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很大,空气凛冽而新鲜。
我偶尔回头看看你——红扑扑的胖脸蛋,两个嘴角上翘,两个眼角下弯,中间是小矮鼻子,安安静静地望着爸爸……那个神态深深刻在爸爸的脑海里,至今历历在目。
后来,我给你的脑袋围上了一条大毛巾,防冻。你娇小如花蕾,一条大毛巾就把你的小脸蛋围得严严实实了。
记得有一天,爸爸接你出来,天黑了,满世界的鹅毛雪,满世界的霓虹灯。
我抱着你,朝前扬了扬下巴,说:“周美兮,快看,妈妈!”
你马上朝前看去,只有一棵树,银装素裹。
我说:“对不起,爸爸看错了……”
你就“咯咯咯咯”地笑。
那棵树上有两只松鼠,它们从树洞里探出脑袋,一边吃风干的蘑菇一边聊天。
灰色松鼠说:“你见过她的妈妈吗?”
褐色松鼠说:“没有。不过,我想她妈妈的嘴一定很大,像树洞似的,不然,她爸爸怎么会看错呢?”
美兮和爸爸走过这棵树,美兮喊道:“嘟嘟叨叨叭叭!”
爸爸说:“叭叭叨叨嘟嘟!”
两只松鼠立即缩回脑袋来,灰色松鼠说:“他们肯定听见你说的坏话啦!”
褐色松鼠说:“他们听不懂我们的话!他们在现实世界里,我们在童话世界里!”
灰色松鼠说:“可是,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呀!”
针对这个问题,两只松鼠争论起来。这时候,美兮和爸爸已经坐上公交车走了。
松鼠也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其实美兮和爸爸的对话是这样的:
“嘟嘟叨叨叭叭!”(爸爸,松鼠!)
“叭叭叨叨嘟嘟!”(真的!嘘,别惊扰它们……)
第一句完整的话
美兮二十六个月了。
早晨,小凯起床做饭,听见美兮在卧室说:“妈妈,电话!”
她赶紧走过去,发现电话根本没有响,美兮还在睡着。原来,小家伙在说梦话呢。
上午,我和小凯带她在经贸大学东门一带买东西。
很多老人在遛鸟。树上的鸟和笼中的鸟交流起各自的生存状况来,叽叽喳喳,热闹极了,笼中的鸟羡慕树上的鸟不用坐班,树上的鸟羡慕笼中的鸟未来有养老金……
在一家裁缝店门口,有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突然冲过来,无比生猛,把我和小凯都吓了一跳,四只脚蓦地生了根。小不点儿的美兮猫腰就跑,姿势虽然滑稽,却灵敏地躲过了一次冲撞。她跑出很远才停下来,惊魂未定地说:“jiè ɡè éi ji kě dēn xiōnɡ yɑ!”(这个儿子可真凶呀!)
这是她第一次独立、完整地把内心想法表达出来了。
这段时间,她以为所有的男孩都叫“儿子”。
没必要的更正
美兮把“儿子”说成“éi ji”。
一天,我逗她:“儿子,这样说对吗?”
她说:“对。”
我说:“éi ji,这样说对吗?”
她笑了,说:“不对。”
看来,她的耳朵是准确的,只是舌头不听使唤。
我再接再厉:“你说——儿子。”
她说:“éi子!”
对了一半。
(美兮小的时候,我和小凯总希望她摆脱“婴儿”音,把话说标准。一转眼她就长大了,变得伶牙俐齿了,作为父母,又开始怀念她那稚嫩的“婴儿”音了……不过,那些日子永不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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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一天
美兮早早就起床了,她穿着妈妈的高跟鞋,“啪嗒啪嗒”走到客厅里,大声说:“大家们,起床啦!”
不能叫“大家们”,纠正过她多次,她却屡教不改,总是这样说。
我和小凯上班走了后,美兮就拉起外婆的手,要求上课了。
外婆正忙着手中的活儿,就说:“外婆请会假好吗?”
美兮严肃地说:“现在你是万老师,不是外婆啦!”
老师跟学生请假,这事儿确实有点说不通。于是,不管多重要的事儿,外婆都要放下,老师和学生双双立正敬礼——
“万老师好!”
“周同学好!”
“请坐。”
“谢谢。”
第一节一般是语文课。外婆拿起一张识字卡片,问:“这个字念什么呢?”
那是一个“鸡”字,外婆忘了捂住文字下面的提示图案,卡片上的那只大公鸡赶紧朝美兮挤眉弄眼。
美兮没有回答,她从盒子中又抽出一张识字卡片,用小手遮住下半部,递给外婆:“你问我这张吧!”
治学精神很严谨呢。
外婆道了歉,然后捂住提示图案,问:“这个字念什么呢?”
美兮朗声答道:“熊!”
“熊喜欢吃什么呢?”
“肉,蜂蜜,还有……鱼。”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熊是什么样子呢?”
美兮开始表演“黑瞎子掰苞米”,每次掰下苞米都夹在胳肢窝下,最后,她低头看了看,疑惑地说:“怎么就剩一颗了呀!”
