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就是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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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就是故乡-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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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水相逢之美
搬到这个小区已经一年多了,却至今也没有为我增加一个真正的熟人,更不用说朋友。就是邻居,有时同时乘电梯上楼,我们彼此也知道,也只是点点头,给出一个微笑而已。这个微笑就礼貌地拒绝了接下来的一切可能。待各自进了各自的家,那扇沉重厚实的防盗门就把我们彻底隔开,里面的一切都成为秘密,被它严严实实地捂住。一个小区上千户人家,就这样被封闭在各自的小格子里。他们存在于与我无关的时间和空间,就像大街上那些流动的陌生面孔,近在咫尺,却像“人民”这个词一样模糊而抽象,与我的实际生活距离遥远。闲得无聊,在家泡茶枯坐,一抬眼就看见了墙上那幅画。
  20多年前的乐山五通桥,秋天,风景比现在还要优美。古老的小镇,几条逶迤的小街被清澈的小河破开,隔河相望各自的另一半。沿河尽是千年古榕,浓荫匝地。那些石板街面,雕花石栏,重重叠叠的飞檐斗拱和粉墙青瓦,都在榕树严严实实的掩映中。我那时还是个小伙子,背了个当时流行的人造革马桶包,沿着几步石级走上苔痕班驳的石砌高台。这里是一个旧日气息浓重的独家小院,但竹篱笆上爬满牵牛花,院里盛开着海棠,古雅里又透出生机的蓬勃。我按捺住一颗砰砰乱跳的心,叩响了门。开门的儒雅老者是大名鼎鼎的画家李道熙,嘉州画派的代表人物,前些年还被*接见。我这次游乐山,感觉不是期望的那么好,不甘,便到了五通桥。仗着同是著名画家的孙竹篱是我家邻居,又斗胆独闯李道熙家。大感意外的是,李道熙以爽朗的笑声和清香的“峨蕊”接待了我这个不速之客。谈到兴浓,他起身为我画了这幅斗方,边画边讲授技法,几乎要收我为徒。不完美的乐山之行让五通桥加倍补偿。同时,李道熙以他的古道热肠,更让我永远都要在心里为他和他的五通桥留下足够的空间。
  前年春节,我和妻子作为“自由人”去景洪。返程飞机很晚,有半天的空档,便去勐腊路的同庆号喝茶。这是景洪市中心一处颇令人注目的园林,热带风情中带有江南元素。气候宜人,环境虽然也是人造,但是感觉比此前看过的许多“原始”更养眼。加上有一个体验式生产作坊,同样一杯普洱,在这里就让人很乐意掏钱。服务员是傣家小妹扮相,清丽而乖巧,并且嘴甜。她介绍茶道,介绍普洱的生产工艺流程,还介绍她为之骄傲的老板。我说,你把你的老板说得那么好,干脆请他来让我们见识见识。我本来是戏言却被当真。结果,我们被请到老板在楼上的办公室做客。老板的办公室实际上是茶室,是小型的茶文化博物馆。更让我惊讶的是,老板是一位还说得上年轻的美女,聪明而博学。名字亦如其人:邓雅然。她亲自为我们沏茶。她的沏茶几乎是一场细节丰富的茶艺表演。大半个下午,我们像是老朋友,倾心交谈,无拘束地讨论。不,更像是她在作一场关于普洱茶的讲座,附带地,也介绍了作为普洱代表的同庆号茶庄的300 年传奇。临走时,在她的盛情之下,我还带走了她馈赠的盖有红色龙马图案的普洱茶。后来从新闻里才知道,她的同庆号普洱茶,去年还作为国礼,馈赠来访的英国首相布朗和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我真是荣幸之至啊。
  地震以后,通讯刚刚恢复,我的手机信息迅速爆满。老朋友,经常联系的编辑,他们的关切让我温暖,但也在料中。而那些此前只有一面之缘的远方朋友甚至老师,比如郑州的何向阳,无锡的黑陶,天津的谢大光,福州的小山等。他们的“现身”实在意外。刚刚经历了生死震颤,这时,意外得到的一声问候,就大有“烽火连三月; 家书抵万金”的意味了。
  人海茫茫,我们能够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是偶然。朋友就更不容易了。但是朋友也不一定都可以畅所欲言。留在手机里的名字都是筛选的结果吧?但是真的有事,或者迫切需要倾谈或倾诉时,将他们列队,逐一端详,感觉他们似近还远。在文明礼节和教养的约束之下,在对自身竞争力的打造和维护中,我们在不知不觉中都套上了多层的甲胄,人与人之间再难触及真实的内心。而生活常常又是平淡的。很多时候我们都觉得,每个日子都是生产线上出来的同一产品。过于常规、常态和庸常,没有特别,没有冲激,没有跌宕起伏,没有痛快淋漓,我们就向往远方。希望以陌生来改变平淡,打破平衡,制造一点意外,掀起一点涟漪。但是旅行常常也只是,留下几处模糊的景象,几个抽象的地名,还有照面之后迅速虚化为远远的背景的那许多面孔。但是,只要有那么一个人,一件事,能够让你激动或者感动,让你持久地怀想,那么这个地方立刻就会生动起来,清晰起来,就像一个他乡故知,以亲切的目光召唤你的再次造访。
