶奶喂你两口,这时响 起一阵接一阵的起哄声,乱了,一切乱了。这时没一个有胆量的出来和两个女人斗,因为在 冉店,任何一个男人都怕叫老娘们说成“尿性”。还有谁出这个风头,戴“尿性”这个帽子 呢?游街,一哄而散。
后来,阿冉妈见过洒姨。问,怕不。不怕。恨不。恨!洒姨告诉阿冉妈,她老爷们倒蔫了好 几天。洒姨月崔 ,她邪邪地又对阿冉妈说,晚上,那口子的大腿让我好个拧,一个老爷们不能 尿性,要拿起放得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光怎么了,是娘们洗衣服时光;是晚上给当家的 光。七光棍怎么了,没那事,不丢人。该吃得吃,该干得干,该睡得睡。有人问你,你就说 ,我媳妇就月崔,我们俩口子过得舒坦。
洒姨就是洒姨,第二天照样出去捋猪菜,没事一般。
好个洒脱的洒姨哟。阿冉喟叹着,他想起洒姨的月崔屁劲。他想到冉店的小河。冉店的小河把 冉店分成河东、河西、西小堡两岸三地。盛夏的中午,小河就成了婆娘们、小孩子的天池圣 地。男人们铲二遍地,歇晌,睡晌觉。女人们就带上男人的汗褡儿和别的衣物下河洗。小河 两岸排列着一块块突兀或裸露的石头石搓板一会就被陆陆续续来的姨娘们坐满,女人们就埋 头搓洗。洒姨 却不邋遢,她一来,就脱去汗褡,和他男人的汗褡放在一起先洗、先晾,回村 前擦擦身子穿上爽爽的,她敢脱,在人群里忒扎眼。阿冉追逐着成群结队的小鱼,追着追着 ,不经意间看到洒姨的*,下垂着,真大,乳壕深深的,阿冉心里又爱又嗔怪。他目光游 移,看姨娘们揉搓衣物,看胰子泡闪出的五光十色,听棒槌捶打衣物的声音,看晾衣服的人 ,脚丫踩在沙石轻步慢行,一硌一扭那情韵,听姨娘们撩逗俏语笑话。主角一定是洒姨。女人们用目光传递着什么诡秘,就有人悄悄问,你说那个大的好小的好,有人接,什么呀?大 的小的。又有人回,装什么糊涂,你老爷们的,哈哈哈,哈哈哈……河边响起朗朗的欢笑声 。这么一笑就有人扯着嗓门说,问洒姨吧,洒姨两口子什么都大,她是大嘴大*大脚片, 她当家的那个大?哈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阵狂笑。洒姨是月崔出名的,反问,俺那口子 的大,你咋知道?哈哈哈,又是一片放浪的笑。谁没看见,看那裤裆撑的。猜洒姨怎说,大 就是好,别看穿裤子碜,抓着肉乎?你想不想抓一下,小河两岸又响起一片*的笑。洒姨 没注意一盆水泼过来,淋了洒姨满头满身,洒姨也操盆对泼,边泼边说着荤话,打水仗便开始了,谁和谁一伙分不清,也从未分得清过。乱泼。水花四溅似雨如雾伴着女人们的笑脸、骂声,流光溢彩。
冉店的山谷小河树林野花虫鱼,冉店本真野性的姨娘们让阿冉感到故乡的温馨,他不知不觉 地感到一种愉悦涌动,便紧紧地把宓儿搂在怀里……
长途汽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阿冉眯着双眼似睡非睡,听着山谷中杜鹃的啼鸣。满腹心事 的杜鹃,啼声朗畅而缠绵,迫促而跌岩。啼血的杜鹃唤着阿冉的归心。
阿冉的思维杂乱而跳跃,他突然想起洒姨的大女儿花根,花根比可冉大几岁。大概是阿冉6 岁那年,也是夏季。一天阿冉放学回家,当快走到家时,觉得后边有什么声音,忙回头看, 刚转过头一片尖利石头打在阿冉脑门上,阿冉当时没觉痛,只一惊,他看见花根站在那,没 跑。这时阿冉觉得有什么凉凉的东西顺着眼角往下流,他用手摸了摸,这一摸,阿冉见满手 是血,阿冉吓得“哇”的一声哭了,边哭边跑。阿冉妈、阿冉婶见了,也吓坏了,不知打成 什么样,生恐伤了眼睛,两人边忙边问,是谁打的?阿冉说,是花根,我没惹她。阿冉妈 、婶异口同声地说,找洒姨去,女孩家怎么像个小子。正这么说着,就听洒姨老远大嗓大气 地说,哎哟,这可疼坏我们冉儿了,快叫洒姨看看。话音未落洒姨牵着花根一脚门里一脚门 外地进来了。阿冉妈见洒姨满脸的赔不是,气也消了。忙说,没事,没事。洒姨说,冉儿,让洒姨看看打哪了,疼不疼?洒姨一看是正脑门,眉宁间贴着一块纸,还缠了一圈蓝布条,说 ,哟,怎么打在“官星”上了,冉儿长大还怎么当官呀。洒姨怎么说话呢,本来冉儿吃了亏 ,你倒好!阿冉婶一脸愠色地说。阿冉妈念在阿冉小时没少吃洒姨的奶的份上,一肚子的火 ,憋着。洒姨发觉自己说露了嘴,忙说,你看我这损嘴!乌鸦嘴!真是损嘴。她还边说边轻 打着自己的嘴。阿冉妈说,说“破了”就好,说“破了”就好。想到这阿冉下意识摸摸脑门 ,摸到那个小小的疤痕,偷偷笑了一下。
阿冉神经略有兴奋,睁开眼,车内一个个东倒西歪,很沉闷,像61年那次回冉店的车上。饥饿让人们有气无力,那年月,说话都怕费力。阿冉想起那年在冉店见到花根的情景,他又眯 起了双眼回忆着。
——花根抱着孩子,刚从洒姨家出来,泪痕还留在脸上,凄凄惘惘的。后边她爹一个劲地喊, 花,回来!花根,回来!花根腾出一只手抹眼泪,一扭头,加快脚步。呜呜的哭声留给了她爹 。阿冉喊,花根姐!
——花根头也没回。
阿冉随花根爹进院,就听他嗔怪洒姨说,你怎忍心让孩子两手空空地就这么回去了,婆家人 怎待她?洒姨知道当家的最疼这个老大,可眼下没法呀,公公躺在炕上,还一帮孩子,七八 张嘴等着,不给谁吃行啊!洒姨冲着男人说,你让我怎留他,缸里无一粒米,园子里那点菜 接不上,孩子没奶了。出去借,借不着到外村要,不能亏着花,别忘了我当兵一走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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