实际上,这是语文课加生物课加表演课。
下课的时候,师生互道再见。
第二节课是美术课,美兮最喜欢了。
外婆问:“周美兮,你知道什么叫颜色吗?”
“颜色就是颜色呗!”她总是用概念解释概念。
“你知道什么叫油画吗?”
“油画就是油画呗!”
“你知道什么叫艺术吗?”
“艺术就是艺术的意思!”
回答完全正确,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接着,外婆先做示范,画了一个人,美兮看了看说:“不是这样的,身子太大了,脑袋太小了!”
外婆解释说:“这是正确的,人体的高度约等于七个头长。”
美兮不同意这个观点,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和身体,说:“那我就不同意了!应该是这样的!”然后夺过笔,自己画起来。
这段时间,她经常这样说“那我就同意了”,或者“那我就不同意了”。
家里刚买了一条玩具蛇,一提线就“噌噌噌”四处爬行。它说话了:“实际上,你们的分歧在于,一个是成年人的身体比例,一个是小孩的身体比例。量量我,十二颗脑袋也不及身子长呢!”
劳动课。
外婆让美兮叠衣服。她认认真真地做起来,终于叠完了,歪歪扭扭的,她用小手在上面拍了拍,端详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这些衣服真的是我叠的吗?我确实很完整!”
接着,她对外婆说:“我还没介绍我自己呢,我叫歪脖子。”
她叠衣服的时间太长了,小脖子果然还歪着。
中午,外婆做饭时不小心把手割了一个小口子。
“外婆,你的手为什么疼呀?”
“被刀割了。”
“为什么被刀割了?”
“外婆要切菜。”
“为什么要切菜?”
“要做饭啊。”
“为什么要做饭?”
“我们得吃饭。”
“为什么要吃饭呀?”
“身体需要。”
“身体为什么需要呀?”
……她总是这样,直到把老师问成学生,依然不肯罢休。书架上那本《十万个为什么》一听到她提问,马上就会钻到别的书后面躲起来。
下午,音乐课。
外婆唱了一首幼儿歌曲《拔萝卜》,美兮说:“这个歌不好,我教你!现在,我是周老师,你是万同学!”
然后,她就坐在外婆的枕头上,开始现场编歌:“胳膊呀噢呀……(唱完解释说)这是妈妈的歌;鸽子呀噢呀……(唱完解释说)这是爸爸的歌;疙瘩呀噢呀……(唱完解释说)这是外公的歌;割草呀噢呀……(唱完解释说)这是外婆的歌。”
音乐课在万老师的笑声中结束。
接下来就是体育课了。
外婆想上卫生间,可是美兮不准假。
她让外婆躺在床上,她踩着外婆的两条腿,练起了“双杠”。
外婆受不了,动员她下来。她就在外婆身上跳来跳去,练起了“一米跨栏”。
外婆觉得太惊险,让她停下来。
她就坐在外婆的肚子上,抓住外婆的两只胳膊当桨,摇来摇去,划起了“赛艇”……
什么时候下课,由学生说了算。
这节课下来,祖孙俩的头上都大汗淋漓。
外婆做晚饭的时候,美兮要玩电脑了,在书房里喊:“大人呀,快帮帮忙,孩子要玩电脑啦!”
晚上,外婆打开了电风扇,电风扇脑袋大身子小,摇来摆去地吹。
美兮望着它,心有所动,拍着自己的小脑袋,说:“咱俩的脑袋太小了……”
接着,她又想起了画画的事儿:“你把脑袋画得更小了。”
忙了一天,疲惫的外婆躺下了,说:“周美兮,睡觉了。”
美兮躺在外婆身旁,说:“你给我讲故事。”
躺下是躺下了,但是您老人家的嘴不能闲着。于是外婆就讲起了《猩猩偷香蕉》的故事。
美兮听故事总是很认真,安安静静,在朦胧的夜色中,小眼睛像星星一样亮晶晶,一闪一闪的。
实际上,不是她一个人在听,天上的星星也在听。其中一颗星星问邻近的一颗星星:我第一次听说,我们的同伴中还有人喜欢吃香蕉?
它没有得到回答,它的声音传到另一颗星星那里,不知需要多少光年呢。
没面子
美兮亲临百盛商场,随行人员有外婆、小凯、我。
在一家商铺里,美兮“噼里啪啦”地说来说去。售货员夸美兮:“你的小嘴儿真能说,长得也漂亮。”
美兮指了指自己的眉毛,说:“爸爸就是直眉。爸爸喜欢直眉,我就长了直眉。”
又来到服装区,美兮很兴奋,张开两只小手,尽可能把更多的衣服都揽在怀里,说:“这些都是我的!”
小凯说:“你太小了,穿不了这些衣服呢。”
美兮紧紧抱住那些衣服,说:“我长大了这些都是我的!”
外婆说:“好吧,等你长大之后,这些衣服都归你!”
美兮大概以为外婆是百盛商场的董事长,事情已经谈定