  相逢萍水是别样的美丽。哪怕它只是旅途中一个如豆的光点,也许会成为永远捂在心头的一份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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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车上认识的朋友
由于刹车过猛,我从梦中惊醒。这钢铁长龙大约是被制动装置夹痛了,抽搐了几下才慢慢停住。不经意往站台上一望,他正从“柳园”的站牌下匆匆经过,拖一个帆布旅行箱。几个小时前我与他在餐车相遇,对坐,候菜。这是旅行中最寻常不过的细节。尽管他有一张年轻又俊朗的脸,显得很阳光。但是他对于我无任何意义,就像街头上任何一个陌生人,生活在我的生活之外,生活在我的痛痒之外。
  我这次是找了充分的理由才脱离了我所在的考察团队,独自坐上了这趟由兰州开往乌鲁木齐的快车。带官方色彩的集体出行,同行的人都有头有脸,即是暂时脱离了单位也摆脱不了那些常年禁锢着我们的那些规则和潜规则。彼此的照应、交流、适应和服从,不管你愿不愿意,有没有兴趣,都只能被动接受,甚至主动加入,将别人的兴趣变成自己的兴趣。现在好了,有几天时间独往独来,既可以享受无拘无束的自在,又可以获得浪迹天涯的体验。尤其是后一项,看似容易实则很难实现。很久以来,这个念头都只是一只笼中扑腾的鸟。
  当然,一个人的旅行是孤独又寂寞的,很多时候也是平淡的。今天的夜餐注定了也是一个庸常不过的细节,不可能有什么故事。陆续送菜了。他点的先来。让我吃惊的是他将菜推到我们中间,并朝我碗里倒满了啤酒。盛情难却,我接受了他的啤酒。后来为了回敬,我也改变主意要了啤酒。这样,他就从一整车的陌生人中走了出来,把他的生活像倒啤酒一样向我哗哗倾倒。他吸引住了我。他的吸引来自他的单纯和真诚。他的单纯和真诚从他澄澈的眼睛、白皙而红润的皮肤里水一样流出来。他是兰州人,工作在敦煌。这是两个优劣互现的城市。因此,他经常在它们之间往返。他的工作、生活和爱情的终点站,也一直在两地之间游移,很难取舍。当然我也讲了自己。我们像一对老朋友那样对酌,倾心交谈。
  长途客车真是一种奇特的载体。它似乎充分开放又极度封闭。似乎任何人都可以作为交流对象,又可以对任何人都置之不理。它似乎有一道通往无数可能的门但事实上始终平淡无奇。它似乎可以成为生活的一个重要节点但又总是证明是一次没有多大意义的链接。奇遇,艳遇和险遇,在媒体报道和小说、影视中常常见到,但实际发生的几率可以忽略不计。人与人在这里聚集、拥挤在一起,也许还说了不少话,看清了一张脸,但分手之后就迅速淡忘。这其实跟被运输的货物差不多。它们被层层包装,隐去了真面目,然后运输,装卸,分送,最后被分别送达用户。它们虽然曾经被堆集如山,像一次大型*,但事实上到最后谁也没有认识谁。
  但他是个例外。他主动推倒了彼此的隔绝,走出厚重的包装,坦然地将自己打开。也许每一次旅行都这样,出自天性。但是他对于我和“我们”而言,具有颠覆凡俗的意义。
  他走远了。他出站并没有朝这边张望。但是,我知道今夜他将投宿柳园。因此火车开动了好久,枊园这个小站还在我身后闪烁,像一颗星星,照耀着我走向下一站。
   。。

一个人在高速公路上行走
深秋的早晨,有轻雾,零星小雨。高速公路在天底下优美地延伸,像一匹长度无穷的丝绸徐徐展开,有丝绸的光泽,丝绸的质感。这时,我从车窗玻璃看出去,前方一百多米远的地方有一个人在行走。这个打着雨伞赶路的人,一个碍眼的灰色小点,现在成为“丝绸”上的瑕疵 。
  我踩了一下刹车,把速度降下来。快接近的时候,我才看清这是个女人,背上还背了小孩。与她擦身而过的瞬间,我看清了她的脸,我们甚至还对视了一下。她应该是25 岁上下,但模样像是已经30 出头,清瘦,表情漠然。孩子好象正在睡觉,看不清是男是女。
  高速公路是专门为城市而修的。它连接的是城市。大大小小的城市像一串大大小小的瓜,结在路的两边。路两边还有铁栅栏或铁丝网,像是森严的国界,将外面的世界隔离。所以在司机眼里,单调枯燥莫过于在高速公路上开车。一个高度封闭的空间里,前方永远只有车流和路标,广袤的原野,连片的村庄都被虚化,省略,成为大片的空白。尤其是今天,我独自上路,前面的路程还有一百余公里,于是一个行人的闯入,打破平静,平添生动。有关的想像,成为我的自娱自乐。
  她是从哪里进来的?是从盗贼剪开的缺口吗?她为什么要在高速公路上行走?一个一闪而过的人,她不可能给我提供更多的信息。但就是这一瞥,已足以支撑我的想像,由此将她的生活还原。她当然是一个农民,大约初中毕业。家肯定就住在高速公路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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